日本社会派推理电影的发展流变

任小凤

(吕梁学院，山西 吕梁 033000)

推理小说虽诞生在欧美，但近几十年在日本迅速发展，其中以松本清张、东野圭吾等作家为代表的“社会派”用更贴近读者生活的问题为切入口，穿插对于人性、社会问题等的思考，引起读者的共鸣。随着日本推理小说的蓬勃发展，文学作品影视化成为一个趋势，日本推理电影也逐渐成为日本影视作品中的重要类型之一。相较于同类型的文学作品，影视作品可以保留文学作品中的紧凑的环节，通过画面与声音相结合的方式让故事呈现方式更为完整，让观影者更容易深入到故事情节中，带来更为丰富的观影体验。而社会派推理电影在犯罪原因上加入了社会元素，透过一个案件来探讨和反思社会现实问题，打上了鲜明的时代色彩和本土化烙印，这为其赢得了广泛的观众基础。

电影《检查方的罪人》根据同名推理小说改编，故事围绕新生代和中生代两代检察官对于正义和道德的理解和冲突展开，以一起夫妇谋杀案为切入点，两代检察官从最初的信任和崇拜到最后关于人性和正义的对抗，整个情节环环相扣，同时加入对于人性、社会、政治问题的思考和讨论，加之演员木村拓哉、二宫和也等的演技加持，让这部电影成为近几年社会派推理电影的优秀代表。本文将以此片为例，分析日本社会派推理电影的发展。

一、继承——对于人性的讨论

社会派推理小说是受欢迎程度最高的推理小说类型，从发展历史上来看，通常将其划分为“社会派”和“新社会派”。其中“社会派”以松本清张为代表。“社会派”认为探讨犯罪动机和塑造人物是相辅相成的，因此在描述案件和推理的同时，应该加入一定的社会性内容以及有关人性的讨论，让作品更为贴近现实生活、反映社会现象。从这一特点上来看，社会派推理小说摆脱了欧美推理小说注重推理的特点，成为最具日本特色的推理小说。

社会派推理小说大受欢迎，对于其发展和创新也未停下脚步，以东野圭吾为代表的“新社会派”继承了“社会派”的思维方式，同时在精神内容上做到了与时俱进，所涉及的内容更为贴近当代社会的发展，题材更为广泛，在文字处理上，其逻辑推理色彩并没有特别浓烈，而是将更多的笔墨放在了对于情感、人性、社会问题等的探讨上。这种重情感的同时也包含着推理的方式更容易被读者接受，且更具教育意义，在读者中赢得了良好的口碑。

日本社会派推理电影的发展得益于日本社会派推理小说的发展。1977年松本清张的小说《砂之器》被改编为同名电影至今也有四十余年的历史，其间对于人性、社会问题的探讨也越来越广泛和深刻。在电影《检查方的罪人》中贯穿始终的便是对人性的讨论：电影中的主角是东京地方检察厅的检察官最上毅，在常人眼里他代表着正义，但影片中关于人性的探讨恰恰是围绕着他展开的。让最上毅放弃“一个人的正义是一种犯罪”的底线的，便是他的初恋情人被杀害后，却因缺乏证据无法将犯罪嫌疑人定罪，并导致追诉期失效，让犯罪嫌疑人逍遥法外。在最上毅发现曾经逃脱法网的松仓重生再次卷入其他案件中时，他已经拥有足够的权力和能力引导其他检察官将案件的发展引向松仓重生。最上毅虽然有足够的人脉能够让松仓重生死于非命，但他仍然坚持着要让松仓重生接受法律的制裁。最上毅一面相信着法律能够代替他惩罚罪犯，一面却又备受当年法律上的漏洞造成的痛苦而折磨，他用违法的手段来匡扶正义，以此来实现自己内心的平衡。影片中唯一的女性主角事务官橘沙穗说“检察官队伍中好人只占两成”，观影者无法得知剩余的八成是否也像最上毅一样徘徊在正义与邪恶之间，但这种对于人性的探讨是电影带给人们的思考。

《检查方的罪人》中站在最上毅对立面的是两位新人：检察官冲野启一郎和事务官橘沙穗，他们是新人的代表，同时也是运用另一种方式解决问题的代表。冲野启一郎正义感十足，他在刚入职时深受最上毅的影响，认为检察官理应查明事情真相，并凭借自己的敬业态度和工作能力如愿调到东京地方检察厅刑警部，成为最上毅的下属；橘沙穗朋友的父母蒙冤入狱，虽然最后案情得以平反，但橘沙穗的朋友早已因为内心的折磨而自杀。橘沙穗看过人性的黑暗面，于是想要通过文字的方式引起人们的深省，她曾经潜入夜店调查黑幕，如今通过成为事务官而调查检察官内部为了争取多定罪而使用非法手段的铁证。两位新人在得知最上毅匡扶正义的行为之后，冒着被辞退的危险开始暗中调查案件的真相，并最终通过锲而不舍的努力让真相水落石出。新生代检察官和中生代检察官不同的处世态度代表了人性的两面：是坚持相信正义还是用自身的力量去惩罚恶人。最上毅在教育新人检察官时说的“一个人的正义是一种犯罪”也曾是他所信仰的，但当他面临着人性的拷问时，他还是选择了用自身的力量去惩罚恶人。影片的最后，在冲野启一郎收到最上毅的邀请之后，他向橘沙穗表达了自己的犹豫，因为害怕自己也会成为像恶魔一样的人。“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的谎话，也没有百分之百的真话，与此同理，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的正义。”冲野启一郎在之后还是会备受人性两面性的折磨，但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是这部电影以及所有社会派推理电影带给人们的思考。

二、发展——对于社会问题的深入关注

社会派推理小说区别于其他推理小说的特点便是对于社会问题的关注，“新社会派”代表人物东野圭吾曾表示人性的独白、社会的炎凉是人类永远需要关注的命题，他希望他的作品能够带给读者这方面的启示。人类生活在社会之中，深受社会方方面面的影响，人们通过社会派推理作品代入自己对社会等问题的思考，这在一定程度上对于社会问题的解决起到了推动作用。

(一)对于社会各阶层的群像展示

《检查方的罪人》围绕着一对夫妇因为欠债的人还不上钱而被杀害的案件展开，这些日常社会新闻中会出现的情节很容易带动观影者的感情，体现了社会派电影容易抓住观影者的心理展开推理的特点。社会各阶层的人物形象是完善整个故事背景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在《检查方的罪人》中，不仅仅有社会地位高的职业：检察官，也有诸如商人、店员、黑社会等各种职业的从业者，将丰富的社会阶层展现在观影者的面前，让观影者更有代入感地开始跟随影片的节奏一起推理。

《检查方的罪人》中对于社会阶层的展现比较隐晦，黑社会诹访部利成为最上毅审讯松仓重生提供时间，让最上毅有机会复仇；松仓重生虽曾经犯罪，但在这起案件中他面对比他社会地位更高的人们，没有权利为自己辩解；最上毅在发现冲野启一郎和橘沙穗暗中调查真实的犯罪嫌疑人后，便利用职务之便将二人开除。虽然三人同为公务工作者且二位新人所做的是正确的，但新人的话语权十分微弱，这些无不是对社会阶层问题的讨论。

(二)对于现实社会问题的展现

除了通过展示社会各阶层的生存现状来反映社会问题之外，《检查方的罪人》与众多社会派推理电影一样，将现实生活中的社会问题改编后加入到影片之中。影片中最上毅为了令犯罪嫌疑人入狱而做假证据的事情源自真实案件：2010年大阪地方检察署特搜部篡改证据案，本应代表正义的检察官却因一己私利而篡改证据，让应该接受法律制裁的人逍遥法外，这与多年前最上毅的初恋被杀害时犯罪嫌疑人因证据不足而释放时别无两样；橘沙穗朋友经历的恶性投毒事件在日本历史中曾多次上演，并导致多人死亡；橘沙穗在上班路上遇到了一群在请愿限制驾照年龄的人；在影片的最后，诹访部利成的手下利用高龄司机伪装成事故帮助最上毅复仇，这是对日本社会高龄司机问题的反映。除此之外，少年犯、女性自我保护等问题在本片中均有所涉及。对于罪与罚的问题的讨论是日本社会推理派电影中一直讨论的话题，它也成为大众参与社会问题探讨的途径。《检查方的罪人》借助东京地方检察厅刑警部这一会参与到众多刑事案件的部门，来探讨众多与日本社会息息相关的问题，让观影者在观影的过程中也能对社会有所思索。

(三)对于政治及和平的讨论

在传统的日本推理电影中，充满了对日本传统文化和人文情怀的展现，用人性化的元素中和推理电影中的严肃、紧张的气氛。但在《检查方的罪人》之中，加入了对政治和和平问题的思考，这是除去对于社会阶层和社会现实问题的讨论之外，本片的最大亮点。男主角最上毅的爷爷是二战中的幸存者，生还之后将二战中的经历写成了小说《白骨街道》。影片中的另一个角色诹访部利成的父亲与最上毅的爷爷一样参与过二战，他对父亲生还的英帕尔战役有着深深的执念，他无条件地帮助最上毅，只为了让最上毅和他讲述更多有关英帕尔战役的故事。同时影片关于政治中的另一条副线是最上毅的好友丹野和树，他在从政后卷入了其岳父和妻子所属集团的政治旋涡中。当他发现了岳父和妻子企图通过集团力量让日本重新变成一个战争国家后，选择坚持自己反战的政治立场，偷出重要文件，却因不敌强大的政治力量，最终走上绝路。

近些年日本和韩国的很多电影中加入了对于政治的隐喻，以期通过文化传播的方式带动社会大众对于政治及和平有所思考。在《检查方的罪人》中，更是呈现出了鲜明的政治观点：无论是最上毅还是诹访部利成，他们的祖辈备受战争的摧残，在他们的眼中战争会给参与战争者及其后人带来无尽的痛苦，他们是拒绝战争的；丹野和树虽然深陷到政治旋涡中，仍坚持自己的政治立场。创作者通过这几个角色对于政治及和平的理解让观影者思考历史对现实的启示，“《白骨街道》与现代社会息息相关”，以史为鉴是《检查方的罪人》最为深刻的隐喻，也是它对于社会派推理电影的创新与发展，社会派推理电影不应该局限于仅仅讨论人性、社会问题的层面，而是应该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思考更为深刻、与国家命运更相关的问题。

作为一部社会派推理电影，《检查方的罪人》中推理所占的比例是较少的，它将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了有关人性、社会问题、政治问题的讨论中，这也符合“新社会派”的特点：逻辑推理色彩薄弱，更为关切现实生活和人性的深入思考。虽然片名为《检查方的罪人》，但男主角最上毅是为了弥补法制系统中的漏洞而选择成为一名“罪人”，他是否是一名“罪人”是值得去思考的；以冲野启一郎为代表的新生代检察官在多年以后是否会重蹈覆辙，变成和最上毅一样的人，这是这部电影带给观影者的启示；同时日本能否以史为鉴，避免进入历史的循环之中，这是这部电影带给观影者及社会思考的问题。

“创作者应该通过作品表达自己的思想，努力去让整个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仅限于语言的游戏或其他一些东西。”东野圭吾寄希望于文字，来帮助人们思考人生和社会，从而让社会及整个世界朝着更为健康的方向发展。社会派推理电影建立在社会派推理小说的基础上，将文字与光影结合，让观影者更容易深入到剧情中，从而激发起其对于人性和社会更为深刻的认识。《检查方的罪人》中不仅继承了传统社会派推理电影的特点，更是站在国家发展及世界和平的角度，对于未来有着更为深刻和严肃的探讨，让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和平的重要性，从而启发社会对于某个问题的关注，这对社会派推理电影的发展来讲无疑是起到了推动和促进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