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荣印象

2020-11-13 03:44曾强
小品文选刊·印象大同 2020年10期
关键词:长城

曾强

对于新荣,总感觉比较亲切。哪怕我五十多年还没曾去过,哪怕经常听说这里贫穷落后,哪怕意象中这里到处都是贫瘠荒凉的山峦沟壑……

一位本家近邻在新荣就职,后陆续全家迁往。因此父亲在世时谈到本家就多次说过:新荣区历史上跟我的故乡周士庄本来同属大同县,1971年,位于大同市北部的原大同县的一些乡村被划拨出去,组成了新荣这个新区。后来才知道,父亲的话毕竟只是经历加道听途说,虽然基本正确,可毕竟跟事实还是有点出入的。

人们常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当然是指“他乡遇故知”时可能的激动、亲近、热烈之类的情愫。纵使我平时对大多事物比较淡漠,可每每见到新荣人,心底仍然不免会涌出阵阵见到家人般的暖意——这使我连自己都感觉多少有些意外。

给我刻画新荣印象最深的,当属著名作家曹乃谦。

曹乃谦先生曾经在新荣插队。他成长及工作主要在大同城区。下车伊始,大概就受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新荣农村贫困的颠覆般的强烈震撼,以至于他后来就把这些山村见闻写成“温家窑”系列小说,如《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最后的村庄》等,引起强烈轰动。一篇一篇又一篇“温家窑”,看上去似乎平铺直叙,却如当地人憨厚、质朴、勤劳中所隐匿的机智和狡黠:没有故事背景,没有文学修辞,没有华藻词汇,有的只是直白、真实和地道,却将一幕幕奇异的人性及社会的深刻画面和历史画卷最艺术最小说地展示在亿万读者面前。因而那时我感觉新荣也就像我经历过的故乡模样,是贫困落后的,也是朴拙真诚的;是荒凉破败的,也是蕴涵大爱的。温家窑系列小说是与其说是新荣的,毋宁说是我故乡的一幕幕现实而真切的珍贵影像。

后来因为多从事艺术评论和编辑文案之缘故,我陆续又认识并结交了一些新荣籍的优秀书画家和作家,如徐平、张景隆、高飞、张秀峰、刘志国、郭文、黑牙、李中美等。跟他们聊天、交流,使我更深入更全面地了解和感受着新荣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变化着的山川地貌、人土风情,以及,新荣的气质、秉赋和精神风貌。

没去过新荣,但我在内蒙古和林格尔矿山工作五六年,曾经无数次路过新荣地界。

每当走大窑山或高速公路,出了大同,我就往往引颈翘首北看。看什么?当然是看位于新荣地界的方山,看北魏那座最具有雄才伟略的冯太后的陵墓。这座久已空空如也的寝陵虽然只是一堆无碑无字的封土,但即将一千六百年了,远看像金字塔般的巨大封土仍然高高耸峙着,像是冯太后依然昂首挺胸站立在那里,驾驭着一条由一整座山峦迤逦而成的巨轮,似乎一直向南航行,航行着,航行着,就从北国驶向中原,从少数民族融入中华民族,从历史迈向今天又将奔向未来。

冯太后墓地在新荣,墓地在大同,为大同也为新荣树起了一座不能泯灭的历史丰碑。这座完全堪比女皇武则天的无字丰碑,昭示着她们共同构成了中华历史上最光芒耀眼的伟大女性。这样的伟大女性,我其实不是看,而是瞻仰,是瞩目,是敬慕。新荣能安葬这样的伟大女性,何其荣哉!何其幸哉!

大同作为塞上名城,南北通衢,东西屏障,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内外长城夹峙。新荣与内蒙古交界的外长城就是大同长城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新荣长城也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新荣长城最著名的遗址当属得勝堡。据记载,明代的得胜堡,战时“南北交锋,烈马嘶鸣”,和则“贡使络绎,商队接踵”,常驻军伍约2000人。尤其是隆庆五年(1571年),明王朝还在得胜堡举行隆重敕封仪式,封蒙古首领俺答汗为顺义王,后又封三娘子为忠顺夫人,开放大同、宣府等地“立互市”。万历五年(1577年),又在长城沿线新平堡、助马堡等地设10个互市点,马市数十年高度繁荣,推动了明代晋商的兴起。

记得2002年,饱受病垢的中国男足在世界名帅米卢教练的带领下终于打进了世界杯,隆重而颇有寓意的出征仪式就选在了得胜堡。2019年,成龙国际电影周活动在大同举办,成龙先生还专程去了得胜堡,饱览塞上长城的壮美风光,为大同长城“带盐”……得胜堡,无疑成了大同长城的重要代表。

想找机会去新荣看看,机会就不期而遇。

九月上旬,著名微电影导演段增发先生邀请我和画家胡荣到他的位于新荣堡子湾村的摄影基地游玩。因为还要等别人,快上午十点了,还不能动弹。我心里暗暗生急:怎么还不走?到了得啥时候呀?却见段先生“稳坐钓鱼台”,谈笑风生,我也不好硬催。可段先生还是感觉了我的疑惑,爽朗地安慰道:没事,去那里正常走也就半个多小时。即使这几天修208国道,绕点路,也有一个小时足够了!

哦,原来堡子湾这么近呀!我的故乡离大同约十五公里,回趟故乡也需要半个小时。

我虽然曾经很多次路过新荣,但在我久已形成的惯性印象中,一直感觉新荣很远,得胜堡很远,堡子湾很远,这些名字就像飘荡在北国的不可捉摸的云,也像北朝敕勒川下的那首若隐若现的民歌,无论它们遭遇过多少战乱与荒芜,饥馑与贫穷,繁华与衰落,它们都已经在我脑海勾勒成一幅从容而安逸的大美图画,总萦绕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美好诗意。

段先生的摄影基地是一个曾经的石材加工厂。摄影棚是利用原来高大的锯切车间改造而成的。斑驳的青砖墙影被赋予了粗放工业啃噬过的怀旧意味,废弃的阔大下水道被整饬成了别具一格的时装专橱,各种各样的老物件待在某一个角落等待时光回溯……摄影棚外,一派田园风貌:壮硕的玉米,葳茙的豆角;西红柿们交头接耳,紫茄子们潜心修炼;未被摘掉的西瓜垂头丧气,今年刚结的玫瑰葡萄展示着青春笑脸……

这是啥呀?猛然,有人惊讶地问。一种谁都没见过的嫩绿杆、小杏叶样的植物拥簇在众人面前。

“这是花生。”

“花生?这是花生呀?这里还能种花生?!”

当一大盘冒着热气,个头很大到远远超过平时所见的花生出现在我们面前,人人露出老饕的本色:

“呀,真好!”

“呀,真香……还特甜呢!”

确实呢!我在别处哪能吃到这样的花生!

美好总是分外短暂而令人流连。当我乘车离开堡子湾,离开新荣,我贪婪地往窗外看:树影婆娑,瑰色夕照,一幅美妙绝伦的塞上风光,似乎到处闪现着艺术的微芒。

9月16日,新荣区举办第三届“中国农民丰收节”。我毫不犹豫地又参加了这次由市文联同时组织的作家、艺术家、摄影家等赴新荣的采风活动。沿途碧草盈目,绿树成荫,丘陵起伏,俨然一派“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风情,彻底颠覆了新荣沟壑遍布、满目荒凉的我的陈旧而顽固的观念。我们参观了新荣丰硕而博杂的农产品展示:滚圆而憨朴的倭瓜、粗大而水灵的萝卜、小巧而诱人的槟果,各具特色风味独特的杂粮,等等,都叫我惊异、欣喜不已。破鲁堡、助马堡、拒门堡、德胜堡等一些重要的长城关隘,引发我对历史的风云变幻和世事沧桑的沉潜更替的深切感受。

但给予我极大震撼的,是新荣蓬勃发展的新兴产业。

华进薯业有限责任公司主要生产马铃薯淀粉及粉丝。这家公司充分利用新荣适宜种植、老百姓普遍种植马铃薯的产业优势,建起了年产1万吨马铃薯淀粉生产线,可加工马铃薯8万吨。我在现场看到,土豆从巨大的储存池开始,运输、清洗、磨碎、出渣、出粉、沉淀、烘干到分重、包装,全部“一条龙”。大约每30秒,就能生产一袋25公斤的淀粉。

这是多么神奇的加工,多么神奇的速度!

想当年,这时节我家也收获土豆。大的没伤的就放到窨子里储存,首先保证供全家人一年吃菜用度。其余的就要及时磨粉。磨粉真不是好差事。洗土豆就比较费事,一边又一遍,每天要多挑好幾担水;淘粉不仅费水,还要每次都把结成硬块的淀粉一点点费力地铲、搅起来重新积淀;尤其可怕的是磨土豆,经常擦破手,甚至深到骨头上,我至今看到擦子就心有余悸。现代化淀粉加工不仅极大地解放了劳动力,改变了劳动方式,也引领着新荣数以千计的贫困户脱贫致富。

叫我特别意外是,这里竟然还有一家规模庞大的现代化食品加工厂——快康宝食品有限公司。这家公司拥有多条自动化灌装生产线和一系列国内先进食品加工设备,采用螺旋速冻、巴氏杀菌、高温高压灭菌等领先技术,生产常温食品、低温食品和速冻食品三大系列三十多个肉食、蔬菜品种。我们依次品尝了现代企业工业化生产的一品红烧肉、咖喱鸡块、红烧带鱼、黑椒牛肉;品尝了酱猪头肉、酱猪耳朵、麻辣鸭头;品尝了猪肉海带油豆腐、梅菜扣肉、老母鸡炖香菇等等。这些佳肴美味就像出自饭店名厨之手,我们个个香在嘴里,喜在心头。是啊,当农业劳动被机械所替代,当厨事也成了可以“饭来张口”的轻松活动,当无尽的现代科技、智慧成果广泛应用到社会生活,我们新时代的人们已经幸运地活成了古人心目中遥不可及、逸然享受的“神仙”模样。

……倏然,新荣建区已经五十年了。从贫穷到富裕,从荒凉到繁荣……新荣五十年的变化和发展,简直就像一首随着时代进程而谱写得悠扬而激昂的旋律,在我的心中久久奏响……

猜你喜欢
长城
长城长
箭扣长城,惊险绝美
登长城
长城遇险
我爱多姿多彩的长城
“最美野长城”变身“白灰墙”
长城,长城
长城
齐长城下的石寨人家
British Wall(英国长城)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