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献词(组章)

2020-11-12 04:49许言木
扬子江诗刊 2020年2期

许言木

翻阅《山海经》

我存在于某处,手握天空,像《山海经》里的大鹏,大地在它之下,太阳在其上。

我头顶向后移动的云和迁徙的候鸟,留神打量着这一切,它们是后羿、精卫的化身……

时而是某一个英雄,让我想起一条伤感的河,让我想起我的父亲,怀有夕阳西下的情怀。

失败的夸父也有其意义。

他翻阅曾经送给我的《山海经》,配合着日落,真不该就此停下!

我们并非病卧在床榻,我们,本该在山岗之上追逐落日,或学习一头狼的死亡,至死不愿走出森林。

我们彼此的距离

天文台早已得到消息,预知该来到的必然来到,而白雪置身事外,你不停地摩擦双手,忽略掉动物雌雄间的界限,盯着一头家畜的眼睛,眼睛成为一面镜子——并不存在的镜子,镜像与镜后的实物在村庄前的山间朦胧暗流。

作为江上过客的你,此刻得到山野的宽慰,却不见一只鸟在腹中惊起——

眼前的山巅啊!

离家出走的人在喃喃自语:“登高望远的人啊!不惜以乐羊食子为典故,雄鹿和狼曾几何时起舞共歌?”

给你讲解古代记载的典故,描写没有见过松动的地方,大多属于“先哲”,有时这些“先哲”立在白日的寒峭与你相对,谈论满天星斗、十二点的鹰,上行或坠落,茫茫的白色——

慢慢地,村庄与天空的色调越发不协调,如同村里唯一的猎人独立在山中的木屋,阳光永远在它的另一面。阴影,像丢了士气的军队,斑斑的旗帜歪七扭八。

如寡廉鲜耻的我,在冬季给自己倒一杯热酒,坐在炉边。

细数高贵品质。

细数在沼泽地见过多少次饮水的雄鹿。

走向森林的狼精通自然法则,与它们拥挤在一起,丈量我们彼此的距离。

一些巨大的

一些巨大的实体属于那些山峦。

一些巨大的虚无缠绕那些疾病。

然后村庄,然后词语,抵抗只是徒劳,你无法前进,被褥还是昨天的样子,而那些身后祝福你的人早已坐在云端,气流穿过他们的身体,雷电震耳,粗鲁而庄严。坦白地告诉黔地生活的他们吧。

你想逃离,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于是你曾经守护的一切开始愤怒,它们单方面宣称,不再与你有任何关联。

还需继续吗?转身离去,与宗庙祠堂说再见,把他们神坛背后的命运携带,从许家村一直往南,在他们身上窃取那被忘却的,更像成长的生命,吞吐虚妄。

风的献词

如你这般袒胸露乳,风穿过胸膛,衣襟本就不该遮蔽什么,这皮肤,无用的皮囊。属于自然光顾的少数人,不正在接受空气的洗礼吗?

这源于你曾经阅读过老子的《道德经》,信奉老子的大智慧,获得精神上的“清凉”,比如最近的一次下午茶和三五好友,并不好奇今天的新闻播报什么,而是谈论谁养的鸟儿叫声更为清脆。

有人随性起唱。

噢,这是赞歌,只是有时会歌颂一头失败的老虎,而不是叹息英雄迟暮。只是在下一阵风到来之前,推演好熟知的事物的宿命,在信仰的教导下,感性的认知超出你认知的理性。

战场遗址

作为一个闯入者,你没有看到屠刀,只是古战场荒草野径,打扫战场的士兵早已变成牧羊人,尽管牧羊人友好的面部是十月盛开的野花,而在牧羊犬的眼里你永远是敌对者。

长角的风有时也知道自己的权利,拒绝陌生的来客,因为它们看见过苍穹,人间,人的离去与归宿,它们害怕再次失去自己的朋友,比如那场战争,胜利不属于胜利者,土地无人耕作,牛羊找不到牵引它们回家的主人,那座山和那片星空,也没有人去赞美和歌颂。

——唯独那个曾经盛放舍利的盒子是桃木制作的,上面的佛是那场战争他们曾尊敬的王。

规 律

人和牛,早晨的尿正好,一幅地图呈现在眼前。

人和牛,总是漫无目的地走着,遇见乡亲不冷不热。

单调的足音附和着晨起的鸟叫,群山一片茂盛,田间一片沸腾,借着早间的太阳干着农活。

他已记不得柴刀刀锋的形状,

他已记不得季节在村庄田野里生长,

玉米、南瓜、葡萄、柿子……

这些果实,随季节而来,又随季节而去,如同他晨起放牛,暮色而归,

他好奇,该来的则来,有的水落石出。

他好奇,该去的则去,有的没有答案。

在梵净山

丘陵组成一个整体,山神作为一个观察者。

暗示耳畔只有自己的声音,聆听自己,它什么也听不见。

山脉作为精神的载体。精神的种族停止延续:感知,或什么也不存在,画面和情形取之于过去,而一条蛇信奉的教条,冷血,撒谎。

上古神知道它起源于何处,如同知晓我们来自于何处。

如此这般,旋律与声音的,道德和非道德的,也曾困惑“耳鸣”成为一种奢侈品。

秋 语

成熟的炎热在九月,又一次以金色和最高贵的爱证明凶残的暴行。你明白即将到来的火种把剩余的谷秆化为灰烬,在一瞬间我们举起手臂狂欢。

烟阴郁,大风吹过来,光透过烟雾,聚拢衰败的生命,燃烧的咯吱声是某种音乐,这是某种意象。你说:凤凰涅槃。愿我们忘掉蒙在幸福上的阴影,在谷物的心中,这是一个怎样的季节,如同秋天在那火中的一片响声,为什么喜悦与矛盾共存,为什么一切活生生的,生命依附于生命,为什么此刻想不出一个词,为丰收之神加冕。

你起身融入荒芜,在大树底下等待大树死去,等待树梢之上的琴弦安静,等待最后一颗熟透的果子落下,和明日的清晨。

而后你写下:语言做出回应,美学是线性的。

你和他之间

你常在厨房独自烹调,却无法闻到那碗汤的味道和入侵墙壁的呼吸,常拿他的错误惩罚自己,加一道门,听不懂对方颤动的嘴唇,在你们被琐事所伤之时,彼此理直气壮地质问世间所有事物,为此你牵着他的手用相同的动作,走向你们饮食的那条河的上游,望着他曾经参与修建的河堤,看着独立的风理顺独立的枝条,你的秀发在他的脸上稍作停留,又一如既往地落下。

此刻,他信仰的处世哲学,之于他在厨房不多的时间,与你显得格外陌生,那属于他男权主义的精神贵族随着没有围墙的牢笼,稍作离去,皆称之为幸福的全部过程,仿佛在你内心深处,他都是你生活现场的制造者,学其表演和完成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