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玛
我在旅途中低声唱起关于灰喜鹊的歌
还有母亲教的夜雨敲响柏树之歌
她说: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
就像勇敢的小柏树忘了那些疼
一首诗不再藏着尖叫多么好
一个人意外地输给了奔跑的时光,多么好
真的,一首诗没有尖叫和奔跑多么好
一个笨拙的人无法诉说幸福多么好
我牵着马儿低着头,要去乡下
我自江湖来,怕啥
大地上多少动静
此刻刀入鞘,我想他
除了盲乐师,还要有九个诗人。
于是诸神开会,春天生下我。
也生下狮子和雨水中三座仓库的种子。
春天闪亮的河床上坐着荷马和上帝,
我多么愿意他们亲吻我这细小的
火焰的嗓子!
是从人生之躯剥离出诗,是怀胎十月
是为时光镀银,是巧手裁晚霞
是母亲不停地嘱咐,是爱遁形
写诗是作茧,是伤痛消散,是啼血
让我说,写诗是马车上的慢,是灯下黑
写诗是当兵的父亲雪夜推门回来了
写诗是我们为祖母守灵打着盹
写诗和那么多细碎的酸楚一样,是命
我爬墙,飞跑,约会海妖
我目中无人,把友情抛下,去约会海妖
她的蜡制的蜂鸟的嘴,模仿花椰菜的笑
风暴中心的甜蜜气息。她令我陶醉,这颗少年心!
即使绿袍子的厨娘的管束
即使镇长家长虎牙的次女
(我小喘,停下,对大海说点什么
对大海说点什么?说说沉沦、妄想、我的她?)
细碎的话语和脚步,听呵
无法偷窥的海上私情,听呵
如果潮水温柔地退下,光阴不值一个钱
如果该沉睡的渔人他醒了,他惊觉这一切
我的海妖,用猩红的嘴儿唱无词之歌
她走过拦海大堤,比午夜的水鸟更冷静
倘若野心不改
我,我会爱;我会被爱咬上一口
我,朝着凶险的未来
你们人多势众,不及我,我
照着那个偷自行车的样子生长
他皱眉,像小丑;他满嘴胡言
即使他长着鲇鱼的胡须
使劲也唱不出像样的东西。
我不隐瞒,说,我不曾动用一个字
我见过那爱情,不可触摸的软体动物
天亮时分,我就要
一个人离开小镇。因为结婚
你甚至仍在纪念我,在灯下
离呼吸更远的地方,涂鸦、猜想
我脸上涂着油彩,我一个人
步行,快乐地去结婚
许多往事在帽檐儿上摇晃着
此处插着感谢的花
我的花显得失神,像一段情节
在大雨天铺展开,我的黄道吉日
使众多理想变为现实
走下最后一道台阶
想起往日独白,因为结婚
乘末班车离开孤独的小镇
很久没有哭了,身体渐渐失去这个本能
如同很久没有开怀大笑
很久没有翻跟头、爬树、拔腿远行
这些年,只沉迷于对生活过度索取
有温饱,还不时想让灵魂舒坦舒坦
遇见爱情,想让它永驻;想长生不老
有一个洁净的早晨或一杯午夜之酒
还想有诗歌和音乐安抚我
愿意分享大片阳光却想把一个矜持的湖泊
据为己有。远方充满诱惑
我却夜夜对着天花板发呆
被索取和失落所困,有时候只想大哭一场
在城市里不能哭,会引发人群大放悲声
在故乡不能哭,会惊扰长眠地下的亲人
全世界的肩头都像树叶一样簌簌发抖
从前我是坚强的女战士
这一刻我是背着铅的乌云,是榆树啊烂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