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楠
阳光的温度在降低
但聚集在铁片上
仍然烫手
天体学家告诉我
太阳在南移
视野无限辽阔
但此刻,我专注于
路边生锈的铁栅栏
和满车白发
专注于思考死亡
也许是唯一的真理
茫茫宇宙中
我牢记并感激
天使一样的太阳
但茫茫生活中
我的太阳只出现在秋天
短暂的疏离
只为造就冬天
以及又一年
一天中的最后一阵风
路过我,消失于汽车
急速经过时所惊起的数片落叶
一天中的最后一点光
消失于熄灯,走出办公室
便已意识到“天已经黑透”的那颗心
一天中的所有时间
我都是马路边静静生长的青草地
草丛中那只唱歌的蟋蟀
一生中的所有时间
我都是一块飘在空气中的石头
身体异常沉重
寂静中,鸟鸣声
又自那意义所在之处
耳朵深处传来
像一片会飞的叶子
在一棵树与另一棵树之间
——像一片会鸣叫的叶子
寂静中,它的鸣叫声
仿佛一顶皇冠
戴在我的头上
这只从书中飞出的鸟
曾出现在我的童年
死于一支汽枪
但此刻,它复活了
使我不敢移动我的脚步
——深怕将它惊飞
此刻,在另一个世界
我是否是一个坐在火车窗口前的旅人?
这个持续的想法
搅得我一整天心神不宁
此刻,我是窗外的那片玉米地
还是地里收割玉米的那个人?
或许是多年以后的那个我
正在怀念窗外多年以前的那个我
此刻,我坐在办公室里
此刻,我的列车正经过哪片旷野?
午间出门,跟随
一位梦游症患者的脚步
一个人并非死于七十岁
而是某种疾病。
同理,白昼与黑夜交替
也属多余
白昼之中已无飞鸟
飞鸟已被统统赶进黑夜
路面是湿的,路边的花草也是
清醒的外乡人
以为刚刚下了一阵细雨
每日生活在这里的人知道
洒水车上站着的那个
梦游症患者
像雕塑一样
手端水枪,爱上了射击
清洁工正弯腰捡起人们
昨天随手丢弃的,警笛鸣叫
正赶往危险的某地
轻风吹在身上
有如吹着一粒晨光中浮动的沙
白杨的叶子哗哗作响
一条刚刚修好的沿河小路
在它的起点处
人们被告知:禁止踩踏
冬天就要来了
一位老人早早穿上了消音的棉衣
嵌入记忆中的某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