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对饮

奔丧之路

从务工的浙江赶回县城

他的奔丧之路，暂止于

隔离观察点。父亲已经下葬

14 天后，他将去到坟前

把一个儿子的悲伤、歉疚

一次哭出来。在这之前

他只能在梦里起身

一遍遍踏上

未尽的奔丧之路

隔空对饮

入户归来，一轮明月

把我从山腰，送至山脚

穿过摇曳的竹影

我在黑暗中，点亮

斗室的灯

长夜漫漫，度过这个夜晚

除了满庭月色和

鹧鸪的夜鸣

我还需要一个

隔空对饮的人

生死

久病缠身的刘世荣，不顾

家人反对，在年前

从医院搬回家。“与其死在医院

不如死在家里。医药费节省下来

能办一场热闹的葬礼。”

年初二，疫情防控令发布：

喜事一律取消，丧事从简从速。

刘世荣拖着病体

重新住进了医院

——他改变主意，铁了心

坚持活到疫情结束

心安

每天下班，耐心地

给口罩喷酒精，消毒，烘干

抹平放进纸盒。像一个士兵

在战役的间歇

小心翼翼擦拭朽坏的铠甲

——它已经给不了我保护

但仍然可以给我安慰

让我在临敌和涉险时

多一点点心安

僵持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在卡点执勤时，每天重复

向进村的人提问

酒醉夜归，卡点无人

我拦住自己，一遍遍

向自己提问：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冷风吹得人头疼

欲裂。这三个问题

太难了，我费力苦想

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月光明亮，旷野开始下霜

我独自一人，在黑夜的

卡点前，自己和自己

僵持了一夜

油菜地

入户走访的间歇

我在一片油菜花地里躺下

头顶蓝天明净，白云飘荡

身边蜜蜂飞舞，金黄的油菜花

一朵挨着一朵，汇聚成一片

无边的海洋。身下的泥土

把一阵阵融融的暖意

透过青草，传递到

汗津津的胸口

请别催促我

让我多躺一会儿

心里堆积了太多的

苦涩和寒冰

我真的需要

这些明亮、温暖

鲜活的事物

信使

妻子已去世多年

大儿子在州强制戒毒所

戒除毒瘾，小儿子

在县精神病医院

住院治疗。村中的家

墙裂瓦破，长满野蒿

苦艾、鬼针草和菟丝子

为了给他带去口罩、酒精

消毒液，和疫情的消息

我翻山越岭，赶往

他独居的山房

行色匆匆的身影

像一个古代的信使

送信的人

邻县乡政府的一位职工

从医院看望了孕中的妻子

在赶去检查点执勤途中

遭遇车祸去世。这天

离他妻子的预产期

只有5 天。我想

善后事宜中最艰难的任务

是去向他的妻子和她

腹中的孩子

报告事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