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子(六章)

孔繁勋

其 一

有时候，我想踩着自己的影子

借助它的肩膀

去摘墙边高树上

那只鲜红鲜红的桃子

可登高的欲望总是踏空

有时候，我也想躲进自己的影子

逃离这个纷扰繁杂的尘世

寻找一处幽静，与落叶搀扶步入梦境

遁入《采菊东蓠下》的古画

可就是找不到一个可以通过的入口

有时候，我还想逃离自己的影子

因为我讨厌它时短时长，时隐时现

讨厌它捉摸不定，随机嬗变

真想一箭射下

那个挂在风中的红灯笼

其 二

我知道，你是属于我的

但更多的时候你属于光

日光 月光 灯光

你从不暗地里活动

光明正大是你的秉性

如果非要把你拖进黑夜

你宁可变回虚无

也不接受阴阳

做看似风光的两面派

而这，常常令我陷入沉思

其 三

儿时，小伙伴们做踩影子的游戏

东藏西躲，你追我赶

眼看就要被踩住了

我赶紧钻进麦垛

把影子藏起来

这一藏，便是十几年

后来，偶尔独自行走在月光下

我追着自己的影子

一会儿拉长

一会儿缩短

虽然变化不定

但总是清晰的，干净的

母亲说，身正影不斜

因此，我总是挺直腰板走路

不怕别人踩我的影子

其 四

阳光 月光 灯光

长短深浅的影子随身附体

不知疲倦 只有

走进黑夜 才肯离去

而当一个人走进你心中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也无论有无月色、灯光

他都会牵绊你一生一世

因为，这个无形的影子趴在

你心上 已融进了你的血液

其 五

与生俱来的影子

相伴你我他

追随大楼 高山 树木……

明暗交织间

它是另一个你

为你显形 替你行走

它从不说谎 更不善辩

只是忠实地

把风和雨藏于心中

还有忠贞 善良 包容

有中伤 委屈 坚韧 希望……

“形影相随”就此含金

有人以阳光的名义放言：

若要影不斜 还需自身正

其 六

清晨，人行道上

人流编织粉色的匆忙

爷爷像书童

背着沉甸甸的书包

孙子甩着胳膊

似小音符

在路的五线谱上跳跃

爷爷的呵斥与担心

被摔在身后

走在孙子歪歪扭扭的影子里

他那满头白发

晃动如初飞的银燕

阳光照射在上面

时光开始倒流

背上新书包的爷爷

音符般

跳动在当年上学堂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