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文秀
疫情刚开始,我便带孩子回了乡下。乡下空气好,又是单户人家,相对而言更安全些。
每天除了陪孩子,更多的是通过手机关注疫情进展。刚起床,便发现班长将我拉进一个小群,群里人不多,只十人,都是班长觉得上学时关系比较好的。
其实,在这之前有个同学群。只是我甚少关注,大家聊的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最关键的是里面有我不待见的人,只要她一冒泡,陈年往事便瞬间鲜活起来,纯洁友谊一下变得苍白无力。
我一看,又有她。心里的疙瘩又堵上来了,难受。这个小群非常火,从建群那刻起大家又是语音,又是红包。但我不抢里面的红包,也不在里面冒泡。
我默默关注着。当然也有可能跟在乡下无聊有关。到家的第五天,她回来了,在群里说,这次回来得急,忘记带口罩,家里也没菜。其实,对于这次疫情,不只是她,我们也都没料到传播速度会这么快。
仅回家的这几天,先后有四家人酒席被迫取消或推迟。村里天天广播:戴口罩,防感染;勤洗手,病毒走……
她在群里发出求助后,大家纷纷表示无能为力,因为每个人预备的口罩都不多,顶多三五只。因事发突然,家里也未来得及采购。好在我临走时,特意从小区药店买了四十只回去。当然,这主要是为家人备的。母亲勤快,种了不少菜,鸡鸭鹅也养得多,短时间内我们是不愁吃,也不用出门。
按理说,老同学,送她几个口罩,理应是没问题的。可一想起那件事,便有些犹豫。那是一个下午,我因重感冒,请假休息。她带着班主任,把我喊醒,说她钱不见了。我一时还没缓过神来,她便对老师讲,我和她关系最要好,知道藏钱的地方。肯定是因为钱紧,装病留在寝室。我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这般怀疑我。我百口难辩。那事发生后,虽然寝室里的人选择相信我,但我还是明显感觉到她们的疏远。我俩学习成绩一直旗鼓相当,可毕业时,她被评为全省优秀学生,而我却擦肩而过。
因为那件事,我和她彻底成了陌路。毕业留言册上,本该属于她的那一页,空白着。很多次在校园偶遇,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则毫不留情地别过脸,加速走过。
她高考如愿加了二十分,上了一所好的大学,我也在自己的努力下,考上了另一所大学。从此,我们走进了不同的人生天地。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我仍断断续续地听到她的一些音讯。听说她就业时,因为乙肝一家大企业没有录取她。她后来在一家私企上班,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孩,不大受男方家待见。
知晓这些消息,我说不上幸灾乐祸,但也一直冷眼旁观。甚至,她一次次在群里推销面膜,很多同学都买了,我也装作没看见。
到了晚上,我还是忍不住把群里的事讲给母亲听。没想到母亲说,你还是给她送几个去吧。我沉默不语。其实母亲也猜出,我们之间可能发生过什么事。母亲还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记不记得你读小学时,有次下雨,你栽进水田里,全身都湿透了,还是去她家换的衣服。其实,这些我都知道。读书时,她家条件好些,经常把家里好吃的偷偷给我带一份。
那晚,我辗转反侧。送与不送,这两个选择在我脑海里窜上窜下,折腾了我一宿。
到了第三天,我还是去地里摘了些萝卜和青菜,取出了十只口罩。出门时,我走了几步又退回,退回几步又往前走,如此反复。母亲有些看不惯我了,说,要去就去吧。其实她每次回来都带了礼品看我,她只是不让我告诉你。
广播里又传来:戴口罩,防感染……我猛地下定决心,带上口罩,提起菜朝她家走去。
我把口罩紧紧攥在手里,步子越来越急。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早点见到她。
可到了她家,发现大门紧闭。问隔壁王姨,说她一大早就出门了。
她会去哪儿?
我有些懊恼:我是不是太自作多情?我把东西放在她家门口,然后心情复杂地往回走。
离我家门口越来越近时,我居然看见了她。
她来干吗?我有些诧异。
她朝我小跑过来,在不远处又停下。她有些局促,低着头,右手拿着一叠口罩。我看见她头上夹杂的白发异常醒目,心里憋了很多话可不知从何说起。
没想到她主动开口了,说:我刚刚去镇上取回了网购的口罩,知道你回来,就想赶过来先给你送几只。其实那年那钱我后来找到了,掉在床下另一双鞋子里,过几天穿鞋时才发现,可我一直没勇气说出来。没想到,竟一错数年。对不起……
我无言地进屋搬出凳子,示意她坐。
不了,家里还有事。她匆忙把东西递给我,径直往回走。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的心情突然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