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初创时期的上海大学

2020-11-09 08:16黄宏方华玲
百年潮 2020年9期
关键词:上海大学革命学生

黄宏?方华玲

上海大学旧址

20世纪20年代初国共合作创办的上海大学,是中国共产党实际领导的一所新型革命学校,也是中国共产党诞生后最早创办的一所培养革命干部的大学。在1922—1927年短短的五年时间内,上海大学的进步师生为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为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上海大学也因其先进的教育理念、良好的革命氛围以及开明的办学态度,为中共早期培养了一批优秀的革命与理论工作者,在中共党史和人民教育史上谱写了灿烂的篇章。

中国共产党最早创办的培养革命干部的高等学府

1922年10月22日、23日的《申报》和《民国日报》分别刊登了同样内容的一则启事。

上海大学启事

本校原名东南高等专科师范学校,因东南二字与国立东南大学相同,兹从改组会址议决,变更学制,定名上海大学。公举于右任先生为本大学校长。此布。

于右任

这则启事向社会宣布了原闸北青云路的上海私立东南高等专科师范学校(简称东南高师),这个原先教学设备简陋、师资力量薄弱的“学店”,已经被改组为全新的上海大学(简称上大)。新成立的上海大学,是在五四运动倡导的民主科学精神的推动下,以全国各地学生为改革校务、撤换校长、争取民主而掀起的斗争浪潮为契机,由校内学生发动,“在国共统一战线旗帜下、以共产党人为骨干创立和发展起来的”革命大学。

国民党人于右任出任校长。1922年10月18日,学生们以学生自治会名义,宣布驱逐东南高师的旧校长,要迎接一个有革命声望的人进来,办一所革命的大学。最初学生们希望能“拟请陈独秀或于右任为校长”,经中共中央慎重研究,认为陈独秀的“政治色彩过于浓厚”,工作繁忙常常“行踪不定”,“还是请国民党出面办这学校于学校的发展有利,且筹款也方便些”。

于是,周学文等学生代表便拜托中共党员、《民国日报》主笔兼副刊《觉悟》主编邵力子,出面“力劝”国民革命的元老,曾亲手创办渭北中学、渭北师范、三原中学、民治中学等学校,且还是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的于右任担任新校长,并决定改名为上海大学。

10月23日上午,师生代表冒雨,雇了汽车前往于右任私邸“竭诚欢迎”新校长。于右任抵达学校后,面对“个个精神振奋”的学生,他在讲话中表示“愿为小学生以研究教育”,并“自当尽力之所能,辅助诸君,力谋学校发展”。

茅盾在《回忆上海大学》中写道:“……上海大学是党办的第二个学校。原来有个私立东南高等师范学校,这个学校的校长想用办学的名义来发财,方法是登广告宣传他这个学校有哪些名人、学者(例如陈望道、邵力子、陈独秀)任教职,学费极高。学生都是慕名而来,思想比较进步的青年,来自全国各地。开学后上课,却不见名人,就质问校长,于是学生团结起来,赶走了校长,收回已交的学费。这时学生中有与党有联系的,就来找党,要党来接办这学校。但中央考虑,还是请国民党出面办这学校于学校的发展有利,且筹款也方便些,就告诉原东南高等师范闹风潮的学生,应由他们派代表请于右任出面担任校长,改校名为上海大学。于是于右任就当了上海大学的校长,但只是挂名,实际办事全靠共产党员。”共产党人主持了实际的校务工作。

共產党人主持实际校务工作。当时上海大学真正的灵魂人物,是邓中夏、瞿秋白等一批年轻的共产党人。1923年4月下旬,有着丰富开展工人运动经验的邓中夏,经李大钊推荐来“办上海大学”,目的是把上海大学建设成为“党的干部学校”。在出任上海大学总务长后,他负责主持学校的行政工作。在上大工作的两年时间里,邓中夏制定了《上海大学章程》,鲜明地提出了“传播革命理论,培养建国人才,推动革命运动”的办学宗旨。

邓中夏

同年7月,中共又派来刚从苏联回国不久的瞿秋白出任上大教务长,同时兼任社会学系主任一职。作为中共早期著名的政治理论家、活动家,瞿秋白在与胡适的通信中表示“要用些精神,负些责任”,希望“上大能成南方的新文化运动的中心”。瞿秋白以推进中国社会学发展和形成新文化为己任,参照苏俄教育的现实模板,根据中国教育发展的实际状况,撰写了《现代中国所当有的“上海大学”》,对上大的发展目标、院系设置、课程设置等都作了详细的规划与安排。1924年3月20日,毛泽东出席国民党上海执行部第四次执行委员会会议,并作记录,会议讨论在上海大学设立“现代政治班”等问题。

后来,随着国民革命运动的不断深入发展,上大师生中的左、右派之间的矛盾与斗争逐步发展和凸显出来。国民党右派陈德徵在1924年被学生们驱逐出校,紧接着其他右派教师也相继离校。“非马克思主义学生大都相率去校,国民党教员更无插足余地,因此该校获有清一色的‘共产党大学之称。”对此,日本报刊曾有评论:“一般人看不起中国上海大学,那是十分错误的。这所简陋的大学,将是东方共产主义的宣传所,共产党诞生的摇篮。在这所大学里,将会涌出洪水,跳出猛兽。”

上大党小组与党支部的建立。初建时的上大,没有巍峨的校舍,也没有完备的设施、充足的资金,甚至一度被称为“弄堂大学”,但凭借着中国共产党人的不懈努力,上大最终成为能凝聚当时中国最先进的名师贤达、吸引百余位心有报国志的青年学子的“革命大学”。

上大章程

1921年底,上海成立了中共上海地方委员会(简称上海地委)。1922年7月,上海地委改组为中共上海兼区执行委员会(简称上海地委兼区委),负责上海、江苏和浙江的党的工作。1923年7月9日,上海地委兼区委决定将居住相近的同志重新分组。全市党员被编为四个小组,上海大学为第一组,组员有瞿秋白、张太雷、邓中夏、施存统、王一知、许德良、林蒸等共计11人,以林蒸为组长。这也是上海大学最早的中共基层组织。

由于当时进出上海的党员非常多,流动性比较大,因此,这种党小组的人员构成并不稳定。从1923年8月到11月间,许德良、施存统、王一知、陈比难等先后担任过上海大学的党小组组长。据上海大学社会学系的丁郁回忆,她是在1925年初,由杨之华、张琴秋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上大的党组织是教师和学生编在一起的。我们党小组的组织是施存统”,施是当时的系主任,“他常常同我们开小组会,领导我们学习”。

上大五卅特刊

而上大的党员人数在真正意义上实现猛增,是以五卅运动为标志的。据刘锡吾回忆:“五卅以后,各地的党团员……都到上大来了。……八月开学时,恽代英报告说:‘各地要来的人很多,各地都集中到这里怎么办?”当时上大党团组织非常活跃,每周都要开一次小组会,讨论宣传教育工作。1926年入上大的杨尚昆也回忆称:“上海大学,党的组织生活很严格。每逢星期六都要开一次党小组会,由组长讲形势,每个党员都要汇报自己在这个星期读了什么书,有什么缺点,检查小资产阶级习气、是不是无产阶级化了、在斗争中是否勇敢等。那个时候倒是受了点训练,要保守秘密,要绝对服从党的组织。”

随着党员人数的不断增加,为了加强党的组织建设,加快党组织的发展进度,上大便在原先党小组的基础上建立了党支部。1926年3月,上大支部被改为直属中共上海区委领导的独立支部,这也是上海市学校系统唯一的党支部。至1926年底,中共上大支部已经从61人迅速增长至130人,成为全市党员最多的支部。

上大的基层党支部的创建与发展,不仅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具备了一定的组织形态,更推进了马克思主义在校园内外的宣传与教育,对我党在上海教育文化系统开展工作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为中国革命的不断发展奠定了良好的理论与社会基础。

中国共产党早期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前沿阵地

从1922年至1927年,上海大学虽然仅仅办了五年,但作为中共参与领导的第一所培养革命干部的大学,上大曾聚集了一批我党思想宣传战线的中坚力量——社会学系主任瞿秋白、中国文学系主任陈望道、英国文学系主任何世桢等,他们为上海大学成为宣传马克思主义革命思想的前沿阵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编印教材、授业传道。于右任接任上大校长后,在聘请孙中山为名誉校董,汪精卫、张继、章太炎、马君武等为校董的同时,还拜托了与他私交甚好的李大钊介绍人才振兴上大。因此,邓中夏、瞿秋白、陈望道、蔡和森、恽代英、张太雷、萧楚女、沈雁冰(茅盾)等众多学识渊博的进步人士,能相继集合于上大。这群年轻的知识分子大都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一些同志還曾在俄、日、法等国留过学,他们眼界开阔,敢于批判,渴望自由,以实践上大校训“养成建国人才”为己任。

其间,尤以瞿秋白所领导的社会学系为典型。上大社会学系为学生们开设了瞿秋白的“社会学概论”“马列主义哲学”,蔡和森的“社会进化史”,漆树芬的“帝国主义铁蹄下的中国”,董亦湘的“民族革命演讲大纲”,熊得山的“科学社会主义”,杨贤江的“青年问题”,张太雷对列宁《帝国主义论》的解读,李达的“新社会学”等众多课程。诸位老师的教学风格各有特色,给学生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杨之华的记忆里,教政治课的张太雷“轻松愉快”,讲私有财产和家族制度之起源的蔡和森“循规蹈矩”,恽代英和萧楚女对问题分析一针见血、诙谐幽默。丁玲则说,她喜欢沈雁冰(茅盾)讲的《奥德赛》《伊利阿特》,喜欢“这些远古的、异族的极为离奇又极为美丽的故事”,对每次上课讲得“手舞足蹈,口沫四溅”的俞平伯,讲西洋诗、讲惠特曼、渥兹华斯的田汉都记忆深刻,但她心中“最好的教员”则是瞿秋白。

在完成授课的同时,上大的教员们还自编教材,组织青年学生系统地学习马克思主义的相关知识,而这也使得上大成为当时公认的宣传马克思主义思想的重要阵地。如瞿秋白、施存统、安体诚的《社会科学讲义》,蔡和森《社会进化论》,恽代英的《中国政治经济状况》,萧楚女的《中国农民问题》,邓中夏的《中国劳工问题》等。这些讲义文稿,没有仅吝于发给学校内的上大学生,而是由上海书店出版活页本,出售给全社会追求进步的青年们。对此,张士韵回忆说:“上海大学的教授们将素日研究的成果,从历史上推演下来的结论,从实际社会现象与社会活动中抽出来的理论,编辑成书,印发全国……”施蛰存也曾追忆:“我早在报纸上和上海大学的教授的著作中,看出上海大学的精神,决不是和旁的大学一样”,上大的教师,“是很热心地帮助学生,指导学生……为学生利益着想、帮助学生成才的教师”,他们要培养的学生也是“具有家国情怀”,“致力于社会发展和国家建设的栋梁之才”。

走出校园、深入工农。当时的上海是中国产业工人最为集中的地方,为宣传革命真理、唤醒民众阶级觉悟,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上海大学十分注重对广大工农的启发与动员,派人组织兴办平民教育、工人夜校。

1924年春,上大西摩路的校园内就开办了平民学校,由上大师生担任教职员;11月,学员已经达到460余人。在当年年底平民夜校委员会的民主改选中,选出社会学系学生林钧任主任、王杰三任教务主任、李炳祥任总务主任、刘一清与朱义权任书记、杨之华与薛卓汉任庶务,中文系学生王秋心任会计。进步的上大学子们在这里教平民识字、算术,边讲课边宣传革命道理,教唱革命歌曲,启发着来自各行各业、拥有不同身份职业的学员们的阶级觉悟与革命热情。

如果说马克思主义来到中国时的最初受众是高级知识分子,那么,在向社会大众宣传、介绍马克思主义的过程中,广大具有共产主义倾向的年轻学生,则是发挥了巨大作用。而此时,上大青年学生在平民夜校的身份与工作,实际上正是起到了社会上层知识精英与普通民众之间桥梁“中介”的作用。他们所承担的对广大平民的革命思想启蒙和社会动员责任,与当时中共中央文件中所指示的精神——“学生在目前的政治运动中,是重要的推动力……学生运动的最重要的目的,是怎样使学生能与工人农民结合起来,使他们到工人农民群众中宣传和帮助他们组织”是相契合的。

当时的上海大学靠着与社会上很多报刊的良好关系,将教材讲义油印出来,面向社会出售。上海书店印行的《新青年》季刊、《前锋》月刊、《向导》周报等刊物,也在上大师生中广泛传阅。叶楚伧、邵力子,身兼上大教师、国民党机关报《民国日报》主编经理等多重身份。据统计,1923年5月至8月间,上大几乎连续地在《民国日报》头版做广告。中共中央机关刊物《向导》周报的通讯处,一個是北京大学,另一个就是上海大学,如此,上大与北大之间也紧密联系起来,以至于当时流传有“南有上大,北有北大”的说法。

当然,即便再努力,在最初做工人阶级的思想动员工作时,也还是会不可避免地遇到困难。如当时刘华、杨之华等人给工农大众讲理论、讲马克思主义时,由于工农群众文化水平有限,大家都反映听不懂。经过思考与摸索,上大人改变了宣讲策略,改“从近处说”“从实处说”,“从他们自身的情况谈起,讲切身利益”。讲东洋人怎样虐待工人,怎样打、怎样骂,日本人养的特务怎样监视、欺负、侮辱工人。进厂时,怕带传单要被搜身;出厂时,怕偷棉纱也要搜身。上大附中学生会副主席唐棣华回忆说:“我们到小沙渡一些女工多的工厂去宣传鼓动,每次总是等工人上工时混进工厂去,与女工一起做工,鼓动她们罢工、要求加薪、改善待遇,告诉她们贫穷的根本原因是她们受资本家剥削压迫的结果。……当时开展工人运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除要防军阀、帝国主义巡捕外,要混进工厂去,一旦被工厂门警发觉,不仅挨骂,而且还要挨打。我们那时是中学生,年纪小,也不很懂革命道理,但有正义感,有股革命的热情,因之,跟随大学部的同学一起,积极参加革命活动。”

正是通过上大师生的不懈努力,上海的革命阶级队伍逐渐成长壮大起来了。当然,随着上大影响力的不断扩大,也引起了工部局警务处的密切关注,上大师生的活动便经常出现在其日常报告中。如1924年12月,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的《警务处日报》曾公开斥责上大的共产党员教授们“正逐渐引导学生走向”共产主义的“政治信仰”。

也正是在这样的革命信仰熏陶与引导下,1925年的二月罢工,更多上大师生选择了同情与支持。在沪西工友俱乐部举办的上海国民会议男女两界促成会,上海大学的施存统与王一知夫妇、刘一青,以及中共最早的女党员之一刘清扬等,都出席参加表达了支持。

举办讲演,积极动员。社会名流的讲演,促进了马克思主义革命思想在校内的广泛宣传。1923年4月起,上大有计划地举行星期演讲会,并且“为提高文化起见”“学术为公”等因,演讲会也欢迎校外愿来者,“无须入场券,自由入座听讲”。其间,李大钊讲了《演化与进步》《社会主义释疑》《劳动问题的根源》,郭沫若讲了《文化的社会之使命》,胡适讲了《科学与人生观》,杨杏佛讲了《从社会方面观察中国政治之前途》。此外,张溥泉、李大钊、马君武、章太炎、戴季陶、吴稚晖、恽代英、沈泽民、刘仁静、胡汉民等众多社会名流都受邀来演讲。总的来说,这些演讲涉及诸多学科,包含不同思想流派,但大多围绕政治议题,且偏重马克思主义。

1924年11月,瞿秋白、杨之华在上海

上大人不仅邀请社会名流进校园讲演,自己也实践着积极“走出去”的宣传思想路线。社会学系主任施存统,曾应邀前往黄埔军校作了《革命运动发生制原质》的讲演。教务长邓中夏,亦曾在黄埔军校作过《省港罢工之经过》的讲演。1924年夏,上大联合复旦、交大、东吴大学一起组织成立了上海夏令讲学会,进行了为期八周的讲学活动。其间,施存统讲社会问题之起源及研究方法,恽代英讲社会问题之重要及研究之态度,邵力子讲中国宪法史,叶楚伧讲中国外交史,李春蕃讲帝国主义,何世桢讲诉讼常识,吴稚晖讲注音字母,胡愈之讲世界语,刘一清讲五权宪法。为表支持,此次讲学会“会所及学员宿舍系假用上海大学”,花费亦“系由上大捐助”。

为中国共产党早期革命运动培养了一大批干部

伴随着西方外来思潮的传播,20世纪初的中国知识分子在学习西方的过程中,逐渐完成了向新型知识分子转变的历程,而上海大学的师生群体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一拨。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管理下,上海大学招收了大批追求救国救民真理的进步青年,他们自觉承担了改造社会、改造国家的伟大使命。尤其在上大所建立的党小组中,因邓中夏、瞿秋白、张太雷、施存统等党团中央的领导人皆在其内,“这就使上大的党组织不同于一般的基层组织,党中央的方针和任务由他们直接带到上大小组贯彻执行”。可以说,上海大学为中国共产党早期革命运动培养了一大批干部,在中国革命道路探索方面作出了宝贵的努力。

先进的教育理念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进步青年。上海大学从创办伊始,就强调要读懂“两部书”:一部有字之书、一部无字之书。“有字之书”,指的是马克思主义;“无字之书”,指的是中国社会。在这样的教育理念指导下,上大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进步青年,从而为中共党组织在挑选干部、考察干部、培养干部上,提供了充足的人力资源条件。

上海工人领袖刘华,早前从四川到上海后,在中华书局印刷厂当学徒,他喜欢读书看报,关心社会问题。“一年半以后,有人告诉他,说有个上海大学,是革命的学校,你最好能进去”,和别的大学不同,“听说那里有共产党”,于是刘华便写信给邵力子,邵将信转给邓中夏,邓遂找到刘华,免去了学费、膳费、书籍费等,刘华就这样进入了共产党办的上大附中,再从附中进入上大,不久就调到沪西工作去了。

1924年夏,何秉彝为了学习马列主义、参加革命斗争,不顾父母竭力反对,转考上海大学社会学系。他在6月28日的家信中,郑重地对父母说:“男已决定住上海大学了!……上海大学在上海虽是私立,但男相信它是顶好的学校,信服它的社会科是十分完善,它的制度、它的组织和它的精神,皆是男所崇拜而尊仰的。”

施蛰存在进入上海大学前,有过在他校学习的经历,他曾说道:“今年暑假之前,我也曾在一所大学里做过学生,但我总觉得丝毫没有得到一点大学生的学问,也没有干过一些大学生应有的活动。我所得到的,至多只能说住过好些时的高大洋房,多记得好几个英文名词罢了”。但上海大学却不同,上大的教授是有“真精神”的,“上海大学的学生,都是自觉的青年。……他们秉着刚毅不拔的勇气,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赶到这上海大学来,不是来享福,不是来顶大学生招牌。他们是能忍苦求学,预备做建造新中国的工人的。”

1925年,当李伯钊从重庆赶到上海时,一下江轮就找到当时团中央负责接待全国各地来上海参加革命的关向应,要求送自己去上海大学读书。但當时上大已经满额,关向应耐心开导李伯钊,“到工人区去开办平民学校比进学校有意思”,“参加市级工作才是最好的学习,这件工作很有意义”。在廖苏华的安排下,李伯钊住进了上海大学,后经组织分配去浦东团地委工作任宣传委员,在平民夜校中从事工人运动。

良好的革命氛围培养了大批革命优秀人才。上海大学是培养革命人才的摇篮。秦邦宪(博古)、陈绍禹(王明)、王稼祥、杨之华、丁玲、阳翰笙等人,都成为中国共产党思想宣传战线上的著名人物。

五卅运动爆发前,上大在上海学生运动中已经占有重要地位。上大的学生李硕勋,是全国学联总会会长兼交际部主任,林钧“在全国学联负责上海商界工作,具体参加马路商业联合会工作”。高尔柏、梅殿龙、刘辟云、余泽鸿、韩光汉、余季女等都是上海学联的干部。他们积极组织演讲,援助工人罢工,在革命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以就读于沪西工人夜校的共产党员顾正红壮烈牺牲为导火索,五卅运动爆发。上大师生迅速发动了与周边院校联合的上街募捐活动,抚恤顾正红烈士家属,援助罢工工人。上大学生朱义权、韩步先、江锦维、赵振寰等人,不顾阻挠,率队执旗——“要日本人偿命”“夺回工厂”“奋斗到底”等,在前往顾正红追悼大会途中,被租界巡捕蛮横拘捕。

顾正红

《上海大学与大陆大学的回忆》一文中这样记载道:“五卅惨案,表面上固是上海八十万劳苦同胞直接向帝国主义者进攻的一幕,实际上能站在最前线的工作同志,可敬可爱的上大学生,确有不可磨灭的助力。……他们亲见上海各帝国主义者的狰狞面目,正是书本理论与实际工作的实验机会。所以,首先为国捐躯死于南京路的何秉彝,是上大的学生。领导各队到租界上演讲的多数队长,是上大的学生。捕房拘押援助罢工的大部分人员,亦是上大的学生。五卅时代的上大,上大的影响五卅,中国虽大,实为有目共睹的事实。”

轰轰烈烈的五卅风暴中,上海大学众多优秀青年在革命实践中展现出了自己杰出的领导才能。瞿秋白、邓中夏、恽代英等党的早期领导人,于上海大学所开创的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工作,在运动中得到检验与发展,培养了如刘华、杨之华、张琴秋等一批青年干部,刘华更是从一个普通大学生逐渐成长为被社会认可、民众肯定的上海工人的领袖、上海总工会代理委员长。

为了能在革命实践工作中发挥更大的作用,上海大学的学生还踊跃赴黄埔军校携笔从戎。上大的教员萧楚女、安体诚赴广州任黄埔军校政治教官,教员戴季陶任政治部主任。1924年2月起,上大还秘密代办黄埔军校招生,为黄埔军校输送了一批优质学生。尽管上大仅存在了短短五年,但正是中华民族觉醒开始和帝国主义者搏斗的期间,出入上大的学生先后不下两三千人,有一大半在历次的革命战斗中成仁。北伐战争中,成千成百的上大学子参与其中,承担了非军事工作,在随之而来的革命浪潮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从而也成就了“武黄埔、文上大”之赞誉。

开明的办学态度造就了独具特色的女性革命群体。早在私立东南高等专科师范学校——上海大学前身时期,该校便已适应时代的潮流,提出试验“男女同校”、提倡“新文化”。上海大学正式成立之后,其先进的办学理念吸引了一批追求进步的女性入校任教和学习。在上大师生创办的各类工农夜校中,也真诚地欢迎女性就读学习。为了最大程度地争取工人阶级对革命的支持与同情,中共发动上大进步女青年深入工厂内部,展开组织、宣传、动员工作。

以中共早期妇女运动的领导人向警予为典型,她在上海活动期间,经常到上大女生宿舍,找女生们讨论时事政治问题,引导进步女生到女工中开展工作,让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学习与妇女运动结合起来。据当时在上大读书的张琴秋回忆,向警予带她去女工集中的小沙渡等地的工厂参加会议,把她介绍给工人代表,说“工人代表都是我们的朋友”,鼓励张琴秋要“不断地与工人群众接近,与他们逐渐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一个革命者,就要在群众中锻炼自己”。当顾正红牺牲时,她们还一起创作了短剧《顾正红之死》,并以上海各界妇女救国联合会的名义,在上海街头进行公演。上海大学社会学系的学生杨之华也在回忆中也肯定了向警予给她带来的巨大影响。她说:“警予同志不是上海大学的教师,也不是学生,她当时担任中央妇女部书记,但她经常到上海大学女生宿舍来同我们谈心,谈形势,谈学习,谈思想,谈工作。”杨之华被选中在课余协助向警予从事妇女革命运动,她与张琴秋、王一知等同学一起参与了上海妇委通电、宣言等文件的起草。

丁玲在上海大学受到了良好的文学熏陶,她听俞平伯讲宋词、田汉讲诗歌、陈望道讲修辞学、邵力子讲《易经》……上大的求学生活,为后来丁玲的革命文学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据统计,中共早期历史上女性党员的人数非常少,1923年7月,上海51名党员中仅有2位女党员。但经过不断努力,至五卅运动后,女性党员的人数迅速增长起来,以上海地区为例,基本维持在1/5左右。

时至今日,当我们再回首,思考上海大学这个“弄堂大学”缘何能“培养出许多优秀的人才,在中国的革命中有过卓越的贡献”?也许正如茅盾在其回忆录中所提出的——在于上大有别于上海其他大学所没有的卖《新青年》《向导》《中国青年》和其他社会科学的书摊,有学生墙报,有活泼民主的校风……(责任编辑 叶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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