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这一家人(报告文学)

2020-11-09 03:32吴金泉
回族文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向阳社区

老兵这个人

老兵并不老,年龄不到五十岁,老兵是罗海舟的网名。因他退役后始终不忘记自己曾经当过兵,给自己取网名为老兵。

老兵这个名字用在罗海舟的身上有点名不副实,让人联想到身经百战的将军与士兵。其实,他既不老,也没有经历过战争,只是一个平凡的退役军人。从外表看,他貌不惊人,瘦弱不堪,没有威武、高大的体魄,看上去倒像个清秀的柔弱书生。

罗海舟于1995年12月入伍,在新疆武警总队第二支队服役,1998年7月1日入党,2010年6月退役后,回到了吉木萨尔县,义务从事社区工作。

罗海舟退役后,便管起了他所居住的家属区——土管局家属楼物业,而且是无偿服务。小区物业琐碎事情特别多,居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给他打电话,大到水、暖、电出问题了,下水道堵了之类的,小到谁家的煤气灶打不着了,灯突然不亮了,都要找他,由他出面协调、找人维修。接到求援电话,他就去帮人家解决,似乎干这些事是他分内的,天经地义必须要做的。他如有一点怠慢,人家就会劈头盖脑地指责他:“老罗,你这个物业是咋管的?”

有几次,被妻子向永萍听到了,她实在忍受不了那些人的无理指责,当时便埋怨他:“你管物业没挣一分钱,他们凭什么指责你?”

罗海舟说:“他们对物业上各方面情况不熟悉,又遇到了难事,找我也是应该的。”

向永萍说:“他們难不假,找你也没错,可我就是听不惯他们用指责的语气跟你说话,好像你欠了他们的。他们也不想想,现在的社会,能免费干这些已经不错了,再让受气,谁能受得了?”

罗海舟说:“人家急嘛,多理解一点吧!”

可是,这样的不愉快时常发生,有时,连罗海舟也感到有些居民真是无理取闹,便提出不干了。

罗海舟对一个退休老干部说:“小区的物业你管吧。”

那个老干部摆着双手说:“我可干不了,还是你干吧!”

罗海舟又找了几个退休干部,没有一个人愿意干的。

小区的居民更不愿意了,他们觉得罗海舟是跟大家过不去。没有充足的理由,你不干谁干?结果,埋怨他的人暂时闭了嘴,罗海舟还得继续干。他有时受冤枉气想不通,发誓再也不管这摊子烂事了,可他经不住小区大妈几句劝说,又把自己的誓言收回去了。

罗海舟管物业比较有条理,他从不管钱和账,钱和账分别有专人管理,年底会张贴出一个支出明细表,把账目公布出去。他中间受气曾撂过几次挑子,终因那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没有一个人勇敢地站出来接替管物业,无奈之下他不得不继续管。这一管就持续了整整十二年。

2019年冬天,正值三九严寒,土管局家属楼的供水主管道冻烂了,必须加紧抢修,否则将会影响到居民的正常生活。这件事由他和社区主任王倩负责,监督施工人员开挖、焊接,在七天内必须保证修复。家属院的居民都搬了出去,住到了亲戚家。整个家属区只有他和王倩、包片干部秦玮,还有施工人员在抢修。他不但负责施工,还负责筹钱,整天冒着严寒奔跑着。特别是钱难筹,没人愿意多出一个子儿,他只好找租土管局的纪检委协调,要到了一部分维修款。他是湖北人,一直生活在热带,没有经历过北方的这种寒冷。他从早到晚在外面奔跑,伤腿又疼又困,后来真是坚持不下去了。七天抢修准时完成,楼房恢复了正常供暖。他回到家里,一头扎到床上,成了一堆泥,瘫在床上不能动了。向永萍心疼地望着他,让他辞了这份差事,又不拿一分钱,何必要把人累死。他无奈地说:“还是干吧,辞了几次,也没人接替呀!今后注意着点就行了。”

向永萍说:“你这么干,我真怕你把病累犯了。”

罗海舟说:“不是水管子烂了,也不会这样累人的。”

向永萍说:“你就是犟。你扳着指头算算,你现在义务分担了多少职务?”

向永萍一提,罗海舟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确分担的事和职务太多了,难怪妻子担心他的身体呢!

罗海舟干着很多事情,许多都是免费兼职,有些只是象征性地给点微薄报酬。前些年他被推荐为镇党代表、纪检委行风评议员、社区网格支部书记。2019年被聘为法院人民陪审员、调解员,天地园社区宝丽华庭网格联户长、小区业主委员会成员、天地园社区纪检监察信息员、土管局小区信息员等等。

罗海舟每天都很忙,他的腿行走不便,每天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小区、社区、法院之间,哪里有召唤,他就奔向哪里。他有忙不完的事,干不完的工作,跑不完的路。许多部门都喜欢找他,因为他有一种军人的作风,随叫随到,而且还能把分配的工作认真完成。只要是小区、社区、法院有事找他,他总是回答“马上到”,然后把手中的工作安排好,立即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罗海舟时常去社区和法院,那两个单位的工作人员把他当成了本单位的人,见面总是亲切地喊“罗书记”或“罗主任”,把罗海舟当成自己的领导和同事了。

考 验

2020年春节,罗海舟更忙了。全国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县委在大年三十晚上便召开了紧急会议,部署全面防疫工作。罗海舟接到社区电话,赶往社区参加了紧急会议,会上便领受了任务。他和社区人员连夜入户,登记统计,摸访排查,一直忙到深夜三点多。

初二社区人员就正式上岗了。罗海舟一家四口人,其中三人分赴防疫一线,家中只有上高中的儿子罗昊天留守。罗海舟是文化佳苑小区的网格书记,在文化佳苑值班,向永萍是宝丽华庭小区的网格书记,在宝丽华庭值班,儿子向阳刚复员十天,被任命为二工镇大龙口东台子村的党支部副书记,在东台子村设置的卡点上值班。

向阳是罗海舟的大儿子,随了母亲向永萍的姓。他于2007年入伍,在阿克苏某支队服役,2010年9月10日加入中国共产党,2019年12月退伍。十二年的部队生活锤炼了他顽强拼搏、奋发向上的意志,屡次获得优秀士兵、优秀士官称号。退伍后,他立刻投入到家乡的建设和发展中,主动到农业第一线锻炼自己,工作中依然保持着军人的优良品质。在此次没有硝烟的疫情防控战斗中,他积极响应二工镇疫情防控指挥中心的号召,自愿投身到党员服务岗,主动深入疫情防控一线,做出了许多卓有成效的工作。年初“战疫”打响,根据村党支部安排,向阳主动申请担任东台子村路口疫情防控检疫点值班班长工作。他说:“我是退伍军人,又是共产党员,在这个特殊时期就应该有所作为,挑起担子!”

大年初二,向阳便赶往防疫防控一线。他带领东台子村的党员群众搭帐篷、设检疫点,建立全村疫情防控第一道关卡。布设告示牌、张贴宣传标语,为群众发放宣传告知书,引导群众科学积极应对疫情,主动防控。封村封路后,村上的一切工作都由村干部和几名志愿者干。清扫道路积雪,治理村里的环境卫生,给村民购买生活物品,保障群众生命安全,用实际行动诠释着共产党员的担当和“人民军队为人民”的初心和使命。

向阳工作严肃认真,完全是部队军人的作风,对卡点实行军事化管理,对一块值守的干部也是严格要求。

帐篷四处透风,火炉散发的热只有靠近了才能感觉到,而且是前胸热、后背凉,晚上时时难以入睡。实在困得不行了,勉强进入梦乡,又时常被透骨的冷风冻醒……

卡点设在村口,守住了南北的交通和行人。向阳带着值班人员去村里巡查,发现有外出人员及时劝回,对屡劝不听的人员,在喇叭上警告通报。到了一级响应阶段,他的工作更忙了,村民出不了自家门,所需物资都得向阳和村干部供应,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老兵和妻子

罗海舟更忙。

罗海舟奔忙在两个社区之间,封闭小区时,他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区宝丽华庭值班。他是文化佳苑的网格书记、宝丽华庭的联户长,疫情期间,更是冲在了一线。这时,他的旧病又复发了。头部右耳根长了一个脓包,而且一天比一天大,呈现出红肿化脓状态。恰逢此时封城,任何人都不能外出,他也不能例外。罗海舟忍着疼痛坚持着,到第三天,那个包更大了,像似淤积了脓,就要胀裂皮肉喷涌而出。社区领导一看他那個令人生畏的脓包,硬让他去县医院就诊。一个值班医生像看到了危险物,距他一米开外把那个脓包看了看,说:“不碍事,去药店买袋黑药膏抹上就好了。”

向永萍按照医生的吩咐,去药店买了一袋黑药膏,买了棉签,回到家给罗海舟抺上。谁想,那个脓包膨胀起来,里面的脓水顶破皮肤,涌流出来,糊得枕巾、被单上到处都是脓液,看着让人发呕恶心。

向永萍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用棉签沾去脓液,一点一点沾,棉签和废纸扔了一垃圾桶。她心疼地望着自己的男人,问:“疼得很吧?”

罗海舟强装出笑脸,安慰妻子说:“没事,一个小疙瘩。”

向永萍说:“我是问你疼不疼?”

罗海舟轻描淡写地说:“不用担心我。”

向永萍知道,自己的男人在硬撑,他不疼是假的。

罗海舟也知道骗不了向永萍,但他说疼,有用吗?妻子不是医生,是无法给他减轻疼痛的。

第三天,罗海舟的脸肿得变了相。不得已,向永萍向社区申请了一辆警车,把罗海舟拉到县医院,做了一个小手术,把脓包割开,放出脓液,上了消炎药,包扎起来。至此,罗海舟便成了一名伤病员了。

居民不让出楼道门,整个小区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行人,没有车,一切似乎静止了。只有社区的工作人员和警察在忙,偶尔,街道上驶过一辆警车,整个城市又沉入宁静。罗海舟带着伤,整天奔忙在小区,为居民送生活用品、倒垃圾,别人劝他休息,他总是说:没事,我能行。

宝丽华庭有五栋楼,十三个单元,住户一百四十七家,而他们只有八名社区干部和五位志愿者,加上罗海舟两口子、老杜两口子,总共十几个人,居民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他们代办,只要居民一个电话或发一个信息,他们就会上门服务,忙得他们没有一丝喘气的机会。

罗海舟是三级伤残,他在部队一次训练时负了伤,留了后遗症。因当时年轻没在意,结果发生了病变。他去医院检查,诊断为强直性脊柱炎加双侧股骨头坏死。医生说这两种病得在一个人身上,根本没法治,若动手术,就得瘫痪,只能维持原状,少劳累,多休息。

罗海舟当时在军区的一家医院治疗,他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到后来干脆卧床不起,瘫痪了。医院一筹莫展,查不出究竟哪个地方发生了病变,导致了瘫痪。医生经过多次会诊,也没有找出根源。

看到自己男人所处的状况,向永萍为减轻部队的负担,向部队领导和医院提出接罗海舟回家,由自己护理和进行康复治疗。耗在医院既然不能让病情减轻,倒不如接回家护理方便。部队和医院同意了她的请求,把罗海舟送回了吉木萨尔。

此时,罗海舟已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向永萍悉心照顾他,从饮食起居到洗洗刷刷,做到耐心而又无微不至。那段时间,罗海舟的情绪特别低落,不想说话。她问他话,他的回答都很勉强。问多了,他显得很烦,语气很冲,把她顶上几句。他只是呆呆地望着房顶和窗外,许久不说一句话。向永萍想:他在想什么呢?他现在瘫在床上,有用不完的时间来梳理心理,想那些平时没时间去想的问题。她理解丈夫,一个活蹦乱跳的军人,离开了他所热爱的军营,离开了训练场,离开了朝夕相处的战友,他内心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她细心地观察到了他情绪的波动,便给他心理上减压,精神上鼓舞,激励他勇敢地面对疾病,顽强地和病魔作斗争,鼓起勇气,尽快地站起来,回到他所热爱的军营。

罗海舟何尝不想着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够重新站起来啊!可是,他清楚自己的病,双侧股骨头坏死,自己的未来和人生将会怎样?没有什么比失去双腿更可怕了,那是一双多么矫健的腿啊!他回忆了自己的童年、少年时光、青春的浪漫和激情四射的军营,那双腿走过了多少路,去过了多少地方,丈量了祖国多少壮丽的山川。那双腿让他在军营、在操场、在努力拼搏的路上,让他获得了多少荣誉和自信。如今,他的双腿残废了,他的心也慢慢地冷却了。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他所面对的,也许就是一种惨淡的人生了。

向永萍不会放弃他。她觉得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说瘫就瘫了呢?她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她必须要让他重新站起来。

向永萍用心调理他的伙食,按时给他服药,给他讲一些开心的事,一有闲空,便给他做腿部按摩,以刺激和恢复他腿部的神经。渐渐,她觉得丈夫的情绪稳定了,心情也有所好转,脸上的愁云渐渐消失了。

罗海舟感受到了妻子对自己的爱与情,他的情绪有所变化。自己残了,不能怪妻子,更不能给妻子甩脸子。她的耐心和真情让他感动,他再也不能任性地去伤妻子的心了。

看到向永萍整天很忙,很辛苦,像一部钢铁铸造的机器,不停地运转。从厨房到卧室,到卫生间,她的身影在那个狭小的空间穿行着。洗衣做饭、打扫房间,给他喂药、按摩,背着或者抱着他去卫生间,还得时常给他翻身。他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好了,能站起来了,一定要好好对妻子,加倍地疼爱她,把欠她的全部补给她,用自己的一生去爱她。

苍天不负有心人,几个月后,罗海舟的腿有知觉了,在向永萍的搀扶下,勉强能站了。这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也使他有了战胜病魔的信心。

为加强罗海舟的康复训练,除正常服药按摩外,向永萍一有闲空便搀扶着罗海舟在房间转悠。借助妻子的搀扶,罗海舟慢慢向前迈步,他终于往前挪动了一下脚,接着,又鼓着劲往前挪了一下……

过了一个月,罗海舟不用向永萍搀扶,已能独自拄着双拐行走了。向永萍跟在他的身后,随时准备搀扶他,可从那一刻起,他再也没有让向永萍搀扶。

罗海舟终于重新站起来了!

捐款风波

武汉的疫情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各地纷纷捐款捐物,驰援武汉。

罗海舟积极响应,慷慨解囊捐了一千。他们家,向永萍捐了一千,向阳捐了一千,罗昊天要捐二百块零花钱,学校停课,没处去捐。他让爸妈代捐,两个网格书记问了社区,得到的回答是:无法受理。

一天,社区的副书记骆明辉给罗海舟打来电话,让他把捐款收回去一些,捐二百块钱就行了。

罗海舟说:“国家有难了,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我多捐点是应该的。”

骆明辉说:“一般工作人员都是捐二百,你捐得太多了,就按二百捐吧。”

罗海舟说:“捐款是自愿的,捐多少是自己的心意,就按这个捐!”

电话那边的骆明辉不吭声了。

向永萍也接到了劝捐的电话,她不客气地说:“捐款还分多少吗?我多捐一些有错吗?”一句话,把打电话的人噎回去了。

罗海舟在部队受伤后,不适合在部队服役了,向部队提出了退伍申请。根据当时因公受伤的情况,部队将他评为三级残疾军人,同意了他的请求,给他办了退伍。他2009年回到地方,鉴于他的情况,根据部队的伤残证明,他享受国家规定的三级伤残政策,每月能领取一笔不菲的工资。他非常感激党和国家对他的关心照顾,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多干工作,以回报党和国家。平时社区组织的公益活动,罗海舟都是积极参加,他不拿清油、面粉、大米之类的慰问品,每去慰问一家贫困户,他会给三百元现金,以他独特的方式表达他的关怀和爱。

小儿子罗昊天独自一人被封闭在家,读书、做家务。父母都在忙,每天很少回家,整个房间就成了他一个人的天地。他在吉木萨尔县一中读书,是个听话的孩子,在班级学习处于中上,虽说不是特别拔尖,但他积极向上,很阳光。罗昊天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国旗班的主力队员,爱好音乐,萨克斯吹得很棒。每个周末父亲都会带他去乌鲁木齐学习,培养他的课外爱好,让他德智体得到全面发展。

罗昊天上小学时,一次,学校给穷困山区捐款,规定最多捐二十,他却捐了一百。老师给他退回了八十,他说啥都不要。老师找他谈话,给他做工作,最后把电话打给了他母亲,他才听母亲的话,收下了八十块钱。

到了初中,针对父母有残疾的在校生,学校给每个孩子发放一千多元的助学补助。对于这笔款,罗昊天一次都没领。他对老师说:“单子上写着贫困两个字,我不是贫困生,不能领这笔钱。”

他的班主任也姓罗,叫罗永刚。老师说:“这是国家给你的补助,你是正常享受,贫困不贫困都得领。”

罗昊天脸憋得通红,任老师怎么说,就是不领那笔补助。

老师火了,加重语气说:“罗昊天,你连老师的話都不听了?”

罗昊天低着头,两手抓住衣角说:“老师,对不起,我真不能领。”

无奈,老师只好把电话打给向永萍,让她来学校签字领钱。

向永萍到学校去了,但她只是签了字,对于钱,她对老师说:“字我签,钱你们任意支配,可以捐给贫困学生,也可以捐给贫困山区。总之,这笔钱,我们不要。”

罗永刚说:“这钱烫手啊?”

向永萍说:“在这件事上,我支持我儿子。因为,还有人更需要这笔钱,你们用什么方式捐了都行。”

罗永刚被感动了,因为向永萍说的那句:还有人更需要这笔钱。初中三年,罗昊天一直没有领过这笔钱。

向永萍感到罗昊天长大了,懂事了。父母潜移默化的传帮带,家庭氛围的熏陶,让罗昊天成长为一个充满爱心的好孩子。

罗昊天上高中时,新班主任又找他谈话,还是补助款的事。

老师说:“罗昊天,这次你得填表了,填表、签字,学校要留档案,根据情况,高考的时候要加分呢。”

罗昊天犹豫了,不知如何好。老师又把电话打给了向永萍。

向永萍毫不犹豫地告诉儿子:“听老师的,填表、签字,把钱领到手,然后再通过别的方式把钱捐出去。”

罗昊天迟疑地说:“考大学我有把握呢,为什么靠加分?”

向永萍说:“儿子,你傻呀?多一二十分,录取的学校不一样啊!这次,你就听老师和妈的。”

母亲这样一说,罗昊天才把那张表填了。

父与子

向阳得知父亲做了手术,很是惦念,他时常在晚上给父亲打电话、发视频,恨不得马上赶回家,看望父亲,照顾父亲。

父亲第一次受伤,他刚去部队服役,这次父亲手术,他在抗疫一线。那次远,这次近,可近在咫尺,却犹如远在天涯。男人就是心再硬,也会受到冲击的。

卡点的志愿者赛买提看到罗海舟的图片,对向阳说:“你回家去看看父亲吧,伤得不轻呢!”

向阳说:“封城封村,我必须严格遵守防疫规定,坚守在自己的岗位。”

治保主任王国元说:“你回去一趟吧,这里我盯着。”

向阳说:“疫情期间,必须严格执行政策,我更不能带头违反。”

王主任说:“我给镇指挥中心请示一下,放你出去。”

向阳说:“算了,就算指挥中心同意了,我也进不了小区。”

王主任说:“对,这倒是个问题。”

向阳无奈地望着县城的方向,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罗海舟一直忙着。他并没有因为那点小伤而休息,而是配合社区干部为小区的居民服务。他头上添了新伤,腿上的旧伤由于劳累又开始疼了。

从他站起时,便留下了后遗症,那是一个不能治愈的病根。

社区人员都知道他的腰和腿不行,让他负责高层电梯房的配送。可是,尽管如此,他拖着伤腿还是难以承受一天的工作量。

罗海舟头上裹着纱布,拖着伤腿,不光是社区人员看着心疼,就连有些熟悉他们本小区的居民,看到他也感到心疼。但,也有人感到害怕。

小区的人很杂,有个大老板,派头很大,神气十足,而且,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他看到头上裹着纱布的罗海舟来送菜和食物,就像看到了携带着成千上万病菌的病原体,把门拉开一条小缝,挤出一只眼睛,把钱递出去,然后,挤出门缝的眼睛便缩了回去。等电梯下滑的声音消失,才猛然从门内探出一个脑袋,看到没人,便开门出来,把食物迅速搬进房间。“啪!”那扇门又紧紧闭上了。

罗海舟感到不舒服,都是一个小区的,他好像成了传染体,被个别人拒之门外。其实,谁的命不是命呢?宅在家里的人有一线抗疫的人危险吗?他们的动作和表现,让罗海舟感到很不舒服。他们已经把他隔出心灵之门了。在他们的心目中,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受人欢迎的罗书记,而是一个随时会给他们传播病毒的传染体。

可恶的脓包!可恶的白纱布!

向永萍愤愤地说:“不至于吧?老罗又没有得新冠肺炎。”

罗海舟说:“林子大了,啥鸟都有,随他们去了。”

到了晚上,那家人给罗海舟打电话,说:“联户长老哥,给我送两罐红牛上来。”

罗海舟刚要说好的,向永萍抢过手机说:“抱歉,老板,我们只负责送食品、日用品,至于红牛嘛,不在我们的配送范围,你就忍忍吧。”

那人说:“红牛也是食品啊,你们是怎么服务的?如果这样,我会给政府打电话投诉你。”

向永萍提高声音说:“随便。”便挂了电话。

罗海舟说:“你大可不必跟他淘气,给他送去不就得了。”

向永萍说:“我就不让你给他送。他眼睛瞎了,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没看你是带伤在工作吗?”

罗海舟说:“这是我的工作啊,人家没有错。”

向永萍说:“即使他没有错,我也不让你给他送。我就自私一次,咋了?”说着,她眼中闪动着泪花,声音哽咽起来。

的确,罗海舟看着让人心疼。他白天黑夜不停点地为居民送菜、送生活用品,到了晚上,他的两条腿似乎不听使唤了。他的腿不是向前迈,而是左右摆着向前踱,身体像要随时栽倒似的。再加上他头上裹着纱布,更显得像个战场上的伤兵。

社区的小张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对向永萍说:“姨,让我罗叔休息吧,我们多干一点,再这样下去,罗叔会累垮的。”

向永萍无奈地说:“他不听我的话呀!”

小张说:“你以书记的名义给他说,看他怎么违抗?”

向永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兼着好多职务,官比我大,我能管着他?”

罗海舟说:“没事,我能行。”

他的伤没有痊愈,每天靠吃藥稳定病情,但他一直坚守着,并没有因为有病而退缩。他时常说:我是一个退役军人、共产党员,国家对我们这么好,我应该感党恩,尽我的微薄之力,为国家多作贡献。

过了几天,小区解封,人可以走出楼门在外面转了,只是不能出小区,外小区的也不能进来。向阳来县城开会,到小区门口看了一下父母。父亲和母亲在小区内,向阳在小区外,向永萍心疼地望着儿子,看他黑了、瘦了,说:“我给你装些肉和骨头,你拿到卡点上吃去。”

向阳说:“妈,不拿了。我们有吃的。”

向永萍说:“那好吧,我和你爸没法照顾你,你管好自己。”

罗海舟春节前买了一只三十多公斤的羊,准备好好过个年。向阳当兵十二年了,中间只有一次春节回家过了个年。这次复员刚在家待了十天,便到了防疫一线。一个羊的肉,向阳竟没有吃上一口,这让当父母的,心里确实不是个滋味啊!

向阳盯着父亲的头,关切地问:“爸,你的伤怎样了?”

罗海舟说:“好了,只是毒赶到了别处,头顶又长了两个小疙瘩。”

罗海舟把头伸向儿子,让他看头上的疙瘩。

向阳伸出手,在父亲的头顶上摸着,他摸到了头顶的两个疙瘩,有指头蛋子大。手指滑过发梢,感受着父亲坚硬的头发楂,他突然觉得,父亲直竖的头发根,就像父亲一样坚硬,手触摸在上面,让人感受到一阵震撼和力量。向阳望着父亲,动情地说:“爸,我懂你的付出和所做的一切,但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罗海舟叮嘱儿子:“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曾经都是军人,你刚参加工作,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严格要求自己,绝不能忘了我们是光荣之家!”

向阳只看了一眼父母,并没有进小区和家门。一家三个书记严格遵守防疫纪律,以身作则,履行着共产党员和革命军人的神圣职责,用行动诠释共产党员的铮铮誓言。

作者简介

吴金泉,自由撰稿人。新疆作家协会会员,昌吉州吉木萨尔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湖南毛泽东文学院第五期新疆作家班学员。出版短篇小说集《水的童话》、中短篇小说集《故土》《旋转的花裙子》《古道啸声》等。

猜你喜欢
向阳社区
电闪雷鸣
说“南”道“北”
新年话“福”
字海拾“贝”
影像社区
Sunny Side Up 向阳而生
影像社区
影像社区
红向阳
影像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