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的影响

2020-11-09 08:10:00章,
关键词:结构型资本变量

乐 章, 梁 航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一、社会资本与老年人健康的研究现状

健康作为个体在身体、精神和社会等方面都表现良好的状态,是个体从事各项活动的先决条件,对人类进行自我发展与完善起到重要的基础作用。《中国家庭健康大数据报告(2018)》指出,国民健康生活意识增强,但老年人患病率有所提升,2018年61岁以上患者比例较2017年增加20.5%。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日益加深,老年人口的健康问题更为突出。占老年人口多数的农村老人,受整个社会发展的影响,早期经历了家庭负担重、农业劳动强度高和缺医少药的艰苦生活,其晚年身体健康问题值得关注。相比于城市老人,农村老人家庭经济况和享受的医疗卫生条件更差,掌握的生活保健知识更少,特别是子女外出务工的农村老人,面临生活照料与精神慰藉的双重缺乏,其健康问题更为突出。为提高全民健康水平,我国提出了“健康中国”的战略目标。在不断完善医疗服务保障体系的过程中,社会资本这一非正式制度对健康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社会资本中的社会信任、互惠互助不仅是居民社会交往的润滑剂,还是改善居民健康状况的重要因素[1]。在中国这样一个传统的关系型社会,建立在亲缘、地缘和业缘关系上的社会资本对人们的社会经济活动产生深远影响。在促进居民健康的过程中,必须充分发挥社会资本这一非正式制度的健康促进作用,社会资本也将成为正式医疗卫生服务保障制度的重要补充[2]。

社会资本概念源于社会学领域,自20世纪90年代被引入公共卫生领域以来,不少学者研究发现社会资本对自评健康、健康行为和各类疾病产生显著影响。社会资本对健康的有益性主要通过个人层面体现,社会信任能够显著提升个人健康水平[3]。社会资本能够促进公民的社会参与,对自评健康有显著正向影响[4]。社会资本有利于促进健康行为的养成,鼓励中度和重度吸烟者戒烟,通过营造轻松、信任的氛围缓解个体心理压力,进而促进健康水平的提升[5]。社会资本对于缓解疼痛和调节精神状态有着较大影响,低认知型社会资本与较高的患病率和疼痛感显著相关,增强认知型社会资本是疾病患者减轻痛苦的有效手段[6]。通过和朋友交往积累的社会资本对于调节精神状态有着较大作用,特别是信任、互惠能显著改善身心健康[7]。研究发现,社会资本对老年人健康具有较大影响。社会资本与抑郁症、慢性病等疾病有着较强关联,社会资本中的信任能显著缓解老人抑郁症状[8]。结构型社会资本能促进老人的社会参与,推动老人参与各项组织活动,增进人际交往、减少老人的孤独感[9]。社会资本对老人精神健康的影响大于生理健康,有助于降低老年人精神障碍,增加老人预期寿命[10]。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的健康促进效用大于城市老年人,强关系给农村老人带来的精神慰藉和互帮互助能显著促进老人健康,弱关系主要对健康信息的共享有明显效果[11]。社区社会资本和个体社会资本都对农村老人健康产生促进作用,与朋友交往、休闲娱乐和为他人提供帮助是最重要的提升农村老人健康的社会活动,社区社会资本产生的健康促进效用大于个体社会资本[12]。

目前对社会资本与老年人健康的研究较多,但现有研究对社会资本理论及指标选取尚存争议,对社会资本的不同划分和度量使研究结果呈现较大差异。有关学者对健康问题进行讨论时,对社会资本影响老人健康的作用机制还未能进行充分的探讨,也没有很好地解决社会资本与老人健康存在的内生性问题,这需要进一步的分析和讨论。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重新梳理社会资本理论,将社会资本分为结构型和认知型社会资本两种类型,采用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2016数据,探究结构型和认知型两类社会资本与农村老人健康存在何种关联;在解决内生性问题后,回答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的净效应有多大;考察社会资本影响农村老人健康的作用机制。聚焦农村老人的健康问题,探讨社会资本如何影响农村老人健康,是解决当前人口老龄化进程中突出问题的重要举措,也是构建和谐社会、让农村老人度过幸福晚年的应有之义。

二、社会资本影响健康的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设

1.理论基础

社会资本在20世纪80年代由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正式提出,他将其定义为“实际或潜在资源的集合,这些集合在一起的资源与关系网络有着密切关系,而且这些关系或多或少是制度化的。”[13]与布尔迪厄不同的是,科尔曼从功能的角度界定社会资本,在他看来除去以职位为基础的正规组织外,各种形式的社会资本都依赖于社会结构的稳定,社会组织与人际关系的瓦解都意味着人际间利益控制关系的断裂,社会资本也将不复存在。普特南则从社会组织的角度来定义社会资本,“社会资本是指社会组织特征,诸如信任、规范以及组织网络,这些特征能够促进个体间的相互合作,从而提高组织和社会效率。”[14]普特南实际上将社会资本看成主观的社会规范(信任)、客观的社会特征(社会网络)和结果(有效性和性能)的交融物和混合物。由此可知,社会资本有着丰富的内涵,从不同角度对其定义可以看到社会资本强大的解释力和功能。

关于社会资本的划分,学界比较流行的做法是将社会资本分为结构型与认知型社会资本两种类型。认知型社会资本主要是个人的道德准则、行为规范、价值观念和信仰等,而结构型社会资本主要是个人的社会网络密度和大小、社会参与方式和频率等社会结构因素[15]。结构型社会资本更多体现在自愿组成的协会的关系之中,这与科尔曼的定义类似;而认知型社会资本主要体现在社会规范和价值之中,特别体现为社会信用,与普特南的定义有共通之处。本文也采用这一做法,将社会资本分为结构型社会资本和认知型社会资本,考察其对农村老人健康的影响。不同层次的社会资本在含义和操作化指标上不尽相同,这也导致社会资本影响个体健康的作用机制复杂多样。有关学者对社会资本与健康之间联系的研究主要从以下四个层次入手:宏观层面(国家、州、地区及地方政府);中观层面(邻里和街区);微观层面(社会网络和社会参与者);个体心理层面(信任和规范)。本文讨论的结构型社会资本主要包括农村老人的社会网络和社会组织的参与情况,属于微观层面;认知型社会资本主要包括农村老人对互信、互惠和互助的感知情况,属于个体心理层面。

2.研究假设

健康领域有关社会资本的研究数见不鲜,无论是结构型社会资本还是认知型社会资本都对老人健康有着显著影响。认知型社会资本能够为老人提供信任和价值规范,对各年龄段的老人也会产生不同的促进效应。个体之间存在较低的信任感会产生一种压力状态,从生理层面来看这种压力状态会导致大脑皮层精神紧张,增加身体的血皮质醇[10],进而诱发生理疾病(如心衰)和心理疾病(如抑郁症)。王红波以互信、互惠和帮助感知状况三个指标测量认知型社会资本,发现认知型社会资本对农村低龄老年人健康的影响更显著,对高龄老人的显著作用更弱[16]。结构型社会资本为个体获取网络内部信息,促进个体信息交流提供了机会和平台。在比较两类社会资本对健康的作用大小方面,Li通过对中国移民老人的调查,发现认知型社会资本中的信任和互惠对老人心理健康的影响要强于结构型社会资本[17]。对农村老人而言,认知型社会资本能够让老人感受社会的信任和互助,调节心理健康;结构型社会资本能够促进老人之间健康信息的交流,降低健康风险防范知识的搜寻成本,这对于老年人预防健康风险(例如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病)具有重要意义。据此提出假设一:

H1:结构型社会资本和认知型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都有显著影响。

关于社会资本影响健康的机制,有关学者也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总体上认为社会资本主要通过健康行为和精神状态两种途径发生作用。社会资本赋予健康福利的机制包括社会支持、心理感知和物质资源获得[18]。Story发现社会资本主要通过身体活动和社会交往这两条途径影响健康[19]。河内一郎等较系统地总结了社会资本影响健康状况的三个可能作用机制:社会资本会通过社会网络让成员获取健康保健信息、养成良好的卫生保健习惯,促进社会网络成员增强体育锻炼进而改善个体健康状况;富有凝聚力的社区居民更有可能聚集起来创立适当的社会组织,以确保交通运输、社区卫生机构、娱乐设施等与健康相关的服务可及性;社会资本还可以通过提供情感支持、改变社会心理过程进而影响个人健康[20]。在关系网络范围内,社会资本形成的非正式的控制会带来行为的规范,在农村老人的健身行为上会表现出健康行为的持续性,这能改善人体生理功能,促进物质新陈代谢,有益于农村老人的身体健康。农村老人的社会网络中有成员在进行身体活动时,基于成员之间的信任关系,老人之间会分享健康信息、模仿健康行为,这有利于老人进行健康资本投资从而改善身体健康状况。信任往往被看作一种情感性支持,社会资本中的政府信誉和人际网络可能在健康保护行为中发挥关键作用,居民通过社交网络可以加强对疾病的认识、防止疾病的传播[21]。农村老人从子女、亲戚、邻居等社会网络中进行有效的情感沟通和信息交流,能够对身边的个体产生较强的信任和依赖,对于老人应对各种身体状况和消极情绪,调整好身心状态具有重要意义。据此,提出假设二:

H2:社会资本可能通过身体活动等健康行为、通过调节积极心态等精神状态进而影响老人自评健康。

根据以上分析,本文的结构图如图一所示。

图1 本文分析框架图

三、社会资本与农村老人健康的统计分析

(一)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2016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以下简称CFPS)中的成人问卷数据。CFPS是由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ISSS)实施的全国性大型社会调查项目,具有内容全面、方法科学、范围广等特点。CFPS数据覆盖了全国25个省/市/自治区,调查的家庭达到16000户。本文研究对象为农村老年人,选取60岁以上且具有农村户口的人群,通过对缺失值、无效样本的筛选,最终获得有效样本3729个。

(二)变量选取

1.因变量

本文的因变量采用健康评价,由于自评健康和他评健康的量纲不一致,参考学者Ho的做法[22],对这两个变量进行操作化(零均值,标准差等于1)并加总取平均值得到健康评价指数。问卷中“你认为自己身体的健康状况如何?”其回答分为:不健康、一般、比较健康、很健康、非常健康,将其赋值为:1、2、3、4、5。虽然自评健康与客观健康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个体的健康状况,但是为了更全面、客观反映农村老人的健康状况,引入他评健康。问卷中访员观察受访者的健康状况,依次赋值为:1、2、3、4、5、6、7,赋值越高表示受访者健康状况越好。

2.自变量

本文的自变量为结构型社会资本与认知型社会资本。结构型社会资本主要包括两个变量:关系网络和组织成员。我国是一个人情社会,特别是在农村这种(半)熟人社会中,礼顺人情是居民维护其社会网络和人际交往的重要途径,在这一过程中往往会伴随着“人情支出”,采用问卷中家庭人情礼金年支出对数作为社会网络的代理变量。社会组织可以提高个体行动的一致性,增加组织成员间的信息交流与合作,使行动更加有效;组织身份是反映个体参加社会组织的有效指标,可以反映个体对某种社会经济资源的获取状况。本文选取“是否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是否是个体劳动者协会会员”或者“是否是宗教/信仰团体成员”来判断老人是否加入社会组织,将加入上述组织的赋值为1,没有加入的赋值为0。认知型社会资本中的变量主要选取三个:信任、互惠和互助。信任是社会资本中的情感性因素,也是社会资本构成的核心要素之一,彼此缺乏信任就谈不上交往,更谈不上互惠,也就不能形成社会资本。问卷中主要通过“请您对以下这几类人的信任程度打分”这一问题来对信任进行测量,赋值为0至10,赋值越高表示信任程度越高,选项包括“父母、邻居、美国人、陌生人、本地政府官员、医生”六类,由于美国人和农村老人关系不大,农村老人的父母很多都已不在世,故将“美国人”和“父母”这两个选项给予排除。将受访者对其他四类群体的信任打分进行加总取平均值,得到一个综合的信任得分。互惠可以看作是个体之间进行利益交换的频率和效果,能从侧面反映出个体获取社会资源的力度。世界银行社会资本量表对互惠定义的核心是测量个体与社区居民之间的相互尊重及关心程度,问卷中主要通过“总体来看,您觉得您所居住小区的邻里关系如何”这一指标来测量互惠,选项包括“很差、较差、一般、好、很好”,依次赋值为:1、2、3、4、5。互助是个体和他人进行社会交往与互动的重要体现,也是人际关系的重要润滑剂,问卷中通过“如果您需要邻居帮助,您觉得会有人帮忙吗?”这一问题来测量互助,选项包括“一定没有、可能没有、说不准、可能有、一定有”,依次赋值为:1、2、3、4、5。为了分析的简便,将结构型社会资本中的关系网络和组织成员进行操作化处理(零均值,标准差等于1),将这两个操作化的变量进行加总得到结构型社会资本指数;同理,生成认知型社会资本指数。

3.中介变量

本文选取积极心态和身体活动作为中介变量。积极心态选取问卷“我感到愉快”、“我生活快乐”这两个问题,将这两个变量相加取平均值,一次赋值为1、2、3、4,赋值越高表示感受越强烈。调查采用“过去一周您锻炼了几次”以统一测量城乡老人身体活动情况,但大多数农村老人在回答这一问题时更多的用劳动代替了体育锻炼,本文根据农村老人实际将这一变量更名为“身体活动”。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4.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分为个人特征和家庭特征两方面。个人特征中,性别变量中,将男性赋值为1,女性赋值为0。年龄为数值型变量,根据本文的筛选原则,样本为60周岁以上的老年群体。受教育程度根据问卷中“已完成的最高学历”,回答的选项“未读书、小学、初中、高中/中专/技校/职高、大专、大学本科、硕士、博士”依次赋值为:0、1、2、3、4、5、6。关于婚姻状况,根据问卷中“未婚、离婚、丧偶”归类为无配偶,赋值为0;将选项“有配偶(在婚)、同居”归类为有配偶,赋值为1。家庭特征选取家庭人口数、家庭人均收入取对数、餐厨用水、生活燃料四个变量。家庭人口数和家庭人均收入取对数是数值型变量。餐厨用水根据问卷“您家餐饮主要用哪种水”,将选项“江河湖水、井水、雨水、窖水、池塘水/山泉水”归类为非纯净水,赋值为0;将选项“自来水、桶装水/纯净水/过滤水”归类为纯净水,赋值为1。生活燃料根据问卷“您家餐厨最主要用哪种燃料”,将选项“柴草、煤炭和其他”归类为非清洁能源,赋值为0;将选项“罐装煤气/液化气、天然气/管道煤气、太阳能/沼气、电”归类为清洁能源,赋值为1。

(三)模型设定

本文设定如下模型来研究社会资本与农村老人健康的关系:

Yi=β1Si+β2Ci+δXi+εi

(1)

模型1中,Yi为健康评价指标,Si为结构型社会资本指数,Ci为认知型社会资本指数,Xi是其他控制变量,β1和β2是待估计参数,分别反应结构型社会资本和认知型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的影响,本文的因变量为标准化后的健康评价指数,属于数值型变量,采用OLS线性回归模型进行估计。

模型1的主要问题是结构型社会资本的内生性。结构型社会资本与健康之间存在反向因果关系,健康状况可能反过来会影响结构型社会资本,关系网络和组织成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个体的社会参与情况,有可能健康状况较好的农民更倾向于扩展自身的关系网络、参加各种组织。内生性问题会导致模型(1)的估计结果有偏误,解决内生性最好的办法是寻找合适的工具变量。本文选取内生解释变量(结构型社会资本)的滞后变量作为工具变量,一方面内生解释变量(结构型社会资本)与其滞后变量相关;另一方面,由于滞后变量已经发生,可能与当期的扰动项不相关。本文选取2014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中同一批农村老人的关系网络和组织成员作为工具变量。

运用两阶段模型,我们将回归方程重新设置成:

第一阶段:Si=λ1Z1i+λ2Z2i+γXi+νi

(2)

(3)

四、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影响的实证结果分析

(一)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影响的大小

在表2的模型1中,只放入中介变量和控制变量,考察农村老人健康的影响因素。两个中介变量均对老人健康有显著正向影响,但积极心态对农村老人健康的促进效用要大于身体活动。个人特征中,年龄越大,老人的健康状况越差,这是由生理机能逐渐老化造成的自然现象。受教育程度越高,老人的健康状况越好,这可能是受教育程度越高的老人,掌握更多的健康保健知识,生活方式更加科学。有配偶的老人相比于没有配偶的老人,其健康状况更好,这也和之前的研究发现一致。家庭特征中,家庭人口数越多,老人的健康状况更差,这可能是家庭人口数影响资源的分配和享用,家庭人口越多,家庭成员对于住房、食物、药品等的获得可能会更少,老人的健康状况相应更差。家庭人均收入越多,家庭对于医疗保健等资源的获得与支配能力越强,老人的健康状况越好。餐厨用水和生活燃料作为家庭生活用品,对老人的饮食起居起到重要影响,这些生活环境因素对健康有着重要影响,使用纯净水和清洁能源的老人,其健康状况越好。

表2 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影响的回归结果

模型2中,在控制影响农村老人健康的个人特征和家庭特征后,加入结构型社会资本指数和认知型社会资本指数。结构型社会资本指数对农村老人的身体健康产生显著促进作用。中国人的人情交往大多遵循特殊主义而不是普遍主义原则,人际关系的维系与扩展必须凭借关系的认同,并以“自己人”的身份理所当然地享受关系网络中的社会资本。组织是由若干内在要素构成的有机整体,组织内的成员有统一的目标、需要遵循一定的行为规范、受到组织文化氛围的熏陶,组织会深刻影响组织成员的思想观念和行为动态。结构型社会资本对健康的促进效应更多体现一种互动的功能,关系网络能够促进农村老人健康信息的交流和资源的交换与共享;加入各种组织的老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和规范,在组织活动中对目标的一致追求,对组织规范的遵循,更能促进老人对健康行为的培养和坚持。认知型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也有着显著正向影响,信任主要起到减少社会矛盾、促进社会和谐的功能,让老人身心愉悦;互惠和互助能够促进个人之间结成一种社会纽带,这种互利交往的过程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和人际关系的和谐。农村是(半)熟人社会,老人在自己的居住地生活多年,和村庄成员的互相帮助、互惠往来能够降低老人健康信息交流的成本,特别是医疗保健资源的交换与共享,对老人的健康水平起到较为显著促进作用。

在两阶段模型估计结果中,模型3反应的结构型社会资本的影响因素,家庭人均收入越高、身体活动比较多的农村老人,结构型社会资本越强,家庭人口数对结构型社会资本有负向影响,家庭人数越多,对资源的分配和占有就会越少,个人需要在家庭内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从而减少组织活动的参加和人情往来。滞后一期的关系网络和组织成员对结构型社会资本指数有着显著正向影响,第一阶段的F统计量有683.73,远远大于10,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通过过度识别检验,p=0.7929,接受原假设“滞后一期的关系网络和组织成员为外生,与扰动项不相关”。模型4中,无论是结构型社会资本还是认知型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仍具有显著正向影响,且与模型2相比,各控制变量的方向均没有发生改变,结构型社会资本的影响系数由原来的0.052(p<0.001)下降到0.042(p<0.05),说明在解决内生性问题后,结构型社会资本和认知型社会资本仍对农村老人健康有着显著正向影响。

(二)稳健性检验

为了进一步验证分析结果的稳健性,将本文数据按照地区分为东、中、西部,将结构型社会资本和认知型社会资本的各个变量放入回归模型中,考察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影响的差异并检验表2结果的可靠性。如表3所示,进行分样本回归后,无论是结构型社会资本还是认知型社会资本都对农村老人健康状况具有显著促进作用。模型7的东部样本中,结构型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影响不显著,影响方向并没有发生改变;认知型社会资本中的信任对东部老人健康有负向影响,但并未通过显著性检验,互惠和互助仍然对东部地区老人的健康存在显著正向作用。总的来说,“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起到显著促进作用”,这一结论是稳健的、可信的。

表3 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影响的分样本回归结果

(三)社会资本影响农村老人健康的机制分析

1.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的路径分析

由前文的理论分析和回归结果可知,结构型社会资本和认知型社会资本均对农村老人健康状况起到显著正向影响,社会资本会通过身体活动和积极心态进而影响老人健康,为了验证该假设,进一步厘清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的作用机制,对本文的理论模型进行路径分析。将结构型社会资本指数、认知型社会资本指数、各控制变量和因变量纳入模型中,模型的各项拟合指标如下:CMIN/DF值为2.242,SRMR值为5.229,NFI值为0.998,CFI值为0.999,IFI值为0.999,RMSEA值为0.018,均达到了适配标准,模型的拟合优度较好,具有较强的解释力度。

注:图中系数为路径影响系数,***、**、*分别表示1%、5%和10%的显著性水平。

图2中的路径系数反映了变量间的影响强度与显著性。总的来看,无论是结构型社会资本还是认知型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评价均产生显著的直接影响,并且会通过身体活动和积极心态这两个变量对健康评价产生间接影响。结构型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评价的直接影响系数(β=0.047,P<0.01)小于认知型社会资本的直接影响系数(β=0.106,P<0.01)。结构型社会资本对身体活动的影响系数(β=0.415,P<0.01)要大于认知型社会资本对身体活动的影响(β=0.312,P<0.01),而认知型社会资本对积极心态的影响系数(β=0.264,P<0.01)大于结构型社会资本对积极心态的影响(β=0.096,P<0.01)。身体活动对农村老人健康评价的影响系数和显著程度(β=0.009,P<0.05)要小于积极心态的影响程度(β=0.197,P<0.01)。

2.身体活动与积极心态的中介效应分析

在得到路径影响系数后,为了获得更加准确的结论,本研究进一步检验了身体活动和积极心态在社会资本影响农村老人健康过程中的中介效应,详细结果如表4所示。模型8中,结构型社会资本对健康评价有显著正向影响(β=0.062,P<0.01),认知型社会资本对健康评价有显著正向影响(β=0.166,P<0.01)。模型9主要考察社会资本对中介变量身体活动的影响,结构型社会资本对身体活动有显著正向影响(β=0.437,P<0.01),认知型社会资本对身体活动有显著正向影响(β=0.310,P<0.01)。模型11中,将自变量、中介变量身体活动同时加入模型,考察其对健康评价的影响,结构型社会资本对健康评价的影响变为0.057(P<0.01),认知型社会资本对健康评价的影响变为0.163(P<0.01),中介变量身体活动对健康评价起到显著正向影响(β=0.011,P<0.01)。由此可知,身体活动在结构社会资本影响健康评价中起到部分中介效应,中介效应值为0.004807(0.437×0.011=0.004807);身体活动在认知型社会资本影响健康评价中起到部分中介效应,中介效应值为0.00341(0.310×0.011=0.00341)。模型10中,考察社会资本对中介变量积极心态的影响,结构型社会资本对积极心态有显著正向影响(β=0.035,P<0.1),认知型社会资本对身体活动有显著正向影响(β=0.271,P<0.01)。模型12中,将社会资本、中介变量积极心态同时加入模型,考察其对健康评价的影响,结构型社会资本对健康评价的影响变为0.055(P<0.01),认知型社会资本对健康评价的影响变为0.113(P<0.01),中介变量积极心态对健康评价有着显著正向影响(β=0.198,P<0.01)。由此可知,积极心态在结构型社会资本影响健康评价中起到部分中介效应,中介效应值为0.00693(0.035×0.198=0.00693);积极心态在认知型社会资本影响健康评价中起到部分中介效应,中介效应值为0.053658(0.271×0.198=0.053658)。

表4 身体活动与积极心态的中介效应回归分析表

通过以上分析,身体活动和积极心态无论是在结构型社会资本还是认知型社会资本影响农村老人健康过程中,均起到部分中介效应。如表5所示,身体活动在结构型社会资本影响农村老人健康过程中的中介效用占比(7.78%)大于在认知型社会资本影响农村老人健康过程中的中介效用占比(2.05%);积极心态在结构型社会资本影响农村老人健康过程中的中介效用占比(11.19%)小于认知型社会资影响农村老人健康过程中的中介效用占比(32.2%),总的来说,积极心态的中介效应要强于身体活动。

表5 身体活动与积极心态的效应表

五、结论与讨论

社会资本对健康的影响已经得到广泛讨论究,有文献表明社会资本丰裕有利于提升个人健康,随之而来的问题是:社会资本如何促进个体健康,其影响机制如何。本文将社会资本划分为结构型社会资本和认知型社会资本,将研究群体聚焦到农村老人,利用2016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数据,通过构建OLS模型、两阶段OLS模型和中介效用方法,得出以下三点结论:第一,在控制其他影响健康变量的情况下,结构型社会资本和认知型社会资本均对农村老人健康产生显著正向影响,其效用大小分别为0.052和0.111。第二,在解决结构型社会资本与健康的内生性问题后,结构型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的净效用为0.042。第三,身体活动和积极心态在社会资本影响农村老人健康过程中发挥部分中介效应,且积极心态的中介效用大于身体活动。在社会资本与农村老人健康问题上,尚存在以下几个问题需要讨论。

第一,如何合理解释社会资本对健康的作用机制和甄别反向影响问题。本文主要通过农村老人的行为和心态两条路径来进行考察。结构型社会资本能够让老人融入关系网络和社会组织中,增强老人的身份认同和归属感;认知型社会资本为老人提供良好的社会信任和融洽的人际关系,提升老人精神愉悦感,这两种类型的社会资本主要通过身体活动和积极心态来促进老人健康。社会资本与农村老人健康可能会存在反向影响问题,健康状况好的老人可能有更大的社会网络、更密切的社会交往,从而影响其社会资本。本文将滞后一期的结构型社会资本指标作为工具变量,本文的内生性问题得到有效解决,其结论依然可靠。

第二,如何提升农村老人的社会资本以改善其健康状况问题。在结构型社会资本中,农村老人参加组织较少,只有少部分农村老人是共产党员或是农业劳动者协会会员,农村组织建设与发展还比较滞后。在认知型社会资本中,农村老人对于信任和互惠的评价不高,随着市场经济的飞速发展,农村的生产和生活资料逐渐受到经济力量的强制影响,被锁入到货币经济体系之中,传统的人际关系受到利益交往的冲击,甚至出现“人情淡薄”的局面。在提升农村老人社会资本中,要以老人需求为出发点和落脚点,根据当地特色和群众需求成立农村组织,提升农村老人组织活动参与的积极性;加强农村社区建设,重视信任、规范和价值等社会资本对老人生活潜移默化的作用,从而促进农村老人的健康。

第三,如何准确测量社会资本和健康问题。社会资本的概念和测量饱受争论,本文参考学界普遍采用的结构型和认知型社会资本分类方法,但是社会资本有许多分类方法,比如桥接型和黏合型社会资本分类法、个体社会资本与团体社会资本分类法,不同社会资本对农村老人健康的不同效用值得进一步探讨。健康的科学测量需要大量指标和数据,目前在老人健康测量的指标上,学界较多地采用ADL量表、慢性病种类、是否住院等,这类指标相比于医学上的健康测量技术还有很大差距。本文通过自评健康和他评健康操作化处理得到健康评价指数,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自我评价健康的主观性,但是更加准确和科学地测量农村老人健康还有待更丰富优质的数据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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