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玉李
夕阳西下,赶集人逐渐散去,一股浓烈的荞酒香味儿迎面扑来。故乡前场小镇洒满了落日的余晖,久未归故乡,一时间让人恍如隔世。从异乡回到小镇上,已是饥渴难耐,和几个中学同伴,钻进一家小牛肉馆,狼吞虎咽,一切疲累随荞酒的高度和浓香散去。至酣处,半醉半醒时,跳到桌上,抬起扫把当吉他,举杯邀灯,自赋打油诗《饮酒》一首:“高峰山下炊烟起,石者河畔荞酒香。唯与知音共举杯,大杯尽饮大坛干。”后来,“唯与知音共举杯,大杯尽饮大坛干”两句成了名句,在同学中广为流传,成为我往后参加同学聚会等活动时,不得不醉的原因。
我有幸出生在这样一个酿酒小镇,从小闻着酒香长大。每次回到故乡,肚中的酒虫就开始发作。我每次在故乡饮酒,都会喝故乡的荞酒。我在异乡饮酒,也常饮故乡的荞酒。酒缸见底、实在找不到故乡荞酒的时候,就在推杯换盏之间,大声谈论故乡的荞酒来解馋,让人羡慕不已,嘴角溢出口水,我也从中得到满足和快感。我,是幸福的,又是不幸的。一生闻着酒香长大,被包围在酒海,却又远离故乡,不能日日与荞酒浓浓的香味儿相伴。
迄今为止矗立在前场小镇上最高的大楼,乃是荞酒大厦,建成于20世纪80年代,是20世纪前场荞酒兴盛的见证。至今,四十余年来,小镇上房子换新了一拨又一拨,但荞酒大厦,仍是至今前场镇境内最高的建筑物,仍是前场小镇上的摩天大楼。
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荞酒是前场镇响亮的代名词,是前场镇一张亮丽的名片,一个带有地域标签的符号,也是一棵摇钱树,占了前场财政收入的大半。那时,无论你走到何方,只要你说你是前场人,人们都会谈论起前场荞酒如何甘甜,如何清冽。每当碰到县城或州府的酒局,那些官方宴席,还是客商老板,普通寻常老百姓的餐桌上、酒桌上,人们喝的,最多是前场荞酒,谈论的话题,也跟创始于大明王朝,至今已有好几百年历史的前场荞酒有关。
享誉海内外的前场荞酒,历史悠久。明洪武年间(1368年),大明王朝在前场设立前场巡检司,司府设于凉桥村关圣宫,司检关卡设于今前场邮电所。官方衙役在此常住,检查来往商贾、流寇、盗贼。前场关,因其地势险要,是古代大理通往昆明,姚州通往定远、环州,通往西昌,北上四川至中原的古道、必经之地、必经的古关隘口,故设前场巡检司,历经明清民国三朝,近五百多年历史。由于商贾来往较多、频繁,要在途中休息、住宿,补给食物和水,养精蓄神,当地前场土人便在沿途开起了酒家、驿站、客栈,供路人歇脚、喂马,饮酒解乏,专门做起了赚路人银两、路人生意的买卖,且越来越兴盛,酒家越来越多,但当时的酒业,没有品牌,全是散酿散打散卖,小本经營,没有形成规模。
那时的前场关,热闹非凡,来往的客商,远道而来的马帮,在前场古木森森的大山中穿行,马铃声回荡在山谷和原始森林。运送的食盐、布匹、茶叶等,要经过前场巡检司检查,在通行牒书上盖上官府巡检司大印,方可通行。
直到明万历四十六年,即1618年左右,一个人横空出世,他就是前场大名鼎鼎的历史名人周桂生,前场荞酒的创始人,才把前场荞酒正式命名,推向高潮。
据民国《姚安县志》等书记载,“周桂生,明万历四十六年(即1618年),贡生,奉命征西藏平定叛乱,有功升都司职镇守西藏一十八年”。相关史料记载和前场老百姓代代相传说,“前场荞酒,历史悠久,始于明朝,当地彝族人周桂生任西藏都司职时,常以前场荞酒进贡朝廷,朝中赞赐酒中之王”。这足以说明前场荞酒跟周桂生的密切关系。
周桂生,有古书亦写周贵生,姚州府前场关王朝里村人,是大明王朝皇帝亲授燕山卫指挥、彝族起义英雄自久的后裔。
周桂生自幼好学、生性聪颖,胆略和智慧超人,自幼受前场散酿酒作坊的影响,看到来往商贾日益频繁,他灵机一动,于1618年左右开始发明并独创了前场荞酒,掌握了荞酒的酿酒技艺,便在前场境内大力推广,便形成了一定规模,后来掌握西藏军政大权后的他,常常利用熟人关系和自己的影响力,将前场荞酒,向姚州府和朝廷推广,进贡朝廷。甚至用骡马,翻越千山万水,驮至西藏,让前场荞酒,更加发扬光大。将前场荞酒,推向了一个小高潮,自此,前场荞酒有了正式名字,逐渐兴盛起来。酒业的兴盛,也让近几百年的酿酒技艺,得以延续和保存至今。
前场自古产酒、产好酒,不仅有历史渊源,也跟当地彝族人息息相关。前场高寒冷凉,苍茫的高峰山和豹顶山,不仅适宜种植荞麦,而且容易盛产酒鬼。因为气候较冷,前场古代彝族的先祖,就常用酒取暖。因为酒好,再加天气寒冷,嗜酒者固然很多,故前场是个酒鬼出没之地,也不乏醉死者。特别是每到冬季,前场小高原冷凉多霜,小溪边,潮阴处全是冰练,草木间,结满了霜,有时还有雪,这样的高寒之地,适宜用酒暖身。
前场酒仙多,大酒量者、公斤级者居多,山民彝民较多,这无不跟明朝开始的荞酒酿酒业有关,无不跟前场几百年的饮酒史有关,难怪前场历史上有很多酒仙、酒神以“酒醉英雄汉,饭胀日脓包”自居。
因为荞酒的缘故,让前场大部分老百姓掌握了酿酒技艺,并世代流传下来。现在还流行的前场自烤酒、前场土锅酒、前场小甄酒,无不跟先祖流传下来的酿酒技艺有关,无不跟几百年来耳濡目染的酿酒坊有关。而放眼整个前场镇,老板冲村可谓是酿酒世家,几乎三分之二的村民都在烤酒酿酒,难怪地名里就带“老板”二字。
前场荞酒的兴盛,也跟民族习性有关。前场自古多彝族,是彝族聚山而居的聚居地。自古以来延续和保留着祖先热情好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习俗,自古以来保留着先祖在高峰山和豹顶山中穿着蓑衣,成群成群牧羊的习俗,自古以来盛产黑山羊,保留着祖先爱吃羊肉,生食羊肝生,生食羊血,用酒杀羊膻味儿的习俗,这样豪迈而奔放、大方而爽快的民族,要踢出左脚舞醉步,岂能无酒?
前场之所以出好酒,也是有地理因素的。前场山清水秀,占据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水好水甜,山泉水酿出的酒如甘洌,好似琼浆玉液。前场荞酒引高峰山或豹顶山清澈甘甜的山泉水而酿之,俗话说,好水出好酒,是有原因的。
民国以后,姚州从一个府,一个州变为一个县,不再是地域的统治中心。行政中心的转移,再加滇缅公路的修建,昆明通往滇西的路,不再过前场关,前场逐渐衰落下来,渐渐被人们遗忘。直到20世纪80年代,小老板冲村一个叫张再顺的人,秉着改革的春风,重新拾起前场荞酒,办起来了前场荞酒厂,又再次,将前场荞酒推向了高潮。
至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前场荞酒已有七百多家分廠,很多人放下手中的锄头,抛弃田园,酿起了前场荞酒,以老板冲烤酒者居多。
前场荞酒,以前场山区苦荞、小麦为主料,用高峰山、豹顶山中清澈流淌的山泉水精酿而成,采大自然之精华,用纯天然原生态之酿法,自然发酵,无酒药催、无杂质纯粮酿造的48度酒品。前场荞酒莹澈透明,清雅柔和,醇厚爽口,味道清纯,回味甘甜,舒心可口,香味弥久,除风祛湿,延年益寿,是人间佳酿,白酒中的典范,宴席馈赠中的上品。前场荞酒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兴盛一时,远销省内外。
前场多山、冷凉。高山顶上,林边荒草地,适宜种苦荞,过去的石堆窝村、大黑么村、罗锅塘村、马鹿塘村、石头河村、羊岗箐村等众多边远偏僻山寨,主要以种苦荞为生,大片大片、满山满坡地种植,以卖苦荞发家致富,成为前场荞酒厂主要的原料供应地。那时,满箐满山满坡的苦荞花开,煞是好看和喜人。
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去山上放牛,我的堂哥老祥,背着一台装有长臂猴牌电池的收音机,我们在大山上,听到云南人民广播电台,或楚雄州人民广播电台,在播放前场荞酒的广告,那个时候,我们多么兴奋,多么自豪,多么热血沸腾。我们能生在这样的酿酒小镇,那是多么的骄傲和荣耀。我们经常去高峰山上或豹顶山上,砍柴,模仿着大人们的样子,沿着前适(前场镇至适中乡)公路,一群小伙伴,抬着柴,浩浩荡荡,队伍壮观,去荞酒厂木薯分厂、老板冲分厂卖柴,甚至为了省力,偷来村里的小推车,一窝小伙伴将柴放在推车上推去卖,好几次,被大人们骂。我们力气小,再加年龄小被欺负,每次可卖一角两角,甚至几分,但那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可以用卖柴钱来买糖吃、换冰棒、换芙蓉糕吃。我们能卖柴换糖吃,得益于荞酒厂的兴旺,需要大量烤酒的柴。需要说明的是,那时烤酒不用煤,价格高还是什么原因,我至今没得到答案。
那时候,价格最低的一瓶荞酒,卖到十几元。我的父亲是舍不得喝荞酒的,也是喝不起荞酒的。因为那时,猪脚才五六块一只,父亲说,一只猪脚,够我们一家五口人吃一顿。在我记忆中,父亲只吃苞谷酿的散酒,劣质酒,几角钱一斤。我记得有一次,荞酒厂来我们村买柴,买到很多柴,拉不回去。因为熟人关系,厂长让我父亲,夜里给他们守柴,张厂长答应第二日送他几瓶荞酒作为酬谢。这事,父亲当然干!值啊,看柴一夜,能换几瓶荞酒。我模模糊糊记得那几瓶荞酒,父亲珍藏了好长时间,甚至珍藏了好几年。直到在昆明铁路局工作的大舅回来,父亲才提瓶开盖。这或许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喝荞酒,至少是在我的记忆中,是第一次喝荞酒。在我印象中,大舅和父亲,那夜喝得很醉很醉,谈得很开心,至深夜。
现在生活好了,每年的春节,我都会买一件前场荞酒,十二瓶,作为礼物,送给年轻时喝不起荞酒的父亲。而有酒瘾、品酒大半生的父亲,说的怪话,令我惊讶。他总是摇头说“没有以前那种味道了”。自此,我只得改买更高档、或适合他口味的酒,来讨他老人家开心。
酒卖钱,酒糟喂猪。我每次路过老板冲村,一股浓烈的猪屎粪便味迎面飘来,让人很不舒服,因此老板冲村被我戏称为猪屎臭村。我每次路过此村,都要关上车窗,踩深油门,快速通过。我想表达的是,猪屎越臭,酒糟就越多,产酒也就越多。老板冲村,无论从酿酒数量,还是品质,都是曾经为前场荞酒的兴盛,立下汗马功劳的。
时过境迁,八九十年代的前场荞酒,已然不复存在。创始于大明王朝的前场荞酒,至今已有好几百年历史的前场荞酒,不敢说早已灰飞烟灭、烟消云散,但在21世纪渐渐衰落,离人民、普通的老百姓渐行渐远。如今,又倒退了几百年,回到了明朝。整个前场小镇处于散打经营、自营自销的状态,又回到了小灶酒、土锅酒、甄子酒遍地开花的时代。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产物,我分析了前场荞酒在21世纪衰落原因,主要是打工大潮来袭,很多前场彝民山民纷纷奔向山外,奔向五湖四海,奔向大城市。前场境内的种荞者,越来越少,很多荞地,已经荒弃。随着时代和科技的向前发展,荞酒已被后来者居上的众多酒业渐次取代、淹没,那个曾辉煌一时的时代已然不合时宜。前场荞酒厂,也跟随时代步伐,1999年摇身一变,从浙江杭州引进先进技术,改制成了东方明月酒厂,精酿荞酒,主打小青酒,打造成了荞酒中最高档的酒,价格不菲,远销德国、法国、西班牙等欧洲多国,供不应求,一瓶卖到好几百欧元,一般普通老百姓消费不起,离寻常百姓家越来越远。
我们永远怀念,前场小镇上,那个荞酒飘香的时代,那个纯粮酿造的酒品,那种产量低却无酒药催、无杂质的酒。我还是会怀念前场荞酒的酒香,那种会醉,但头不疼腹不痛,打出的饱嗝都充满浓烈的荞酒香的岁月。前场荞酒味道纯,为前场荞酒,干杯!为人间佳酿,干杯!
迁坟记
从小磕头,烧香,敬茶、敬酒、敬烟,对高高的墓地,充满了敬畏。
时值己亥年,因修建玉楚高速公路,媳妇家上树尾村的祖坟,大多需要让道搬迁。而涉及媳妇家单独搬迁的,就有三座。
媳妇家三姊妹,两个姐夫一个因工作忙,一个因远出广东打工,迁坟这个重担,就落到了大舅子和我这个小女婿身上。在彝族人风俗里,迁坟是男人的活计。
因高速公路工期紧,日子又不合,风水先生,只好把日子选在了晚上。
我们戴上墨镜、手套、打着黑伞,全副武装,就上山了。因为在彝族人风俗里,开棺时是不能见光的,见光家中不利。
我们在山中听松涛,聊天,等候午夜子时的到来。祭司在山神树前焚香、烧纸,杀鸡,念符咒,祭祀和请示天地、墓主人后,乘着月黑风高,就开始动土了。
由于我年龄最小,经历世事最少,加之对墓地的敬畏,又胆小,风吹草动都能让我胆战心惊,一开始畏首畏尾,不敢动手,只见老者,手握炮杆,撬坟头,墓碑,另一个老者,抬着锄头,十字镐,挖墓地,端土。在一个老者的劝慰下,说向天地山神和墓主人请示过,他们不会动怒,反而会庇佑我们,感谢我们给墓主人搬新家。我半信半疑地跟着去挖土、端土。
由于工期緊,要求半月内搬迁完毕,此时正是搬坟高峰期,人手较紧,请到的人,只有七八人,而且要在天亮之前,六个小时之内,三座坟同时搬迁、安葬完毕。我们只好分头行动,三四人负责挖一座。
我最害怕的是当我爬上坟头那一刻,我从小是没爬过而且是不敢爬的,担心鬼害,更别说在坟上动土,撬墓。我最害怕的是端土,月黑风高的,要端出几米开外,如若挖土,撬墓碑,至少还有两三个人,因为三座墓地与墓地之间,还隔了几十米开外。小时候听惯了鬼故事,我害怕没有光影处,黑乎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松林中,突然就站着一个鬼,抓住我不放。那个时候,我才感到,白天多好,有光多好。那个时候,我才感受了人多的好处,人多力量大和胆气足的益处,久居灯火辉煌的闹市,那个时候,我才感到黑夜的可怕。
挖土撬碑也让我害怕,害怕挖到蛇,穿山甲。更害怕挖到白骨,骷髅。
酒还是老的香,姜还是老的辣。看长辈们放开手脚地干,我也逐渐放松了警惕,跟着他们去挖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干得很用力,不一会儿,我也干得满头大汗,渐渐忘记了一开始的畏首畏尾,放松了心中的警惕。
突然,一个声音大声叫道:“停停停,挖到了,挖到了”。几十米开外的另一处墓地,也听见喊停。此时,人们停了下来,所有人集合到此墓地。
接骨师戴上医用手套,跳入坑中,换上小锄头,一点点清理放置棺木的墓坑边缘。
最新出土的是曾祖母,此墓因年代久远,棺木腐烂后,坍塌的泥土填满了坑,再经过演化,腐朽的棺木,已变成了土。
最新找到的是几颗生锈的钉子,然后在脚处,挖到几根树根,大舅子不禁感叹道,难怪家里人脚疼,原来树根长到了老祖宗的脚里。
土基本清理完毕,只找到了两片腿骨,缝骨师说是筒子骨,几块头处枕头的碳,其他全是土,除了土还是土,缝骨师说是地脉不好,棺木和骨头容易腐烂。反复再三找了后,确认再没有任何墓主人的骨头、陪葬品后,缝骨师打开小棺材,从墓地里捧了几撮土,分别按从头到脚的顺序取土和放置,再放上腿骨、枕头碳,手握松枝,口念生生出,死死进,盖上了棺木。
在挖开的墓地里,洒上糯米等,然后填土,俗称回土。
第二个出土的是曾祖父,这座比曾祖母好一些,除了腿骨,找到了几片破碎,还未完全腐烂成泥土的趾骨,胸骨和头骨。
借着山中树下微弱的灯光,我很感叹,人死后,就真的成了土,只是成土时间,可能会相差,提前或推后那么几十年,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幸福而高质量地活着。
其实,我们从小敬畏的高高的墓碑,经过时间的演变,里面真的没什么,里面真的只有土。而让我们真正害怕的,阴森恐怖的,是那高高的墓碑和垒砌的墓地,以及幕后的死亡,谁不害怕死亡?因为谁都没经历过死亡,没经历过的还活着,经历过的已经闭口,不能谈经验感想或搞讲座。
最让人害怕恐怖的是第三座墓,祖父的墓,最后出土的墓,棺木还只是微腐,坚而不烂。祭祀和接骨师说是此地地脉好,是贵人墓,旺墓,不容易腐烂。
想想如此,此墓下葬后,墓地右侧突然长出一棵松树,且长势很旺,清明时节可三五人在树下乘凉,当地人称万年青,亦叫握笔杆子树,意寓后人昌盛,读书厉害。想想这几十年间,上树尾村山旮旯里飞出金鸡金凤凰,就数我媳妇家最多,先后有大舅子,二姨姐,我媳妇考入大学,并进去机关事业单位工作,接着有侄儿侄女考入大学。
接骨师说此墓可惜了,但为了支持国家建设,不得不如此啊。
接骨师跳入墓坑,小心翼翼地抹去棺木上的尘土,连挖带砍,从放脚处,棺木的大头处,打开棺木。
打开棺木那一瞬间,让所有人惊呆了,一个穿着迪卡蓝布的慈祥老人,安静地躺在里面。
1989年至2019年,三十年了,衣服还不腐,真是地脉好。大舅子说,那就生前祖父的样子!
接骨师小心在脚处翻找脚趾骨,然后连人带裤,放入小棺材,又在手袖处,找手指骨,然后连人带上衣,放入小棺木,最后再将骷髅头,放入小棺木。
当我们抬着棺木,从这座山,走到那座山,下葬完毕时,东边,天已快亮,东边山头,已有微光。
经历这场迁坟后,我由衷地支持如今的殡葬改革,为后人留一寸土,留一片青山绿水,留一点生存空间。我也由衷敬佩那些死后不留墓碑,把骨灰撒向天地山河的人,为土地增点肥的人,毕竟人,从泥土中来,在泥土中奋斗,刨食,又终归泥土。
当然,牢记祖宗,缅怀先人,我们是必须有的,我们不能数典忘祖,只是,方式不同而已,只要记在心中,心存感恩就行。
经历这场迁坟后,我想,人死后,真的没什么,就是一撮土,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幸福地活着。
责任编辑:李学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