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雨 冯肖文 赵毅 史鑫 黄敏 宋小娟 谢松林 安文
在这句话的前面,似乎还应该加上一句:文学模仿现实。
我们知道,“模仿论”是最古老的美学观念和文艺理论,曾一度成为主流,至今依然影响甚至左右人们的思维和认知。当然,这里的“模仿”有丰富的内涵,不限于字面意思。
19世纪的王尔德曾大胆提出:生活模仿艺术远甚于艺术模仿生活;而20世纪的布罗茨基更决绝,他认为:不是艺术在模仿现实,而是现实在模仿艺术。在艺术和现实的传统关系中,他们显然进行了翻转或颠覆——强调艺术本身的重要性和决定性,有鲜明的艺术本体论特征。艺术本体论有自己的视距和视域,但这种“翻转或颠覆”无疑也打破了既定的模式结构,带来一种全新的认知和有待协调的突兀关系。
我们理解,在有创造性的作家(艺术家)那里,现实只是起点,而非全部支撑。他们将语言或艺术本身提升到本体论的高度,无非是一种强调,甚至是某种形式的对抗。与其说他们进行的是一种理论阐述,不如说是个人化的创作选择。
事实上,文学(艺术)对现实的“模仿”没有停止过,而现实对文学(艺术)的“模仿”也一直都在进行。毕竟,文学(艺术)是真善美的国度,是更高的理念形式。
——主持人王可田语
黎星雨
本名杜明静。1996年清明生,四川乐山人。现就读于华东师范大学。曾获全球大学生华语短诗大赛奖、樱花诗歌奖、复旦大学光华诗歌奖等。诗作散见《扬子江》《草堂》《诗歌月刊》《诗潮》《星火》等。
模仿似乎总是关涉着高低位的判断。若是循着柏拉图的理路,被模仿者才是那个洞穴外的理念世界,而模仿者只是墙壁上跳跃闪烁的影子。于是,我们的询问或许可以被置换为:文学是否比现实更应成为世界的火、世界的本质?仿佛一个倒转,这种询问带有些微宗教式的执念——文学可以或本可以填补现实的残缺,赦免泪水、孤独和苦难。
但我无法承认这样的询问成立。因为不论给出的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我都已预先进入了它形而上的游戏中,进入了一个被迫确定中心—边缘、理念—影子的轮回。现实与文学之间的因果,在我看来实在没法用略显粗暴的“模仿”来界定,它们是互喻的。我愿意摒棄信仰的态度而改用纯粹的语言关系来观照这个问题。
显而易见,现实与文学都使用语言来分享自己,但文学总以施行的而非纯粹记述的方式来使用它,现实则显然更青睐后者。最典型的标志莫过于修辞了:它们不断诉说着此物与彼物之间的类似性,这种类似性却由词语创造而非事物本身的特征。就像莱考夫声称隐喻是在世的基本属性时,他关心的同样是物的互动而非物的本质一般。
也许,在某个傍晚,在我们脱口而出“那边的云好像在烧”的时刻,我们察觉到了现实与文学之间微妙的越界,并把这个时刻称作模仿。可我愿意始终提醒自己:它们本就在一个世界相互纠缠着,至死而不休。
冯肖文
陕西榆林人,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
早上八点钟,闹钟准时响起。
如果我没有关掉它,五分钟后,它会再次响起提醒我。
我在十三分钟内洗脸,刷牙,套好衣服,准备包、钥匙、手机等随身物品。如果电梯不堵的话,我骑电动车需要十五分钟到公司,开车的话需要七分钟,会经过两个红绿灯,一个公园,一所学校,一家酒店。
如果不加班,我会在下午五点半打卡,六点钟出现在家里。
这就是我一天的生活轨迹和节奏,我身边的朋友,也大多数是这样的节奏,只不过,上班时间晚一点,或者,下班时间早一点,无可厚非。
同时,也乏善可陈。
如果拍电影,这样的一天或许只需要几个镜头,并且很难保证后期不被剪掉。
如果写小说,也很难用这样的细节去凸显什么特征。
然而,这样的生活,我已经持续了五年多,并且,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仍将继续下去,我偶尔写点文字,文字里掺杂着被生活打磨过的痕迹,在每一个午夜,我将它们堆砌,建造成世界。
很难说我在现实生活中有没有刻意回避书面语,我和朋友们在举着啤酒杯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语句是否逻辑自洽,你的用词是否妥帖,你是否在口语中使用了书面表达方式,他们只关心你有没有一口喝干啤酒,是不是在倒酒时候“偷奸耍滑”。
但是当我喝到微醺,跌跌撞撞回家后,我是很不愿意去继续进入我的文字世界的,我觉得那是一种神圣的,纯洁的,是需要我保证自己克制同时不失浪漫,理性同时不失感性,我需要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走得诚惶诚恐,像一个初学驾驶刚刚上路的司机,唯恐有什么闪失。
我不觉得文字,或者说文学,是完全对立于现实,因为我们总能够在每一篇文章,每一段文字背后,找寻、窥探出作者的细腻心思,然后,继续用文字去叙述生活,用生活去打磨文字。
赵 毅
甘肃泾川人,甘肃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发表于《诗刊》《诗选刊》《中国诗人》《飞天》等,出版诗集《风吹弯了方向》。
现实与文学的关系说大了是个哲学题,说随便了,又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现实对文学无疑有着绝无仅有的决定权,正如物质决定意识。文学的本质性和本位性是现实的,这是一个无法回避也逃不掉的真相,是我们文学人首先必须遵从和坚持的写作底线,同时,又是天花板。
对于跟我一样的文学“试水者”来说,刚刚开始的文字组织要从“模仿”开始,模仿大自然发出的某一不为人知的声音,模仿秋风扫落叶的场景形象,模仿人的五官及表情在偶遇不测时的位置调整及翻书一样的脸谱。这一期间,我们如同照相机,在忠诚、忠实地记录着自然界和生活、生命中的每一瞬间、每一细节。由于,世界是普遍联系的,又是发展的,其丰富性和多样性的表达表现,需要高度概括,需要全面提炼,以便于掌握,便于找到更多的连接,即与读者的连接,与民族属性和国家意志的连接。这个时候,文学需要“进去又出来”。“进去”,是体验,又是一个实践的过程,这一过程至关重要,一定要沉下去,顺着脉搏,降低到根部,贴近心脏;“出来”,只有出来,你才是一个觉者,等于实现了一个完整的哲学认知过程。
总之,现实自始至终是主体,是本原,是唯一,文学是客体,是形式,是之一。
史 鑫
山东青州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广东省作协会员,现居广东佛山。作品散见于《西部》《延河》《北方文学》《山东文学》《黄河文学》等,
文学是现实的一面镜子,它照射出生活中的光明与黑暗,痛苦与不幸。但当我们合上书本,回归现实生活,我们接下来的日子,要按照所钟爱的文学作品中设定的轨迹去追随吗?找一面湖水,临水而居,过一段《瓦尔登湖》那样的自产自足的生活;或者寻一处山脚,租两间民居,种菊吟诗,扮演当代陶潜角色。
其实,也无不可。
为什么不可以呢?文学所呈现的现实镜面中,除了痛苦与不幸之外,还有淡泊与静好,那平和幸福的部分,引人寻觅——那里面储存着不同阅读者的理想国,他们生生世世的乌托邦——文学有选择描摹现实生活的权利,现实也该有模仿文学作品的自由。
当然,现实模仿文学囿于多种条件限制,譬如,经济上的、工作便利上的,一句话,它是否能满足您的生活需求。如果,一切都是顺意的,那就按照您隐秘内心的那个召唤,按照它们(文学作品)所给予并暗示的部分,去在现实中构建、经营自己的幸福屋,复制一处文学中的理想国。
即便这是漫长而坎坷的过程,甚至,也面临着痛苦与煎熬,但现实生活与文学作品所呈现的,有时是何其相似的不谋而合啊!只不过,您恰好遇见了,就像一对情侣的相遇,就像与现实的和解,就像我们被文学中所表达与歌颂的那样:平凡而幸福,宁静而淡泊。
是的,我们有选择的权利。我宁愿活在这样的文学作品中。
黄 敏
女,1994年生,新疆昌吉呼图壁芳草湖人。作品散见于《散文诗》《星星》《回族文学》等期刊。
文学是现实的一种呈现,现实世界有时候远比文学更荒诞和戏剧,所以我认为现实应该模仿文学。
文学源于现实,文学在某种程度上提前预示了现实的走向,我们应该汲取文学中那些昂扬向上、向善的力量。文学剖析了社会的复杂性和价值观的启发性。现实其实是另一种文学,它容纳着我们的经验取舍与判断,而这些都是在文学中可见的。优秀的文学作品具有经典永恒的力量,我们或多或少都会受到经典书籍带给我们的影响,或许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态度、一个片段、一件事。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受到文学的启示和指导。由此,我们应该向文学看齐,向文学致敬。所以说,现实应该模仿文学,它可以有效地避免很多问题,从而让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更加美好、更加丰盈、更加富有意義。文学是现实的磁场,是时间深处的烟花,它是我们能够够得着的所有美好的集合。现实模仿文学,并不是照搬而是汲取文学的精髓,找到文学中耀眼的思想光芒。
在书中长大和现实模仿文学是我所能够想到的最美好的两件事了。文学为我们的存在提供了蓝图,在一种精神之光的指引下,现实会变得美好,我们将真正迎来“诗意的栖居”。
宋小娟
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曾在《延河》《作家报》等发表作品,获多项征文奖。
我认为现实和文学是紧密关联的。因为现实中有了对于生活的感悟和想法,才想用文字这个载体描述出来。虽说文学有着悠久的历史,紧跟时代的步伐,并且能够畅想和预示未来。但是我的想法是:现实之于文学,只能借鉴和学习,却不能完全模仿。
文学来源于现实,也有着对现实的告知、唤醒、揭示、启迪、治愈、感化、教育等作用,是依托在中国历史文化中,直面现实生活的艺术,反映现实并照亮现实,对现实的影响是深远的。文学必须对生活进行升华,在现实的基础上展开想象的翅膀,不能单纯地说文学模仿现实,或现实应该模仿文学。
正因为有了现实生活,才产生了文学,而文学又在现实的基础上得到提高和升华,并获得厚重感。现实和文学相互依托,不可分割。
另一方面,文学是“人类的情感”,是心灵的表现,是作家的精神世界。现实单纯地模仿文学,会搭建在片面虚空的框架上,无法带动现实前进和发展。而文学也不能限制在现实之间,需要通过作家洞察生活的文笔去升华现实,让文学在现实的土壤中孕育开花结果。
观察现实,读懂现实,并思考现实,最终通过文字转变为文学。文学在现实的基础上写出了时代,写出了历史,写出了人性,将虚构和非虚构全面描述出来。
读者和作者生活于现实中,在文学间找到对于“不确定性”和“空白”的阐释和填补。不同的读者对文学的理解程度是不同的,于是现实也就有了更多的层面,这是现实无法模仿文学的又一个因素。
谢松林
90后,河南洛阳人,作品散见于《诗词月刊》《山东诗歌》《中华辞赋》《现代诗美学》等刊物。在全国各大征文比赛中多次获奖。
文学的发展具有多样性与时代性,人能通过现实而创作文学,激发灵感,但却不能用文学的理念去对待现实,无论模仿或是其他。
现实不应模仿文学,文学的发展起源于现实生活的构造与灵感的迸发,在时代的光轮下,人们通过现实的种种情感以及生活的苦涩与艰险,创作出题材不同的文学类型,并加以推广,抒发出人们的心灵情感以及蕴含时代意义的作品与文章。
文学立足于生活,它是现实生活中人们对情感的抒发与运用。在每一个时间,在每一个角落,都有现实中的人们在进行文学的创作,我们不应模仿,只是创造,创造出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优秀文学作品。
无论是现实还是文学,都是不容模仿的,我们只是在时代的光芒下,用一支笔,将现实的点点滴滴用文学的形式进行表达,它们独立存在,却又相互连接,在时代的推动下并存发展。
安 文
90后,暂居郑州谋生,有作品在《星星》《散文诗》等刊物发表,曾参加第12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
现实与文学的关系对于每个写作者来说都是一个母体性的问题,它牵扯到个人写作的根脉,即作者创作的文学观。现实应不应该模仿文学是一个方法论的探讨,我不从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讲一个我写作背后的生活细节。最近写过一首诗,其中有这么几句:“小猫咪,我弄丢了一些我所珍视的,/月背一般,在独处时方才/探出沉默的册页,/冲我不停喵叫的绒线球似的东西,/就像路过下水道的井口,/房门钥匙碰撞着井壁,/风暴,穷途与叮当。”这里提到房门钥匙掉落的场景,那是晚上十一点多,我拎着手提袋从办公室大厦的侧门出来,毫无生气的公文写作的折磨让我对汉字有了一种呕吐感。一段时间以来,孤独的深渊每晚都在凝视我,摧毁我,堕落我。很多次我蜷缩在房门后的黑暗角落里死命抽烟,泪水在心脏骤停似的窒息中不断滴落,楼下不时传来KTV狂欢的青年男女们的嘶吼和调笑。时间已近凌晨,车流枯涸,影子修长。我路过一个什么农业合作委员会的机关大楼,听到身后传来悦耳的叮当声,我扭头看到裤兜的房门钥匙掉在了一个下水道口的井盖旁,路灯照射下,钥匙闪闪反光,而下水道口幽深莫测,像一张凝固的吞噬风声的大嘴。于是我回去后写下了上述诗句。所以,我对这个问题的基本看法就是:现实永远是文学生长的土地,不管它贫瘠还是丰饶,尽管现实中的真实未必可靠,尽管真实从来玄妙而无形,像梵·高画中的星空。
责编:王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