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鲸航
春天一到,窗外便时常落雨,整座城市都被雨水困住。
在一个春天的午后,途经一处废弃的农舍,门外有棵梨树开满了花,朵朵都像是前世未曾消融的雪,堆在今生的枝丫上。因为手中相机已无电量,无法拍下它们,我便遗憾离开。但你知道,我不会放弃。
满枝皆是如云如雪的梨花,铺得春天格外清白,人心也在这白里浸染着,好像所有的过去都可以省略,少年又踏春风来,衣襟沾满清清淡淡的忧喜。梨花花期很短,隔了两天,就无当初那般绚烂景象,仿佛它们一瞬便将落尽一生。
雨还是跟来了,先是落下一两滴,随后风雨晦暝,世界变得混沌起来。
我打开伞,为低处的一簇花枝挡住雨水。你会看到吗?
看不到也没关系,让我替你看见。
你在鹭岛工作,生活,骑车,看海,已经七年了。知道你性格开朗,能把一切安排妥当,所以在这七年里我从没担心过你。
与你同桌时,最喜欢的也是你的性格与心地,其次才是你的样子:白皙的肤色、清秀的眉眼、纤细的手指、假装生气时噘起的嘴。这些总被我反复记起,还有你嘴角当时频频洒出的笑声,仿佛能点亮我的未来。
高二分班后,我们不常碰见,但我天天都想见你,因此连累了别人,也害苦了自己。
找你班上一个同学做朋友,目的却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到你教室里,看你。有时仅仅只是坐在班级后面,能看见你的背影,整个人就很开心,像得手的小偷一样窃喜。
高三时,我从学校搬出,住在附近的小区里。当我知道你跟我租在同一栋单元楼时,觉得上天太眷顾自己了。此后,我每天早上都要提早半小时起来,为了在这腾出的半小时里能够等到你。我把电梯按到你在的楼层,电梯门快关上的瞬间,我又旋即按住,一遍又一遍,直到你出现。
也是通过别人了解的你的世界,知道你喜欢梨花。春天到来时,我就爬上学校后山,满山遍野寻找。山上花树绵延,莺莺燕燕,但极难看到一棵梨树。
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以前也没见过梨树,只知花开为白,仅凭这点我就翻遍后山,终于在一处角落,看见了满树白花。我兴奋跑去,折下一枝最好看的带回家。
是在你晚自习结束后,我摸黑到你班上,把花放到你的抽屉里。保安提着手电筒来巡查,我生平第一次钻到讲台底下,全身瑟缩着,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想着如果被抓到,即便被当作小偷,我也不能提起你。真怕自己的喜欢会给你带来麻烦。
也是到后来才知道那一晚自己“视死如归”送出的花并非梨花,而是李花。它们颜色相近,但梨花花瓣洁白丰润,花蕊颜色深,略带点红色,开到快谢时会变成胭脂红;而李花花瓣没有豁口,树皮也没有横纹,花蕊颜色较浅,花瓣、叶子都细细小小。你一定能够分辨出来,也一定在看到李花的那个清晨感到困惑,然后偷偷笑出了声。
从我暗恋你的那刻算起,到现在,已经十年。高中毕业后,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与你再见。所以今年春节在航城公交站前碰到你的瞬间,我整个人如在梦里。
你问我过得如何,我说好或不好似乎都與你没有关系,只点了点头。顿觉在你面前,我的羞赧仍与昨日相同。曾经日思夜想我们相逢的情景,会说什么话,自己应如何面对你,不断反复练习,但到现实里一一失灵。我始终不是演员,无法在你面前从容表演。
面对你的转身离去,我能做的也仅是站在原地目送你。
十年前,我暗恋你,但没有告诉你。十年后,依旧如此。我是一个你永远都无法喜欢起来的小男孩。
加西亚·马尔克斯说:“生命中曾经拥有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那时暗恋你,是我一个人的灿烂,而现在,我所拥有的也是一个人的寂寞。
一个人如果踏上了爱的单程旅途,便没有未来,也听不见回声。爱对他来说,是永远的朝露,是无言,是怀念。
是心上千树万树的梨花,悄然绽放,再也无法收拢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