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磊
少时,家住皖南山麓。
绵延起伏山脉,一条土公路蜿蜒从山里蔓延至十里外的小镇,山外的一切便是从这里来。
人们安于祥和,不愿走动,便是守出了一方浅浅的桃花源……
交通不便,所以吃的食物只得顺应季节而来。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
家乡四季分明,长长雨季,将春夏分开。雨水充沛,日照和煦,三季食物尤为丰足,到了冬日,家户村落都将食物腌制,经盐涂匀,慢慢浸透,再呈于日头之下暴晒数日。食物经日光亲昵,有了新的生机,香气温暖,味咸而甘,入鼻腔而留其腊香,入唇齿而存余味,难以忘怀。
只是自己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也分不清是何时吃何种食物——倒也不必自己操心,母亲早已安排好了。
时光在菜园上空云卷云舒,将一茬一茬蔬菜唤醒,滋润于泥土的芬芳,缓缓长成。
喜欢吃的大豆,便用青椒炒来,盛得大大一碗,碧澄澄的,看似毫无侵略感,却又香又辣,就着它可以吃一大碗米饭。土豆切丝,淡黄色清炒来,味道绝佳,或清水煮熟,软绵如黄油,香糯可口。韭菜炒来,碧绿如春愁,宋词一般婉约。
不喜空心菜,乏而无味,口感粗粝,实在难以入口。有一种青菜,唤作上海青,名字由何而来,实无从可考。上海青模样清爽可人,味道却一般,并不可口——很多年之后,却在孩子学习时,发现了它的踪迹。那是幼儿园的作业,要求画几朵玫瑰。将上海青的根切下一段,蘸上红墨水,盖在白纸上,便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一时间,童年不爱吃的菜便重新有了灵魂。
素菜是农人菜园里种下的期待,是一粒谷物的破土而出,也是一朵花凋谢时果实的萌发。
母亲似乎并未多加打理,便已葱茏郁郁,生机勃勃。
荤菜也必不可少……
农村里养猪,便是年前不久才能宰杀。
是大清早,土都冻裂了,寒气滋滋从裂缝里往外蹿。猪懒洋洋地从猪圈里出来,寻早餐,却是发现这一顿极为丰盛,欢天喜地。
农人只是默默看着相处了一年的猪。
猪吃完,哼哼唧唧地倒在一旁墙角,晒着太阳睡了。女主人不舍,等了一段时间,被杀猪先生催得再三,只得将猪赶回猪圈里。这边磨刀霍霍的杀猪先生已急不可耐……
猪肉在平时是不容易见到的,小村里有一家肉铺,也不是天天有。有时候会来,农人百忙之中,也要割几斤肉来打打牙祭。
孩子正长着身体,母亲哪里等得及,只得从十里外的孵蛋场买来鸡苗,只要公鸡,养着,到了一斤左右的时候,宰了,红烧成一小碗,据传这种仔鸡最是滋补,一天一只给孩子补身体。那些仔鸡肉质细嫩,很是美味,远不只是饭桌上的荤菜,更是极美味的珍馐。
隔着几十年的光阴往回看,饭桌上的一荤一素变成了童年时期美好而温暖的回忆。时光在静谧的回想里缓缓有了温度,冰箱里的菜冷冻得再也没有了滋味,回头看到的是一团昏黄迷离的灯光,那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