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知辉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国家安全学院 北京 100038)
任何写作活动,都需要由具体的写作主体即作者来执行、实施。除日记、个人心得、备忘录等私人写作外,一般都是面向读者写作。写作活动可以理解为,以作品为中介,作者和读者之间的一种交流方式。写作活动都受“作者—作品—读者”这一构架的制约和影响。情报编写是指情报人员运用语言文字,对情报资料进行编写加工形成情报产品,并提供给情报用户的一项活动。情报人员是情报编写的主体,相当于作者;情报产品是用书面语言表达而形成的一种文本,相当于作品;情报用户是情报产品的阅读者、使用者,相当于读者。“作者—情报产品—读者”,构成情报编写的三个核心要素。深入阐释这三个要素及其相互关系所形成的一些特征、规律和原则,构成情报编写研究的主要内容。文章将探索情报编写中读者维度方面的某些内在规律性,以深入发掘情报编写的规律特征。
情报编写中的读者,身兼受众和用户双重角色。他们是情报编写活动的参与者,更是情报产品的评判者。可见,读者是情报编写中一个十分重要的要素。然而,当前有关这一课题的研究,几乎没有文献涉及。或有人怀疑:这一课题本身能否成为学术研究的对象。“情报用户是情报活动的目标及价值所在”,是“情报活动的灵魂”[1]。在情报编写活动中,读者其实就是情报用户。情报编写中对读者问题的研究,实际上属于情报用户研究领域,其学术价值毋庸置疑。问题是,这一课题的研究从何着手?因为它看起来似乎是一项纯粹的实践活动,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依凭的理论资源。笔者在研究中发现,可以将接受理论引入,作为这一课题的理论视角。接受理论(Reception Theory),又称接受美学,是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由德国汉斯·罗伯特·姚斯(Hans Robert Jaus)和沃尔夫冈·伊泽尔(Wolfgang Iser)等创立的一种文学批评理论。接受理论将文学研究的中心由作者、作品转向读者,围绕读者对作品的接受与阅读,构建了以读者为中心的理论体系。情报编写同样应该以读者为中心,以读者接受为目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接受理论可为情报编写中读者问题的研究提供一些理论支持。
“读者”一词,早在汉代桓潭《新论》中即已出现。书中说,司马相如《哀秦二世赋》“其言恻怆,读者叹息”[2]。“读,诵书也”[3],即发出声的诵读。读者,即诵书之人。现在,读书一般是以“阅”为主。《汉语大词典》将“读者”解释为“阅读书刊文章的人”[4]。当然,在多媒体时代,读书这种行为还可以扩展至“听”。在数字化环境下,读书的对象包括各种形态的信息文本。因此,广义的读者,泛指“接触、认知和使用信息的行为者”。一般来说,作为读者,须具备以下三个要素:“一是要具有阅读对象——信息文本,二是要有阅读的需求,三是要具备接触、认知、使用信息的能力。”[5]读者是情报编写活动的逻辑起点,正是因为读者的存在,情报编写才具有价值。情报编写中的读者,与上述广义的概念一致,是指一切阅读(包括看和听)情报产品的人。
读者一般身兼受众和用户双重角色:他们是作品的阅读者,处于信息传播过程的终端,即受众;他们又是作品的消费者、使用者,即用户。如果将读者理解为受众,则他们只是作品被动的、顺从的接受者和接收者;如果理解为用户,那么他们“能自主选择、自主参与、自主生产,是接收和生产的结合”。作为受众的读者,往往是无形的、沉默的存在,少被人关注,主体性不突出;作为用户的读者,具有很强的独特性、差异性和能动性,以及鲜明的个体性、主体性[6]。情报编写中的读者,原本就是情报用户,“读”只是起点,“用”才是目的,因此,他们不仅仅是受众,更应该是用户。强调这一点,意在说明读者有自主选择的自由,甚至有表达的权利——读者不只是被动地接收情报产品,他们还可以参与情报生产。读者定位上的这一特征说明,在情报编写中,不能再停留于“作者→情报产品→读者”这样一种单向的交流模式,而应该加强“作者←→读者”之间的交流互动与信息反馈。也就是说,作者要积极主动了解读者所需、所想,在情报编写中及时吸纳读者的意见及需求,进而形成具有鲜明针对性、指向性的情报产品。
读者是怎么产生的?一般认为,是作者“创造了他的读者”[7]152,这似乎是显而易见的常识,因为没有作者及其作品,读者就无从产生。根据作者与读者的关系,可以将读者细分为以下类型:一是“现实的读者”,即实际阅读作品并作出反应的读者;二是“假想中的或意向上的读者”,它反映“作者的读者期待”,作者往往会将自己对“读者的这一想象融入艺术作品本身之中”;三是“理想的读者”,是作者根据作品的预期效果而设想出来的读者类型,是作者的“读者想象的外溢”[8]。
以上关于读者的产生及读者类型的划分,对于情报编写活动如何界定读者,具有借鉴意义。首先,情报产品必须存在“现实的读者”,而且应力求覆盖到情报产品发布的所有对象,并获得他们的认可,这样情报编写才是有意义的。“现实的读者”是评判情报产品价值的重要依据。其次,作者在情报编写中要有明确的读者指向,即“假想中的或意向上的读者”。也就是说,在情报编写中应该明确情报产品所指向的读者群体。如果作者没有预设这一类型的读者,那么情报编写就失去了意义。这一类型读者的构想,是用来规范“现实的读者”的一个重要策略。如果“现实的读者”很大程度上与之相符,那么,情报编写就获得了成功。最后,在一些重要的、高级别的情报产品的编写中,作者应该设计“理想的读者”。这一类型的读者不受自身和外在条件的制约,能完整而准确地理解情报产品。它可以为“现实的读者”提供标准的读者类型,促成读者接受情报产品。总而言之,在情报编写中,作者应该紧扣“为谁写”这一问题,形成清晰而明确的读者意识及目标指向,始终围绕读者编写情报。
还有一个问题,作者是否可以成为自己作品的读者?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写作“只能传达出尚未为发出者与接受者所共有的东西”;否则,两者既已共有,写作就多余了。而且,作者实际上无法“回到那个已经被他在自己的作品中重新整理过的代码中”,因为他“已经体验了自己所描写的东西”[9]。因此,作者无法回到自己的作品中成为一名读者,也就是说,作者无法从读者的角度来评判自己的作品。那么,在情报编写中,站在读者的角度来编写情报,这只是一种理想状况,实际上无法达到。在这种情况下,情报部门应该借助畅通的交流渠道,及时从读者那里接收反馈信息,这样作者就能够根据反馈信息不断完善情报产品。
关于读者的产生,还有另一种观点。法国思想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提出“作者已死”,意在去除作者中心论,提倡以疏远作者的方式来阅读作品。既然作者已死,那么,作者创造读者,就无从谈起了。罗兰·巴特进一步指出,写作的主体是读者,因为读者才是作品意义多重性、开放性的承担者。这与接受理论的“读者中心论”观点具有一致性。罗兰·巴特的理论观点瓦解了作者的绝对权威以及对作品意义的决定性,有助于重新认识读者,同时也将写作的启动权从作者转移到了读者[10]。这对于理解情报编写中读者的角色地位,具有启示意义。例如,情报编写的作者能否创造读者?如果读者对情报产品没有兴趣,那么作者就无从创造读者了。再如,读者能否成为情报编写的发起者、参与者?读者既然是情报产品价值的决定者、评估者,那么让他们发起、参与情报编写,就是理所应当了。
“谁将成为主人,是作者还是读者”,这是法国思想家狄德罗提出的一个问题[11]。传统观点认为,作者是“作品的创造者”和“规则的制定者”[12]。因此,答案不证自明,作者当然是主人。然而,接受理论提出了截然相反的另一个答案:读者是主人。在情报编写中引入接受理论,有助于深入认识与重新界定情报编写中读者的角色地位。
接受理论提出了“读者中心论”观点,认为读者是作品意义的生产者,作品的价值体现在读者的接受中。接受理论的一个基本观点是,“作品不是由作者独家生产出来的,而是由作者和读者共同创造的。”[13]2在这里,有必要辨别“文本”和“作品”这两个概念。文本是指由作者创造但尚未与读者发生关系,保持自在状态的文字实体,又称为“本文”或“第一文本”。它是独立存在的客体,它的意义是不变的。作品是指经过读者阅读,融入了读者的经验、情感和理解的文字实体,又称为“第二文本”。它是一种相对的、具体的存在,具有未定性。作者创造了文本,读者创造了作品。读者在阅读、接受的过程中,加入自己的理解、认知,这样促成由文本到作品的转变。文本是“一个多层面的未完成的图式结构”,它本身不能产生独立的意义,“意义的实现则要靠读者通过阅读对之具体化”。没有读者的阅读,没有读者将文本具体化,只能是未完成的作品。“作品的意义是读者从文本中发掘出来的。”[13]4-5只有经过读者的接受,才能称得上是完成了的作品。从文本和作品的辨析中看出,读者是作品意义生成的核心和关键。
那么,接受理论的“读者中心论”是否符合情报编写的实际,或者说,读者在情报编写中的地位应该如何界定?在情报编写中,一直不存在“作者中心论”之类的观点。由于实际作者(情报编写者)和名义作者(情报部门)的分离,情报编写的作者往往退居幕后,不为人所关注。情报活动始终是围绕用户展开的,情报学构建了“以用户为中心”的研究体系[14]。既然如此,情报编写同样应该以用户即读者为中心。将读者视为情报编写的核心和主体,是编写出高质量的、贴近读者需求的情报产品的根本保证。
参照接受理论,对于情报编写“作者—情报产品—读者”三位一体的基本构架,需要作出新的认识与理解。通常认为,作者是情报编写的主体,赋予情报产品以情报价值;情报产品用于表达情报事实与观点,是作者情报编写的产物;然后传递给读者,读者通过阅读情报产品,准确理解作者的意图,接收情报价值。由此构成依次推进的链式关系:作者→情报产品→读者。作者是情报编写的发起者,创造了情报产品。读者居于末端,是情报产品的接收者。在情报编写活动中,读者是一个沉默的、无关紧要的甚至似乎不存在的他者。然而实际上,情报产品价值的高低,不是取决于作者的自我认定,而是取决于读者的评估、判断;情报产品价值的实现,是由读者决定的,而与作者无关(参见图1)。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作者并没有真正完成情报编写的整个过程,读者才是情报编写活动的终结者、决定者。作者通过情报编写,产生情报产品;而情报产品价值的实现完全取决于读者对情报产品的接受程度。
图1 情报编写中作者、读者、情报产品的关系
接受理论否定了“作品→读者”的模式,即读者不是以一种被动的方式来接收作品的内容。它认为,读者“并不是被动的部分”,而是“一个能动构成”[13]24。因此,接受理论提出了另一种模式“读者→作品”:作品(文本)原本没有具体意义,只有通过读者接受,即读者根据自己的感受、经验、理解等,将文本具体化,才能形成真正意义的作品。“接受过程不是对作品简单的复制和还原,而是一种积极的、建设的反作用。”[15]在这一具体化的过程中,每个读者在阅读中会用自己的想象和虚构对作品进行重新创作,甚至有可能背离作品原意,使之成为一部面目全非的新作品。“一部作品的生命力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读者的接受状况。”[16]读者在接受过程中,起着“反作用”,从而成为写作的主体。作品随读者主观感受的融入而发生变化,从这个意义上说,读者就是作品的“第二作者”。接受理论让人们认识到了读者的重要性,突出表现读者对作品的重新阐释。当然,也不能完全否定作者对作品(文本)的决定性作用,因为读者对作品的重新阐释是以作者原有的文本为依据。
那么,在情报编写中,读者是怎样接受情报产品的,他们是否可以重新阐释情报产品?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如果情报产品任由读者诠释,就无法准确传递情报,情报编写就失去了意义。接受理论给我们的启示是,读者并不只是纯粹地接收情报产品,不要忽视读者对情报产品的“反作用”。如果情报编写没有具体指向性和针对性,情报产品无法满足读者的情报需求及阅读期待,那么,情报产品就不会被读者所关注,也就难以产生现实效用。由此可见,读者接受是情报编写的前提和基础。在情报编写中,读者虽然不能对情报产品进行重新创作,但可以让他们参与到情报编写过程中。例如,作者可密切关注读者的情报需求,将他们的需求反映到情报产品中;一些重要的情报产品,可以先拟出初稿,征求读者的意见,然后吸收这些意见,形成定稿。当然,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作者(包括情报部门)与读者之间应建立畅通的交流渠道,便于作者接收读者的需求并采纳其意见。
在情报编写中,应该建立“作者—情报产品—读者”这三个要素之间的良性关系。读者是整个情报编写的内在驱动力所在:他们的情报需求和反馈信息可以制约作者的情报编写活动;读者还可以对情报产品提出具体意见,对情报产品的价值作出评估。作者通过情报编写形成情报产品,同时与读者加强交流互动,听取读者的意见建议。情报产品是情报编写活动的最终成果,它出自作者,同时也受制于读者,即读者的意见、需求应体现在情报产品中,由此推动情报产品的修改与完善(参见图2)。综上所述,作者、情报产品和读者之间并不是单向的、链式的关系,而是相互制约、影响,循环互动的关系,共同促成情报编写活动的正常开展。
图2 情报编写三要素之间的互动关系
在“作者—作品—读者”的构架中,一般关注的是“作者—作品”的研究,形成了以“作者中心论”和“作品中心论”为特征的体系框架。接受理论转向“作品—读者”的研究,指出读者通过具体化阅读,最终“完成”了作品,形成“读者中心论”。然而在情报编写中,其重点应该是“作者—读者”的研究。因为情报编写的实质,就是作者将情报事实、情报观点传递给读者的一项专门活动。情报编写既不主张“作者中心论”,也不主张“读者中心论”,而是兼顾两个要素,同时以作者和读者为中心。在情报编写中,读者虽然不能重新阐释情报产品,但也要树立读者中心地位的意识。作者既是情报编写的具体执行者,也是整个情报编写活动的组织联络者。情报产品则充当作者与读者之间情报交流传递的中介。在情报编写中构建“作者—读者”的良性关系,其目的在于,以读者为导向,以情报产品为中介,通过作者与读者之间有效的沟通交流,确保准确传递情报。
在写作活动中,读者常常是一个被人忽视的对象。中国著作权法明确了作者的权利,却没有涉及“读者的权利”[17],如读者的阅读自主权、人格尊严权、咨询权等[18]。一些学者宣称,作者“只为自己写作”“不考虑他们的读者”[7]10。显然,这在情报编写中是行不通的。如果作者忽视读者,那么情报产品必然会被读者忽视。因此,在情报编写中,作者同样应该“奉行读者中心主义”[19],始终站在读者的角度来编写情报。根据接受理论,就是要考虑并满足读者的“期待视野”。
关于读者接受作品的方式,接受理论提出了“期待视野”(Horizon of Expectation)的概念。视野,又称视界,是指“人的前判断,即对意义和真理的预期”[20]。一部作品总是会唤起读者“以往阅读的记忆,将读者带入一种特定的情感态度中”,从一开始就唤起读者对作品的期待[13]29。所谓“期待视野”,是指读者接受作品的前提条件,如已有的知识、经验,以及读者本人的生活经历、文化水平、理解能力以及兴趣、需求等,它们在读者接受作品的过程中可起到参考框架的作用。读者接受作品的过程,其实就是读者的审美期待与文本呼应、沟通、融合,并不断重新调整期待视野的循环动态过程[21]384。期待视野是读者接受作品的前提条件。如果作品无法激发读者的期待视野,甚至违背读者的期待视野,那么,读者可能就不会阅读与接受作品。
任何读者都有自己特定的期待视野,这在阅读与接受作品之前就已存在。它决定读者“对所读作品的内容和形式的取舍标准”“以及对作品的基本态度与评价”[22]。将期待视野这一术语转换到情报理论中,可以将它理解为读者(用户)的潜在情报需求。潜在情报需求是指用户还没有意识到且未能表达出来,但又客观存在的情报需求[23]。在情报编写中,作者如果能把握读者的潜在情报需求,就能最大可能满足读者的期待视野。准确分析与掌握读者的期待视野,首先要深入了解读者,如年龄、学历、职业、阅历、工作岗位等基本状况以及外部环境等,这些是读者期待视野或情报需求形成的基础。其次要准确把握读者的现实需求,如工作内容、当前任务、工作难点等,这些构成读者的“前理解”,是读者接受情报产品的心理基础。情报产品必须符合读者的现实需求,才能唤醒读者的期待视野,激发读者的潜在情报需求。总之,作者应该准确把握读者的期待视野,在情报编写中契合读者的期待视野,这样才有可能编写出有实际效用的情报产品。
当然,并不是说在情报编写中,作者只能一味迁就、迎合读者的期待视野。如果这样的话,作者就受制于读者,无法发挥情报的引领作用。实际上,文本在唤起读者熟识的期待视野的同时,还存在一种能让读者打破原来视野的“否定”结构。“当否定了的可能性影响到事件的发展”“人们便有可能以另一种眼光来看规范。”[24]57这种否定结构排斥与颠覆某些规范,能激发读者产生新的期待视野。据此,在情报编写中,作者(主要由情报部门组织实施)可以开展读者培训,改变读者期待视野的构成,提高他们接受与理解情报产品的能力。这样,读者的期待视野就会发生变化,就有可能更加全面地接受情报产品。
作者通过作品与读者互动,然而作品本身是固定的、静态的,它“不可能调整自己,使自己去适合所有它所接触的读者”。当然,根据接受理论,读者阅读作品时,“把不同的所见相互联系起来时”,作品便“处于运动状态”[24]45,48。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读者是通过“视野融合”的方式来接受和理解作品的。所谓“视野融合”(Fusion of Horizons),即读者的期待视野与文本相融合,进而能接受并理解作品。这种视野融合,表面上是读者的期待视野与作品的文本意义的融合,实际上是“作者与读者这两个主体的意识在作品中的结合”[25],即作者视野和读者视野的融合。
在情报编写“作者—情报产品—读者”构架中,三要素之间往往是单向、链式的关系,即“作者→情报产品→读者”,或者“作者→情报产品”“情报产品→读者”。然而作者和读者之间,没有建立有效的交流机制,双方处于分离、割裂状态,由此带来的负面效果是,作者不知读者的需求,读者不知作者的意图;情报产品则出现供、需脱节现象,“供”非所“需”,所“需”未“供”,自然难以被读者所接受。因此,作者和读者应加强沟通、对话,建立双向交流机制,即“作者←→读者”。按照视野融合的理念,在情报编写中,如果双方能充分进行沟通交流,进而促进作者和读者之间的视野融合,就为读者理解、接受情报产品创造条件。作者作为情报编写活动的组织者、联络者,应该在情报编写中考虑如何促进视野融合。作者除全面了解读者的视野期待外,还应确保情报产品便于读者阅读、理解,并在情报编写中通过有效的方式,引导读者接受情报产品。例如,在情报观点的表达上,应清晰、明确、鲜明;在结构安排上,应纲举目张、一目了然;在语言表达上,应通俗易懂、简明准确。总之,应清除阅读上的一切障碍,让读者在作者的引领下,以双方视野融合的方式,接受并理解情报产品。
接受理论认为,视野融合还包括读者在阅读、接受情报产品过程中自身视野的融合,即新的视野与旧的视野融合。通常,读者会调整自身期待视野内各层次的经验积累,将作品的意向、意义纳入自己的视野结构。在情报编写过程中,如果读者能调动自身知识、经验进而产生新的视野,有助于深刻理解情报产品。读者自身视野的融合,有时会以“阐释性接受”的方式来阅读作品,开展认知参与与创造性想象,并对作品进行再创造,产生“新的意义和新的理解”[26]。然而在情报编写中,如果情报产品脱离作者的控制,可以任由读者“重新创作”,那么,情报活动也就失去了意义。因此,作者应该避免使情报产品成为读者任意解读的“文本”,可通过精确表达,让情报产品不会唤起读者的创造性想象。
通常,读者先前的期待视野与作品之间会存在“审美距离”。所谓“审美距离”,是指读者“既定期待视野与新作品之间出现的不一致”。在这种情况下,读者通过“对熟悉经验的否定或通过把新经验提高到意识层次,造成‘视野的变化’”[13]31。“期待视野与作品之间的距离,积淀的审美经验与新作品接受所需求的视野变化之间的距离,决定了文学作品的艺术特性。”[21]392审美距离是控制读者接受作品的一种手段,它应该保持一个合适的度:如果审美距离为零,读者完全进入到作品之中,就无法获得审美体验;如果这种距离无限增大,读者对作品无法产生共鸣,那么作品对读者来说,就失去了意义。
在情报编写中,有没有必要在情报产品与读者之间有意设置“审美距离”?笔者认为,通常情况下,“审美距离”的存在是合理的,因为它可以吸引读者阅读与接受情报产品。这种“审美距离”可以理解为读者的情报需求与情报产品之间的距离。如果情报产品与读者的情报需求无关,那么读者就不会接受情报产品;如果情报产品仅仅是对读者的情报需求的一种简单回应,读者即读即用,就不会重视并深入理解情报产品。它们之间合适的、合理的距离是,情报产品既能贴合读者的情报需求,同时蕴含丰富的情报价值,可以激发读者潜在的情报需求。
如何设置审美距离?在文学创作中,为了获得一种合适的审美距离,通过一些艺术手段来吸引读者参与到作品中来,如“空白”的运用。所谓空白(Blank),即“意义空白”,“是文本隐而不露的联结点”。也就是说,它是作品中留给读者的空位,即没有写出来或未明确写出来的内容。空白是作者“引发读者的思维”和“控制读者的行动”的一种手段。它可以促发读者根据作品提供的线索“形成观念”,以自己的想象来填补这些空白。空白使文本各种角度间的联系得以保持开放状态。加大作品中的空白,形成“召唤结构”,激发读者进行创造性填补和想象性连接[24]50-51。
那么,这种空白的手段,是否适用于情报编写?一般来说,情报编写应该避免空白的出现,这样读者在阅读、理解情报产品时,才不会产生想象性活动,任意解读情报产品。当然,也可以尝试利用空白向读者发出“无言的邀请”,激发读者阅读的兴趣。例如,在表达情报观点时,不采用开门见山的方式直接交代观点,适当设置悬念,引领读者从看似浅显的情报事实出发,抽丝剥茧,一步步推理分析,最后得出情报观点;还可以启发读者,进一步由情报观点进行推导,形成情报产品之外的新的见解。当然,在情报编写中还可以设置其他形式的“召唤结构”来吸引读者。例如,缜密而严谨的逻辑推理、敏锐而有洞察力的情报观点、翔实而准确的情报事实、浅易晓畅的语言等,都可以提升读者的阅读兴趣。
一切事物都是语言建构的产物。“我们不可能逃到语言之外去,任何貌似与语言无关的东西事实上是语言的产物。”[27]作者在写作中,通过语言形成文本,实现意义的建构。然而,任何语言都具有为了增强表达效果同时弱化精确性的修辞性,具有可能脱离于作者意愿的异质性。其结果是,由语言所构成的文本具有开放性和不确定性,会“成为独立的个体”“一个不断生成和变化的意义的载体”。由于语言的修辞性和异质性,读者在阅读时“有对文本进行回应和解释的自由”,会就文本中的空白之处,进行“填空”。这样,文本与作者意愿之间存在差距[28]。在文学作品的阅读中,读者正因如此获得了阐释作品的自由。
然而,在实用写作中,会要求读者在阅读文本时,能完整地、准确地理解作者陈述的内容和表达的观点。情报编写就是如此。作者编撰情报产品,完成信息编码工作;读者阅读情报产品,完成信息解码工作。在编码、解码的过程中,作为中介的情报产品,是由语言文字构成的文本。然而,由于语言表达的多义性、模糊性,情报在传递过程中,作者和读者之间可能会出现表达上的缝隙或空缺。针对这一情况,应该努力消除由语言表达所造成的作者与读者之间的隔阂、障碍。“永远不会让读者琢磨文章或段落的要点是什么”[29],这是情报编写中语言表达的一条基本原则。作者应该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观念,避免“文本意义与作者意图之间存在着对抗”[30];尽可能降低读者阅读的难度,让读者通过语言的本义即可以了解作者的真正意图。
在情报编写实践中,读者这一要素向来被人们所忽视,从而导致情报编写质量不高,情报产品难以发挥实效。因此加强情报编写过程中读者问题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然而在具体研究中,往往又难以找到合适的切入点。接受理论构建了“读者中心论”,可为这一问题的研究提供理论支撑。文章正是通过引入接受理论,来重新审视情报编写中读者的角色地位。
当然,接受理论是一种文学批评理论,它的研究对象是文学创作和文学作品。将这一理论移植到情报编写研究中,存在错位现象,这就需要加以鉴别、区分。例如,接受理论提出,读者的接受、理解,是一个再创造的过程;甚至说,作品的意义和价值,不只是由作者而主要是由读者赋予或实现的。然而,情报编写正好相反,应该避免读者对情报产品的重新阐释与自主解读。因此,要把握两者特别是研究对象之间的差异,在借鉴接受理论研究情报编写的读者问题时,应该对之进行审视与辨别。
在情报编写中,读者似乎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文章的价值就在于唤起人们对情报编写中读者这一要素和研究维度的关注与重视。也许,还可以引入其他理论开展这一课题的研究,期待学界同行作出新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