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书
午饭吃太饱,放下碗筷后我信步向离家不远的大汪塘走去。老家自留地南侧有好几口東西走向的大汪塘。紧邻我家的这一口50多米宽、100多米长,这些大汪塘到底是人工开挖还是天然形成,年近九十的老母亲也从未听说过,我们更是无从考查了。
每年春天,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大汪塘很快恢复了生机。清凌凌的水面上不时有一群群鹅鸭游过,枯黄的芦苇、蒲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惬意地享受着久违的春日暖阳。
夏天的大汪塘是最美也是最热闹的。岸边的柳树轻轻摆弄着细长的柳枝,给大汪塘平添了几分妩媚和柔美。更为神奇的是前几天还是枯黄的蒲草、芦苇,不经意间就发生了奇迹般的变化:蒲草、芦苇齐整整的一片翠绿,只有靠近水面的部分像是系上了白里泛黄的狭长腰带。春天投下去的鱼苗渐渐长大,它们就像年轻的小伙子一样浑身充满了活力,不时跃出水面,击打水面的声音经常是此起彼伏。最开心的当然是我们这些男孩子了。假日里,每天中午一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奔向大汪塘。酷暑难耐,满身汗水,往河里一跳,浑身的肌肤瞬间变凉,爽得彻骨透心,忍不住打了几个激灵。汪塘北侧有一棵直径足有一尺多粗的柳树,树干向河面倾斜着,有许多树根都裸露了出来,十一二岁的伙伴们经常光着身子爬上离水面四五米高的树梢,再扑通扑通跳进水里,姿势或倒立、或垂直,哪怕身体横着掉进水里,浑身摔得生疼,也没有一个人叫痛,飘荡在汪塘上空的全都是欢声和笑语。
绿池落尽红蕖却,荷叶犹开最小钱。秋天的大汪塘又是另一番景象。半塘的莲藕、菱角、“鸡头”都结出了硕果。农闲时分,父辈们或大男孩们端坐大木桶小心划行,自由采摘,汪塘漾满了收获的喜悦。
冬天的大汪塘又变得热闹起来。童年的冬天确实是冷,河面能封冻整月。刚刚结冰的时候,有胆子大的试探着向河中间走去,偶尔听到“咔嚓”声响,吓得赶忙往岸边跑来,见没了动静又大胆向前走去。每逢周末,中午时分,伙伴们不约而同来到汪塘边,走上冰面,抽起陀螺,掼起纸包,打起木梭……最忙碌的还是母亲和婶婶们,上午九十点钟,她们臂弯里挎着菜篮子,手里拿着棒槌,来到河边固定的码头,用力敲开每天都要敲开的冰窟窿,辛苦地淘洗起来。过上三四天,赶上晴朗的天气还要把积聚下来的脏衣服拿到河边清洗。此时,我耳边仿佛响起了“啪啪啪啪”棒槌击打衣服的声音。
浮想间,已到了汪塘边上。停下脚步向远处望去,一刹那间我愣住了!这还是记忆中的大汪塘吗?我揉了揉眼睛,用力将自己从回忆的梦境里拖回到现实当中。已是初夏季节,却没见到秀颀簇立、绿意盎然的芦苇、蒲草,只在东边最尽头处有几株在微风中孤零零地摇晃着。河水略显浑浊,汪塘中间冒出一根根树杈,两三群鹅鸭或打闹、或捕食,偶尔有一两只张着翅膀摇摆着屁股在露出脊背的浅滩上用力奔跑。河面怎么这么窄小?这难道真如作家亦文所言,因我们长大后见多了江河湖海的缘故?失落的情绪迅速弥漫了心头。
望着望着,我不禁想到了正在家中忙碌的老母亲。今天是母亲节,我习惯性的没有打招呼,十一点钟出头才回到老家。老母亲眼中顿时布满了惊喜,赶忙准备给我做饭做菜,我说:“不用了,和您吃一样的就行!”老母亲哪里答应:“我煮的红豆饭又软又烂,你吃不惯!”我说:“那行,我车上有一箱方便面,就吃方便面吧!”当我准备去厨房时,老母亲拿过我手里的方便面,说:“你坐着,我来!”我只好答应。五分钟后,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了过来,上面还有三个荷包蛋。我吃了起来,老母亲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笑盈盈地一边望着,一边和我说起了家常。多少年来,老人家就这样一直惦记着我们,呵护着我们。即使我们年过半百,她已到了耄耋之年,老母亲还用她那业已渐疏的树荫庇护着我们!
眼前的大汪塘哺育了我们祖祖辈辈,现如今虽然没有了水草丰茂、鱼肥蟹壮的盛景,但还在竭尽所能为家乡人默默付出着。看,水面上鹅鸭嬉闹激起的细浪,那不正像是大汪塘荡漾着的笑的涟漪吗?
望着大汪塘,想着老母亲,我不禁思绪万千,咽喉有些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