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程序员郭宇： 28岁退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朱涛

不自由的童年

郭宇自小在江西抚州乡下长大，他是独生子。童年时，郭宇的父母先后去到深圳打拼，他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初中时，父母希望郭宇转学去深圳，在深圳上高中，再在深圳考大学。郭宇很抗拒，但没有选择。他跟着父母来到深圳，看到深圳有很多高楼，很多工地，每个人都步履匆匆。 他说：“小时候，被迫接受选择时，就希望有一天可以跳出这个环境，掌控自己的人生。”从初中到高中，郭宇一直想成为一名职业作家，但是他知道，这不是他能走的路。家里有一个重病的爸爸，妈妈辛苦支撑这个家。做一个职业作家，一个月可能就赚三四千块钱稿费，他说：“如果跟父母说想当作家，他们不打死你就不错了。”

半路出家的程序员

2007年，郭宇高考完后，住在上海的舅舅家，舅舅和小姨给他买回一台电脑。因为想为高中时的读书社创建一个论坛，于是他自学写代码建网站，方便大家在论坛上发帖子。郭宇自学的过程很痛苦，他买了几本书，并在网上搜索，找到一些只言片语后自己试错再纠正。他说：“每天下午，我就在一个很热的小房间里，光着上身，一边流汗，一边琢磨这个事情到底怎么解决。”

进入暨南大学，郭宇学的是行政管理专业，但他依然痴迷写代码。那台性能低下的电脑陪他度过无数个夜晚，他一遍遍调试代码，小心敲击键盘，舍友的鼾声隆隆，窗外阵阵虫鸣。渐渐地他有能力去做一些外包项目，校园的勤工俭学招聘板上经常会有各种信息，他就去撕这些单子，赚一些钱。

2010年郭宇大三，看到支付宝招实习生，他就把简历发过去。过了两天，他接到一个电话，问了两三个技术问题后，就问他什么时候能去实习。郭宇第二天就收拾行李，买了一张去杭州的火车票。郭宇觉得很神奇，因为他不是计算机专业出身，招他进来的人也不是，他是学英语的。他说：“进去实习之后才发现技术厉害的人非常多，自己有多么初级。”

2011年的支付宝主要做网页，支付宝有非常棒的技术团队，每个人都朝气蓬勃，认真钻研技术。实习时，郭宇的岗位是前端开发，他成长很快，顺利拿到支付宝的offer，毕业后就继续留在这里。之后，郭宇完成很多项目，其中一个是支付宝2012年度的个人账单，拿了CEO特别荣誉奖。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资金开始流入互联网行业，他说：“薪水几乎都是每年翻番，这还只是现金部分。”

2013年，微信推出微信支付，阿里开始绝地反击，让所有人都去做客户端工程师，开发移动端学习新技术，战略重点也变成做移动端的支付宝客户端。此时的郭宇却准备离职，并不是因为意识到行业转变，他只是觉得在这里能一眼看到头，只是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加上一段恋情结束，他想离开杭州。

2014年夏天，郭宇来到北京，加入朋友在中关村的创业公司，做社交评论系统“多说”和摄影图片社区“图虫”。公司一共3个人，在中关村小区里租了一个两室一厅，80多平方米。他说：“每天白天敲打键盘，晚上就躺下来打地铺。”不到一年，多说和图虫被字节跳动公司收购，郭宇和伙伴顺势加入字节跳动。

加入字节跳动后，郭宇依然写代码，主要做小程序平台的运行技术。所有人都非常有激情，吃饭的时候讨论技术问题，吃完饭稍微歇几分钟，大家又开始工作。每个人像疯子一样写代码，到晚上十一二点才下班。郭宇说：“选择一些就要放弃一些，那时候我放弃了个人的自由。”

两三年后，郭宇逐渐意识到，未来会赚一笔自己预想不到的收入。因为字节跳动发展得意料之外的快，尤其抖音出现后。他说：“视频打破不同语言、不同文化的界限，它可以主动把信息放在你眼前让你消费，我觉得这就是下一代互联网的方向。” 但郭宇却陷入迷茫和抑郁，整夜无法睡着，他发现自己除了写代码，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未来该去做些什么。

字节跳动实行双周末制，每两周休一个长周末，郭宇会利用每个假期旅行。他计划30岁之前飞100万公里，但不可能每个周末跑一趟澳洲或美国，他选择离北京航程3个半小时的东京。飞行最密集的一段时间，他每两周周五晚上9点起飞，周一凌晨2点回来，5点半落地，6点半回到家里睡一会儿后起床上班。他说：“字节跳动实行弹性工作制，這是个完美的不需要请假的旅行。”

郭宇在日本探访各种各样的温泉旅馆，在他看来，温泉提供的是寂静的时空。一些温泉旅馆，没有电车，甚至没有网络信号，在汤里泡上十几分钟，起来后再进去泡十几分钟。他说：“在这半小时里，能做的所有事情就是发呆，这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时间。”

郭宇回到北京，在高强度工作压力下，他觉得自己的时间，可能只是把车开回家，停在车库里的那5分钟。他开始重新打量自己的工作。郭宇中学时的爱好重新冒出来，他喜欢读书、写作，他喜欢曹文轩、王小波。郭宇感觉人生一直在走弯路，他想重新遵从自己的意愿去选择，他想当作家。他说：“我曾经放弃一些更想做的事，就是纯粹意义上的自由。自由不是一种想干吗就干吗的状态，而是我想不干吗就不干吗。”

2019年，郭宇在日本注册一家旅行社，开始带国内团来日本体验温泉旅馆，同时把之前投资的美股和港股的钱拿出来，在日本购置房产。

为圆梦选择退休

2020年初，郭宇的房租收入和其他被动收入与他的工资差不多的时候，他决定退休。此时，他已在北京工作6年，做到中上等的技术团队，职级是高级技术专家。GitHub是全球范围内程序员的开放社区，郭宇曾是GitHub中国区的前三。

2月12日，郭宇在朋友圈和微博发出一封信，信里说：“我选择在28岁的末尾退休，离开字节跳动，去日本旅居。”用“退休”而不是“辞职”，是因为他要与互联网行业彻底告别。

6月，郭宇的辞职信在网上突然火起来，很多人加他微信，或给他发微博私信，原来有人在知乎上讨论“如何看待年仅28岁的郭宇宣布从字节跳动退休？”的问题，有近1000万人阅读。有人质疑他的经历，也有人关注他的经济状况。“为什么你在16岁就上大学？”“为什么年纪轻轻就退休？”每天，他的手机里塞满信息，各种人给他发来1000多个问题。

选择退休，来到日本，郭宇说是因为这里有自己想做的事情。28岁，一系列的幸运给他带来的财富，让他又一次来到人生的原点。只不过，这一次他可以自由选择。“以前最关键的选择在于我妈，不在于我。”郭宇说，“她让我5岁多开始上学，让我赶上移动互联网的爆发。”

郭宇的这次离职，他的母亲并没有表示反对，她说：“你开心就好，平常出门注意安全。”郭宇的父亲身体不好，几年前过世了。郭宇和母亲平时不会频繁联系，他说：“现在应该是我妈人生当中最好的一段时光，我不应该打扰她。”

对于日后的发展，郭宇已经有自己的规划。他计划未来十年，做一家自己的温泉旅馆。而他更想做的，是写很多关于温泉的科普，写以温泉为背景的小说。他说：“日本有很多文学小说，都是基于温泉乡的题材，比如说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和《雪国》。”郭宇正在让自己的文学梦一步步地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