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剧《生活大爆炸》里面有一个好玩的比喻是关于高级知识分子的鄙视链的。简单来说,理论物理学家看不起实验物理学家,实验物理学家看不起一般科学家,而上述这些科学家都看不起工程师。然后就有经济学家说,如果把他们算进这个鄙视链,肯定在最底层,比工程师还要差100个一般科学家。甚至他们都不能算人,大概是个骗子。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经济学家总是犯错,经济学奖是帮助人们解决经济问题的,为什么工人会突然大规模下岗,为什么一个国家会突然陷入衰退?为什么我的存款突然不值钱了?这些问题困扰着所有人,所以大家迫切地需要一个理论去解释现象去解决问题。但是很可惜,因为经济现象极端复杂,经济学家们通过提出一个简化的模型去解释的时候,总是顾此失彼、互相矛盾,所有人都一直在吵来吵去。
作为管事的政府呢,也只好根据当前的情况,一会儿听这家的一会儿听那家的,所以我们要明确一个基本概念,就是没有对的经济学理论,只有相对好的经济学理论。政府需要一个合适的经济学去应对当下的市场。我们的民众也需要一个好的经济学去帮助自己理解这个被资本控制的工业社会运行机制,并在市场活动中趋利避害,赚到更多钱。
既然要说咱就从源头说起,在原始社会,还没有钱的时候,人们是如何完成交易的呢?假设有张三李四两个人,张三是一个打鱼的,他每天能抓一条鱼;李四是个猎户,他三天才能捕到一头鹿。如果张三和李四都还算聪明,那么他们应该会按照劳动量去判断鱼和鹿的价值,从而以三条鱼换一头鹿的方式达成交易。
在这种情况下,张三和李四可以同时吃到鱼和鹿,生活甭提有多美了,这就是交易的价值。同时,如果在后续的生活中,张三和李四彼此信任,那么他们就可以专注于提升自己的捕猎技艺,张三会认真总结河流中鱼的生活规律,找到每一处窝点,让收获从每天一条鱼到每天三条鱼。
擅长捕鹿的李四会更加熟悉鹿群的活动范围,从三天一头鹿到一天一头鹿。这样下来,尽管还是三条鱼换一头鹿的交易规则,但是张三和李四却可以从之前的三分饱突破到吃撑的地步了。以上这个过程叫作分工带来的生产率提升。人类社会最原始的幸福,正来源于此。
同时,这件事之所以能成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张三和李四彼此信任,这点非常重要,因为信任是分工的前提。人类社会的每次变革都伴随着社会信任关系的重构,比如在石器时代,信任关系立足于部落。部落酋长说,都听我的,谁不守规矩,我弄死谁。于是分工在部落中顺利推行,有人捕鱼、有人种植、有人狩猎、有人偷隔壁部落的。
到了中世纪,信任关系立足于国家。国王说,所有人都听我的,谁不守规矩就让他坐牢。于是分工范围从部落扩大到了国土。到了现代,各个国家首脑之间找个地方开个会说,都听我们的,谁不守规矩,我们就不带他玩了。于是国际贸易开始形成,信任关系遍布整个地球。人类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挑战一条庞大的产业链,比如电脑、手机和火箭。
但是请大家记住一点,不管是单个的交易,还是大规模的交易市场都依赖信任关系。用我们经常听到的词来形容就是—信用体系。让我们回到张三和李四的关系上,思路好像变得简单了。是不是只要我们构建一个足够完善,让所有人都能参与其中的信用链,就能让更多的交易达成,从而让经济得到发展,人人都过上好日子呢?理论上确实是这样,但同时人类在实践过程中碰到了一堆新的问题。例如分配问题、国家对抗和金融危机等。
张三和李四由于不愁吃喝,分别成了大家族,生了很多孩子,也生产出了更多的产品,交易越来越频繁。为了适应生产力发展,张三家族和李四家族之间开始使用一些大家都认可的东西进行交易,比如刀币、贝币和铜钱等。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具有稀缺性,不能随意获得;要么就是背后有强权背书,命令大家除了用布匹交易之外,也必须接受这些既不能吃也不能穿的通用商品。当然,这个时期商品经济的规模是很小的,大家还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所以,以铜钱为基础串起來的弱信用链才可以插入以谷物绢帛为主的早期交易体系之中。
汉代之后漫长的南北分裂时期,社会不稳定。不管是张三还是李四就会又去使用谷物和绢帛来完成交易,不愿意使用铜币。因为谁都害怕国家突然没有了,这钱砸在自己手上。后来到了唐代,强权带来社会稳定,民众之间的信任链条又变得稳固起来,于是商品经济又迎来发展。在这个时期的唐朝,老百姓做的交易比较频繁,手工业也发展得不错。大家就不太爱带着谷物绢帛去买东西了,因为麻烦,太重了。就跟你用习惯扫码支付,碰都不想钞票是一个意思。但是官府依然实行钱帛并行的经济政策,就是要民众必须同时接受铜钱和丝织品,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诸如贝壳铜钱这类早期货币稀缺性太强,它们被制造出来的速度跟不上生产率的提高时,市场上流通的货币就会不够用,不够用就显得值钱。那么当大家倾向于保留手中的货币时,对达成交易的欲望就会降低,从而引发物价的下跌。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之为通货紧缩。尽管唐朝官府想尽办法,但通货紧缩的问题依然贯穿全唐。
首先是炼铜工艺落后,制造铜钱的速度本来就慢,在唐朝历代铸钱最多的天宝时期,治钱炉造了99座,大马力印钞,仍然不够。其次,铸造铜钱本身也得花钱,安史之乱后,每铸造1000文就得花费2000文,印钞居然要亏本,皇帝都快疯了。这就造成唐代后期政府铸币量大为减少。此外,唐代实行的税法也加重了钱荒。之前官府收税主要针对谷物和丝织品,铜钱很少,但是唐代税改后以钱定税,税制从实物税变成货币税。尽管在实际征收时,很多百姓把丝织品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来凑数,但整体上还是加重了民间对货币需求的压力。
官府缺铜钱,他们要花铜钱去制造铜钱,所以他们当然只能尽可能多地征收铜钱。明明是好心,最终却演变成了和老百姓抢铜钱的结果。然后呢,百姓为了以钱完税,被逼在缴税期限前把自己家的谷物和绢帛拿到市场上贱卖。这就导致了供过于求,贱卖的绢帛没人要,价格下跌,而铜币人人都想要,货币价值进一步上升。是不是很神奇?最后,最令皇帝受不了的是,人类出于天性,还都有囤钱的习惯。从唐代中期开始,达官富豪们喜欢把大量的铜钱藏在家里,回家后就静静地看,感受满满的幸福,有钱人的快乐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枯燥。
话说回来,流通的铜币是钱,那藏在地下室的铜币还能算钱吗?皇帝看着文武百官,那就像看着一个个只吞不拉的貔貅,说不出心里有多不爽。于是他颁布了一个大家作为现代人想都不敢想的法令:禁止存钱。“宜令京城内文武官寮,不问品秩高下,并公郡县主中使等,下至士庶商旅等,寺观坊市,所有私贮见钱。并不得过五千贯。”听上去这是非常极端且不符合人性的手段,但仍然没有什么用。
到了唐代后期,皇帝为了筹军费被逼得实在没办法,听从经济学家的建议,直接铸造了一种新的铜钱—乾元重宝,把币值的设定在原来的货币开元通宝的基础上提高了十倍。可还是不够,所以又听从经济学家的建议,再次铸造了重轮乾元,币值设定在开元通宝的50倍。
这才是传说中的印钞票啊,虽然币值大了不少,但是铜钱的重量却提升不多(开元通宝约为4克、乾元重宝约为5克、重轮乾元约为12克),这会造成什么结果?老百姓也不傻,他们便直接用开元通宝当原料,熔化后重铸重轮乾元,收益可达10倍。于是民间物价飞涨,人人开动印钞机,唯恐落后一步让自己的钱变得不值钱了。而没有条件的农夫,则全家财产一夜之间一文不值,饿死街头。什么叫真正的杀人不见血,一句不合理的经济政策提出,就让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倾家荡产。这就是坏的经济学的威力。那位倒霉的经济学家,当然被皇帝贬了职。
总结一下,以金属为原材料的早期货币,因为其稀缺性和相对好管控的特点,被官府选中代替谷物和丝织品成为古代传统社会的硬通货。这些流通中的铜钱串起一个个老百姓,建立起一条长长的信用链。百姓都认可它的价值,虽然不能吃不能穿,但是强权向他们每个人保证,只要官府存在一天铜钱就可以流通一天。这种权力是支撑大规模交易的发生的基础。但是以铜为代表的早期货币却自带引发通货紧缩现象的属性。
这种不够成熟的货币体系会带来了不少附加问题,官府为了应对问题又无时无刻不在出手干预市场,这种干预有时会带来好的结果,有时却会带来极坏的结果。对张三和李四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因为分工所带来的原始幸福感,在早期货币体系上千年的缓慢演化过程已被消磨殆尽,他们就像被绳子串起来的铜钱一样,被绑架了。
了解了这些,我们可以进入现代经济学的范畴了,因为篇幅所限,咱就跳过各个国家如何争夺货币主导权的过程,跳过货币规则的演变,直接开始讲现在你银行账户上的数字所代表的含义—即以银行发放贷款创造出存款货币的银行信用货币体系。读起来有点绕,不要紧,让我们再次回到张三和李四身上。最开始,他们两交易鱼和鹿,你可以把张三的鱼看成是一种食品,但是转变一下观念,我们也可以把鱼看成一种短期的通货,只要鱼没有坏,李四就可以转手用鱼再去交换其他物品。
如果再进一步,我们甚至可以把鱼看成是一种债券。李四通过劳动捕猎到一头鹿,但是出于对鱼的渴望,他把鹿交易出去换回三条鱼,但是他并不想现在就吃,而是明天再吃。那么此时我们如果把这三条鱼看作是一种债券,那这张债券所代表的含义就是张三在第二天对于抓鱼的一种承诺,等到第二天李四把债券拿出来,老天就会兑现承诺,债券又变回了鱼。在这个过程中,债券到底是鱼还是石头还是贝壳,它的本质都是信用。
只不过在石器时代大家接受的是私人信用体系这样的弱信用链。在古代,大家接受的是财政税收为主导的官府信用体系,在现代,大家接受的是金融主导的银行信用体系。所以在金属货币时代我们把货币理解成一种大家都能接受的商品,但是在现代,随着交易越来越数字化,实物货币用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则把货币理解为一种债,它并不是一张具体的钞票,而是由信用和清算体系所构成的债务系统。
在古代,皇帝把铸造出来铜币支付给官吏、军人或是工匠,是因为这些人给皇帝打工,皇帝欠他们的,拿来支付的铜币就是一种债券,是皇帝使用权力签下的还债契约。当官吏,军人和工匠拿到这份债券后,他们会和民间百姓达成二次交易,这些二次交易的本质就是债务的转移,最后整個社会发生大规模交易行为,实际上是皇帝信用的大规模转让。也正因为此,在古代一旦社会动荡,政权不稳,以财政税收作为担保的皇帝信用体系就会摇摇欲坠,百姓急于抛售掉手中的债券,最终造成债券不值钱,流通增多,发生通货膨胀现象。
基于以上知识点,让我们重新完整描述一次张三和李四所发生的交易。张三作为买方,用他手中的信用去交换李四作为卖方所提供的商品,而李四的商品既可能是鹿,也可能是工业品、服务或者某种金融资产—比如一家公司的股份。在这样的情形下,张三和李四可以是任何人、任何组织,因为市场中的所有交易者都是这样进行交易的,包括政府、银行、公司和每一个人,大家用每一次交易,共同组成了你所理解的经济。但是,你会非常容易的观察到,现代经济和古代经济有很大不同,古代人用铜钱买东西,我们扫码支付。我们甚至见不到钱,只能看到一串数字,那么现代货币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呢?是谁负责在手机背后增加或减少这些数字呢?这就是本期文章的重点,支撑现代经济的信用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知道,古代官府使用税收作为担保发行铜钱这种债务在让百姓去使用。如果我们把官府作为国有部门,把老百姓作为私人部门,在假设没有和外国发生贸易的前提下,可以写出一个等式—国有部门的盈余+私人部门的盈余=0。这个等式理解起来很简单,因为在交易中,一个人的支出等于另一个人的收入,这对于官府也一样,官府等国有部门的支出就等于老百姓的收入。既然财富不会凭空消失,那么官府的收入减去支出所产生的财富盈余,就会和百姓组成的私人部门的财富盈余向相抵消。从这个结论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官府赚,百姓亏;官府亏,百姓赚。
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盈余并不是官府铸造了一堆铜钱在库房里藏着就算盈余,因为没有流通,只有官府购买百姓的东西和服务,把新铸造出来的铜钱加入交易体系,致使百姓获得了更多铜钱时,这样的铜钱才算。我们知道,铜钱即债务,当官府无脑铸造铜钱时,相当于加快速度对外发债,此时官府行为的本质是在发行一种没有和实际经济资源产生联系的债,一种无法兑现的债。这种债相当于在向百姓征收铸币税,也就是通过增加货币供应使得货币贬值,政府作为货币发行方把民间的资源据为己有。
回过头看前面的等式,在这种情况下,官府掠夺民间的财富产生了盈余,自然百姓所组成的私人部门就亏了。那么,官府会亏吗?回顾历史,虽然达官贵人们都富得流油,课国库空虚却是常态。这是因为铜钱自带通货紧缩属性,当通货紧缩时,意味着官府铸钱速度不够快,换个角度来看就是发债少,无法向老百姓征收铸币税。同时,官府需要供养一大群不参与一线生产的官吏和士兵,可官府的正常收入只有税收,税收又是一种不能在短期内提高的收入。一旦发生造成巨量经济损失的天灾,或是国家需要打仗时,该怎么办呢?
此时,官府只能把国库中压舱底的钱粮拿出去赈灾或是征兵。这样一来,官府的盈余就是负数,百姓的私人部门盈余上升。那是不是意味着官府和百姓是天生的敌人?那也不见得,官府只要稳定住市场价格,不要让一条鱼今天两文钱,后天十文钱,而是让物价缓慢上升,维持较低的通胀水平,慢慢铸钱。只要能平衡通货膨胀的速度和生产率提高的速度,即使官府的财政赤字越来越高也没有关系。只要官府的军事实力还在,政权稳定,它就能自己印钱还债。再退一步说,官府的亏损就等于百姓的盈利,只要能做好财富分配,百姓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当然以上所说的是一个极端简单的模型,现实中会有各种问题,比如铜钱这种货币根本就无法做到维持通货膨胀。官府根本没有检测市场价格的机制,经济也不会按照理论一般稳定发展,再加上自然灾害和战乱会时不时地发生,那不确定因素就太多了。此外,发展到一定规模后,官府还会遭遇经济学上真正的魔鬼—停滞性通货膨胀。当然,这个要展开说就复杂了,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回到货币上。
既然金属货币天然通货紧缩属性的落后性,给人类经济发展拖了后腿。那么人类自然会在制度上对它进行改良。现代政府参与市场经济,实际上作为两个部门,一个是政府,一个是中央银行。政府负责收税和为公共事务制定花钱的计划,中央银行负责创造货币。我们知道,货币就是债券,债券就是承诺。即使是中央银行也不能凭空许下承诺,因为那样并不能得到民众的信任,所以中央银行需要为创造出来的货币找到其背后的价值。
中国的中央银行为人民币找到的主要价值是在国际市场上流通的美元。还是用张三来举例,他通过生产玩具卖到美国获得了1000美元,但是这笔美元并不能在中国流通,于是张三找到商业银行,将他的美元按照汇率兑换成6980块人民币,他就能买买买了。商业银行拿到1000美元,又将它交易给中央银行,最终中央银行得到了可以在国际市场流通的1000美元,印出去了6980块在中国国内流通的人民币。这样的机制下,只要权力稳定,6980块人民币的价值就和1000美元的价值相等,信用链条产生。
通过这一方式产生的货币大约占中央银行所创造的基础货币的65%,同时中央银行会通过直接向商业银行发放贷款来主动增加市场上的货币数量,刺激经济。这部分创造的货币要占到36%左右,另外中央银行还可以通过在二级市场购买商业银行出售的国债来给商业银行钱,增加基础货币,这部分也可以占到5%左右。值得注意的是《银行法》规定中央银行不可以直接购买政府发行的国债,因为这就相当于我们之前提到的古代官府自己铸钱自己用,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不过话说回来,中央银行即使在二级市场购买国债也有点怪怪的,有那么点印钱还债的味道。但是没办法,目前世界上各个国家的中央银行也确实都要通过这一方式给商业银行供血,只有多和少之分,没有有和无的区别。
我们以疫情期间的美国举例,为了刺激经济,在3月份,美国中央银行美联储宣布无限量化宽松,也就是印钱。一开始美联储每天在二级市场购买750亿美元国债,后来根据实际情况逐步降低。4月份平均每天购买300亿,5月份平均每天购买70亿,6月份平均每天40亿。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央行在想尽办法给商业银行塞钱。
我们前面说了,中央银行创造基础货币的三种主要方式:65%外汇+36%商业银行债券+5%政府债券,可加起来是106%,比100%还多呢?解释一下,这些数据来自2019年12月中国央行资产负债表,实际上影响央行资产的,除了前面提到的这三项,在资产负债表中还有“其他资产”这一项,所以加起来比106%更多。这就说明基础货币在某个环节被削减掉了,哪里呢?财政收入。政府会收税,收上来的税自然就会变成政府的存款,存在中央银行的账户里。前面咱说过存起来的钱,那不能算流通的钱。所以需要把这部分在央行创造的货币中减去,大概占比为10%左右。
106%-10%=96%,这么看就差不多了。现在我们可以列出一条等式,外汇65%+商业银行债券35%+对政府债权5%+其他资产x%-政府存款10%=基础货币的信用保证。这条等式理解起来并不难。等式左边代表中央行发行的货币背后的锚。我们为什么可以使用人民币,央行是如何把人民币从印出来到送到商业银行手上的,都可以通过等式得到解答。对这部分内容感兴趣的话,你可以进入中国人民银行的官网点击统计报告里的统计數据来选择年份点击货币统计概览后下载研究。
接下来商业银行又是如何把货币分配到我们每个人手中的呢?现代经济和古代经济最大的区别,当下银行信用体系的最后一环,比特币支持者的活靶子,阴谋论者的最爱—存款货币,现在开始了。
如果说古代的政府信用体系是自上而下地去创造货币,导致经常创造得过少或者过多。那么现代经济的银行信用体系最华丽的一个转变就是自下而上地去创造货币。假如一位修马路的工人名叫张三,他为社会付出体力劳动修了一条路,然后张三得到了一张纸币上面写着100元。于是张三会和所有正常的现代人一样,习惯性地把这100元存入银行。但是请注意,银行可不会平白无故地替他保管这100元,甚至还要给几块钱利息。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张三在银行存钱的本质是他和银行达成一项协议即银行可以在不通知他的情况下,随意支配他存进去的100元,比如贷款给其他人,当然,这有一个前提,即商业银行需要按照10%左右的存款准备金率,扣掉100元中的10块钱交给中央银行保管,自己只能留下90元。然后第二位工人李四出场了,李四有着传统中国人的质朴愿望,那就是买套房子,可就差90元,他该怎么办呢?
因为普通工人一般一辈子只能够养得起一套房子,他们会卖力工作去偿还房子的贷款,不会轻易断供。所以把钱借给需要买房子的人,从中赚取利息是商业银行非常喜爱的一种赚钱方式。于是商业银行把张三的90元借给了李四,李四拿去买了房子。同样,卖房子的人也会把这90元钱存进银行,银行再一次的把90元的10%也就是9元上缴中央银行,扣留剩下的81元。现在张三的银行账户上有100元,卖房子的人银行账户有90元,这么一看,银行余额就有190元了。商业银行的脚步当然不会就此停止。剩下81元,银行将继续贷款给王五,我们省略掉王五消费的过程,就当他最后把这81元又存到了银行。于是现在银行账户里就有100+90+81=271元。银行账户的余额再次神奇地增加了。
那么我们来算一下银行系统现在到底有多少钱呢?张三的存款准备金10元+卖房人存款准备金9元+王五存款81元=100元,也就是说银行仍然只有100元。但是如果张三李四王五三个人一碰头,他们会发现银行存款加起来就有271元,如果他们三个人决定一起去取钱,商业银行就会破产.但是如果这笔钱的基数足够大,只要不出现很多人一起去银行挤兑的现象,那么这套把戏就可以一直玩下去,张三的100元最终会变成多少钱?学过小学数学的应该都能算出来—无限接近于1000元。
在现代社会我们手中的钱就是这样进行信贷扩张的,这意味着什么呢?你以前所理解的货币概念可能是一张纸钞,即使是一串银行数字背后也对应着一张张纸钞。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在现代货币概念中,你理解的纸钞数量和绝大部分所谓的货币(也就是一串银行数据)相比,微不足道。这些货币的本质是信用,我们给他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存款货币。说到这里有人可能会有些担心,既然这些钱都是假的,那我们存在银行的钱会不会有危险?放心,你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完全是因为前面这个模型太过于简单。简单到我们可以直接了解到现代商业银行是如何用钱赚钱的,但同时也因为太简单了,一些阴谋论者或者虚拟货币支持者,会有意无意地将此作为论据,试图否定和推翻现代货币体系。其实目前依托于商业银行信用体系的存款货币机制,是现阶段生产力水平所能匹配的最合理的,最具有可行性的一种货币机制。
存款货币机制远比古代官府信用体系所铸造的金属货币要完美,同时也比虚拟货币支持者所描绘的乌托邦场景来得现实。存款货币的规模不可能随心所欲扩张,简单地说,它是由央行、商业银行和民众三方博弈的结果。央行提供水、商业银行提供水龙头、民众行为负责转动水龙头。具体来说就是商业银行所发放的每一份贷款都是民众所驱动的,同时有其对应的意义。房贷的钱都拿去购买水泥,养活民工和设计师;车贷的钱要养活汽车产业链上的工人;助学贷款则培养人才,驱动科技创新。
那么这种机制是完美的吗?当然不,这种以贷款创造存款货币的制度,很容易贷款贷得太多,杠杆加得太高,最后把经济搞崩溃了。要记住,这世界上并不存在一个绝对正确的经济学可以供政府参考。人类一路走来的经济生活,无非就是生产力发展遇到无法解释的经济危机,试图解释改革经济制度,生产力继续发展,继续遇到经济危机,继续解释,继续改革经济制度,所以我们人类的经济状态其实是一直处在螺旋上升的状态中,所幸时至今日,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也终于有所改善。
工作为什么那么累,生活怎么那么烦?现代货币体系跟古代相比,还有一个最大特点就是集中性更强。古代货币无非集中在皇帝和达官显贵手上,他们赚钱的手段无非是贪污受贿,可绝大部分百姓都是种田,或是给官府打工出卖劳动力,大家挣得都差不多。但现代不一样,你可以想象一个个红酒杯叠起来的金字塔结构,红酒从上往下倒,只有上面倒满了,下面才能接得到。最骚的是越上层的红酒杯越大,这些巨大的红酒杯就是垄断资本集团,是吃了产业链越来越长的红利,从而掌握了财富密码的生意人。
现代的货币体系可以解决创造的问题却解决不了分配的问题,准确地说,自由资本这一套本就不是为了解决分配问题而设计出来的,它的目标在于扩张,而大部分人生活水平的提高本质是扩张带来的副产品。那么问题来了,物质的丰富,分配上的不平等,可以带来幸福吗?
马克思早年曾提出过资本对人的异化这一概念,也就是劳动产品本是由人的时间和精力凝聚的产物。但在资本发展壮大过程中,这些劳动产品逐渐异化为独立的存在物。这是什么概念?你可以想象一个在你贪欲出现时跟你做交易的魔鬼,你为了不停地购买产品,就需要不停地获得货币,而货币是债,你拿到债就意味着你已经付出过你作为一个生命所拥有的唯一财富—时间。你耗费时间去劳动,换来别人给你的债,你用债去交易产品,而这份产品同样意味着别人的债,所有人都被裹挟其中参与大生产,于是劳动者和劳动产品的关系失衡,并随着工业化逐渐走向极端,劳动者反过来被劳动产品所分配和奴役。根本原因在于资本无力解决分配问题,工人得到的少,无法占有生产资料,于是工人只能严重依赖于资本家手中的生产资料去参与社会生产,否则他就会被现代经济排除在外。工人的身份变成了经济学里的某一要素,而非一个自然人。
怎么理解這个事呢?也就是说人在生产链上的不可替代性已经没有了。对于许多岗位来说,只要机械的成本足够低,那么对应岗位的工人就会失去这份工作。即便这类工人运气好,他的劳动换来的无非是一处住所和一些食物。这份工作虽然是生产循环的一个环节,可是这个循环本身的意义并不大。它只是立足于满足其他人类欲望之上的一个环节,却要在现阶段牺牲掉某一个人类,去做年复一年的重复劳动。这样的事情,具体哪一个人身上哪一个人都不会愿意,但是其实大家都已经置身其中。满足了其他人类欲望之后,这些欲望产生的利润被谁拿走了呢?你懂的。这就是现代社会大家都很痛苦的根源。这种岗位其实很多,许多人把这种情况归纳为代价,经济发展的代价。可经济发展的代价不该由经济链条上的所有环节来承担吗?
最后说以下消费这件事,我们知道支出是经济的驱动力,支出就是需求,而它们归根结底来自消费主义。没有消费主义就无法扩大需求,而扩大需求是资本主义经济维持运转的基本条件之一。那么消费主义到底是什么呢?很简单,经济学家们早就发现,现代商品在交易过程中,由消费者的欲望所带来的价值占比越来越高,一个东西能不能卖得好?越来越取决于它能不能让消费者在比较中获得满足。
2000块的手机,不好,8000块的手机,好!10万的车,不行,90万的车,完美!普通的餐厅,不好,能发朋友圈的餐厅,真棒!和古代不同,在工业化的现代经济中,一切欲望都将被异化成为商品,你从生下来的一瞬间。除了你的肉体,其实他的一切都已经加入了资本的熔炉。你将会从诞生开始还债,月子中心、婴儿衣服、早教班、学前班、兴趣班、培优班。你想停下来?想多了。父母不允许你落后,那些所谓的钱赚够了就怎么样的财富自由梦想,你永远不可能实现。只要你的欲望还在一天,只要资本根据稀缺性定价的属性还在一天。你就永远不会觉得“够了”。
如果你哪天下班回到家,觉得自己太累了,也许可以想想到底人类从工业产品上获得的幸福感更多,还是参与强迫劳动,接受比较和消费主义所带来的不幸福感更多?古代有奴隶制,现代如果不解决分配问题,你就不得不承认,自由资本是一套极其高明的制度,极强者维持了地位保证了对弱者的剥削。同时分出去一部分利益给中间阶层,换来了梦寐以求的稳定。
现在的年轻人,一下班就投入到游戏中,试图夺回自己的时间。现在由贷款创造的货币,给了我们磅礴的新世界,但它同样自下而上的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欲望和需求,这些需求一旦开动就无法停止,而每次当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带来的都是摧枯拉朽的经济危机,你会克制自己的欲望吗?可能做得到,但别人不会。每当一份新的欲望产生时,一份新的存款货币就被创造出来了。货币的本质是债,是债就要还,用你的时间还。
前面以货币为主说了下经济原理,经济原理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只有跟真实的经济现象结合,那么这两年最火热的经济现象莫过于中美贸易摩擦了,那咱就从经济学角度来说一下。
从2018年以来,中美双方在贸易这块是风波不断,从关税、世贸投诉、技术封锁或是各种谈判,反正你想得出来的各种事情都出现了。很多媒体都说中美关系是21世纪最重要的双边关系,这是因为双方在21世纪全球化浪潮中深度捆绑,是全球化利益与矛盾的集中体现。虽然看上去是两国之间的问题,实际上却是世界上所有国家在全球化浪潮中都要面对的问题。
要想理解中美贸易战,首先要理解全球化秩序,以全球化秩序作为框架可以总结出三个主题:美中贸易逆差,美元主导的国际金融以及高端制造业。这三个主题对应了三个矛盾,矛盾的积累最终导致了中美贸易冲突。虽然只有三个焦点,但它们彼此交融,互相重叠,正映射出了当今世界经济秩序存在的系统性问题。
先说第一个主题,美中贸易逆差。这是我们看到的最常见的借口。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中美贸易顺差历年数据,也就是美中逆差,2018年美中贸易逆差为3233亿美元,达到历史高位,贸易逆差意味着国家买得多卖得少,在雙边贸易上处于劣势地位。
历史课本告诉我们,在一两个世纪以前,贸易逆差是很严重的事情,英国为了逆转英中贸易逆差,开始往中国输入鸦片,甚至不惜发动鸦片战争。尽管现代的主流经济学倡导自由贸易,不会将重点放在贸易顺逆差上,但现实的困境,却让各个国家明里暗里一直在打贸易战,从来就没停过。美国就和欧盟、日本都干过架,现在它找上我们一点都不令人感到意外,甚至有点想笑,毕竟都是老套路了。
其实这其中的理论依据很好找,凯恩斯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就写到过,“贸易顺差对国家发展非常重要,国家应该通过贸易保护实现贸易顺差,从而提升投资和拉动就业,最终实现经济繁荣。”按照这个逻辑,为了维护国家利益,美国一直发动贸易战是有充分动机的,然而时代变了,原因没有这么简单。
很简单,如果将双方贸易数据的时间尺度放大,美中贸易逆差在几十年前就存在,它们怎么忍辱负重这么久才想起来呢?答案是这种逆差格局并不是我们导致的,而是美国自己主导的结果。
这里面蕴藏着最基本的经济全球化的过程—金融资本崛起和全球生产分工。资本可以简单分为金融资本和产业资本,产业资本比较传统,需要建厂房,买机器建立生产线,这些东西非常笨重,导致它们很难地理转移也就是俗称的重资产。产业资本盈利周期长,非常依赖资金链,一旦资金链断裂,产业要么被收购,要么裁员,卖场地设备,一切归零。
相比之下金融资本就很朴实无华且枯燥,金融资本非常灵活,能迅速跨越国界全球流动,还能快速集结快速撤走。简单来说,金融资本具有短期性,流动性和集中性三大属性。
在金融资本面前,产业资本天然处于劣势,产业不向金融低头的话,金融机构分分钟撤资,产业资金链断裂,最后只能破产。这也是为什么实业不好做的原因,因为产业资本谈判天然占劣势,所以不可能掌握定价权,只能被外部定价,利润的大头被金融资本赚取。
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世界各国的资本以产业资本为主,大家都自己埋头搞发展。得益于二战胜利的果实,美国成功点出科技树上的金融分支,由华尔街统领全球的金融资本。金融资本只遵循最纯粹的资本逻辑,不像产业资本,还要在乎所在国的各种利益。资本逻辑只在乎赚钱,而且要赚最多的钱,任何国家都挡不住资本追求利润的规律。
在金融资本的主导下,世界各国的产业资本都乖乖地接受金融资本的整编,分化为上下游合同的价值链,用来创造最大化的利益。这就是全球生产分工,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也成为这种资本逻辑中的一环。廉价劳动力能降低成本,能让金融资本提取更多的利润,所以它们争先恐后地跑到中国投资建厂,发展制造业。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产业转移。
美国资本是推动转移的最大动力,把美国国内的落后产业转移到中国。自己不生产,有需要从中国进口。这样带来的直接结果不就是贸易逆差吗?但这里面有一个小盲点,前面说过产业资本多为固定资产,很难实现转移,所以产业转移不是真的转移。准确地说,是原来的产业资本包括厂房、设备以及产业工人其实是被抛弃了,这种抛弃不是温情脉脉,慢慢商量的结果,而是一个非常快的加速过程。
这会对产业工人造成极大的伤害,用主流经济学理论解释,因为边际效应递减和规模效应,制造业倾向于形成产业集群。制造业一旦受到冲击,结果往往就是整个集群一起承受,然后陷入整体性衰退。穷人也就是失业工人将承受最大的代价。
我们不用复杂的经济学名词来解释这个过程,用简单易懂的生态学例子说明。一个完美的生态系统必然是很复杂的,如果生态系统单调而集中,那么它的崩溃就来得越猛烈。这也很好理解,如果是地球原生态的自然循环生态,即便是面对黑天鹅事件如蝗灾,那么这篇生态系统也不会遭到毁灭性打击,因为系统内的种类足够多,容错率高。但如果是单调的农田生态系统如玉米地,它一旦遭遇蝗灾,那后果就是整个生态直接崩溃。
这个例子容易理解吧,进一步想,农田崩溃了,受伤最大的是谁?农夫?错!是地里的庄稼,庄稼代表了谁,你仔细品品。
现实中越落后的产业越是劳动密集,越能吸引就业。所以对美国来说,这些产业被追求利润的金融资本带跑了,留下大量失业人口,他们会成为不稳定因素,制造社会矛盾,在这个过程中谁受益最大呢?其实是两头赚钱的金融资本,具体的对象主要是华尔街的那帮人。
那为什么美国人受益?同时美国又爆发矛盾了呢?这就是全球化的资本流动和地域性的国家政治之间的矛盾。华尔街+芝加哥+硅谷=精英美国,它们跟普通劳动人民的美国可不是同一个概念。
精英美国要追求全球化的利润,底层美国只能是被抛弃的负担。跨国企业全球赚钱,回头就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设立总部,逃税避税。美国政府希望大企业能发挥涓滴效应,给普通民众分一点好处,但实际效果很不理想,政府只能靠疯狂发福利来提高底层人民的生活质量。
然而发福利只能缓和矛盾,就跟微信群里吵架时,一旦有人发红包总会消停那么一下一个道理。美国人能长期拿失业救济,能吃便宜的加工食品,不会饿死,但他们总归要工作,要追求饿不死之后的生活。
这时,特朗普站出来回应了底层人民。为什么他要“推特治国”,还不是因为美国阶级固化、社会割裂严重。他靠传统的宣传方法很难与底层选民沟通互动,所以他需要一条垂直的通道,直面那些失去工作的白人,也就是他的票仓。
所以咱与其把他看作一个人,还不如看作是一项运动,美国底层争取利益的运动。这样转换后就能看到特朗普的政策更像是一种运动式治理—绕过现有的法律法规,绕过官僚系统,发一些出人意料命令。
只是运动式政策的最大问题在于它不可能真正解决问题。美国拿我们当靶子打贸易战,却根本没动到美中贸易逆差的筋骨。华尔街的资本都不赚钱了吗?制造业即使每年亏损百分之五六十也要回流吗?这些是全球化的经济规律,很难逆转。
早在1929年,全球化还没成型的时候,美国通过了斯穆特-霍利关税法,将2万多种商品的关税抬到历史最高水平,想进行贸易保护,最后美国非但没等来贸易顺差,迎接它的,反而是全球贸易衰退和大萧条。更别说如今的全球化和1929年的早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对方大统领的努力注定是没有结果的。美国要缓解底层矛盾,还是得靠发福利,即便是发成了高负债还得接着发,不然你懂的。
接下来说第二个主题,美元主导的国际金融体系,也就是金融资本是怎么在全球化秩序里面掠夺财富的。
如果说产业转移是自下而上的用脚投票,那国际金融体系就是自上而下的顶层设计。1944年,美国干了一件大事,在布雷顿森林体系里引入双挂钩机制—让美元与黄金挂钩,其他国家的货币跟美元挂钩。
通过这个体系,美元就有资格充当世界货币。然而布雷顿森林体系有一个自相矛盾的硬伤,美元想要成为世界货币,可美国之外的国家本来就没有美元,肯定得先有美元才能花美元。美国必须大量购买别国的商品,这样一来,美国就陷入了贸易逆差状态。
好玩的是美元同时跟黄金挂钩,美元外流就是黄金外流,假如美元不断流出,总有一天黄金会流干的。这时候别人拿着美元兑付黄金,美国政府拿不出来,国家信用就会破产。所以为了保证美元能跟黃金稳定兑换,必须阻止美元外流,在贸易上保持顺差状态,这种左右为难的局面让美元非常尴尬。所以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只有解体了,美元与黄金脱钩,各国货币跟美元脱钩。放弃金本位意味着美元正式成为信用货币,由国家信用支撑币值。这点可以参考前面所说的信用货币,知识点别忘了啊。
从此以后,美元终于甩脱了历史包袱,放心地流通到国际贸易市场,也就是说美国选择了全面的贸易逆差。这与前面第一个主题合起来看,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美中贸易逆差本来就是美国全球化战略的一部分。
多年的国际贸易结算单位,使得美元已经形成非常完善的离岸交易系统,涉及两个组成部分,一个是银行结算系统SWIFT,一个是银行同业清算系统CHIPS,SWIFT是全球大多数银行都会参与的系统,它会给每个银行分配一个报文代码,各银行之间完成交易,就是通过这个代码识别身份,所以代码实际上相当于银行的身份证号。如果SWIFT取消某个银行的成员资格,这个银行就等于被注销了身份,其他银行想向这个银行发起交易,SWIFT会说查无此户,交易直接失败。2012年2月,SWIFT开除了被美国列入黑名单的伊朗金融机构,伊朗与外界的国际支付途径几乎被全部切断。
CHIPS处理的则是美元清算,清算是什么意思呢?咱们用个大家都听得懂的例子。张三和李四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为了公平,两人决定AA制消费。为了方便,他们不会每天都结算款项,这样也太麻烦了。张三今天给李四带瓶水,李四明天给张三带外卖,这些都先记在账上,等到月底,两人对照账单,再来决定谁该给谁多少钱。这个过程就是清算。
相对于张三李四这样的小账单,银行清算的规模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每天少说也有几十万笔的交易,这个数量是不可能靠人工来做到的,只能通过统一的电子系统也就是CHIPS来完成。
在美元清算的过程中,CHIPS顺便掌握了一些好处,因为每一笔美元都要在系统内过账,所以CHIPS监控者全球美元资金的流动。如果CHIPS想制裁某个人,它可以拒绝为某个账户清算,事实上达到了冻结了账户上美元的功能。CHIPS是纽约清算所的工具,由53家银行参与运作,我们的几个国有银行也参与运作,但是只有位于美国境内的纽约分行才有清算权限,其他分行都是没有权限的。也就是说,全球每年几十万亿的美元境外交易,都要汇聚到纽约这块小小的地方。
通过SWIFT和CHIPS这样的工具,美国牢牢掌握着国际支付市场。每一个使用美元进行大宗商品贸易的国家,每一个储备美元外汇的国家都跟美国捆绑在一起。有了这个条件美联储就能发明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东西—无限量化宽松,印钞机开得飞起,大量美元涌入国际市场。
工业制造国发现进口原材料价格飞涨,自己卖掉所有产品还不够成本。各国央行发现自己储备的外汇怎么买不到以前那么多东西了呢。大家的财富好像人间蒸发了。谁受益了?前面说第一个主题的时候,提到美国为什么有钱给国内发福利?现在有答案了,美国通过输出通胀从全球金融中吸血,在全球大宗商品贸易和各国外汇储备两个方面双赢。
至于其他国家有多少工厂倒闭,有多少工人失业,那就不是它们关心的问题了。也就是说美国攫取金融利益是和全球产业发展之间存在矛盾的。
没有国家希望自己做亏本买卖,所以总会有个大胆的国家开始站出来,说我不想用美元了。2002年伊拉克试图用欧元结算石油贸易,后果嘛,你懂的。
我们也采取了一些相对应的措施,比如人民币国际化。2015年,中国主导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人民币国际化走得并不远,2018年的全球支付市场里面,人民币排名第5,跨境支付金额总计15.85万亿元,并不多。结合前面,你会发现人民币国际化问题其实要比贸易逆差问题更深一层。
最后到了第三个主题,高端制造业。美国为什么要打击高端制造业,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回顾几十年前,美国和日本之间的贸易战就可以得出结论,金融是高层建筑,可以容纳的就业人群非常少。美国需要用高利润的高端制造维持国内就业基数,维持社会稳定。此外,美元是种信用货币,大家之所以相信它,本质上是美国的高科技实力使得全球相信它有能力做到。这也是最大的一个矛盾,美国维持美元信用和后发国家产业发展是相互对立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很简单,贸易逆差意味着全球资本流动和美国底层民众存在矛盾,要缓解矛盾,就需要用到国际金融提取全球价值链利润,这会使得产业链固化。这套方法前期可以帮助落后国家快速发展生产,但是现在却成了发展生产的阻力。所以所谓的贸易战,从金融的角度来看,不过是美国转移国内矛盾的一种手段。我们需要做什么,各自明白并且认真努力去做就行了,各位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