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墨
新冠病毒侵入了白宫。10月初,特朗普以及诸多白宫工作人员被确诊,五角大楼的军方高层、国会山的议员也接连中招。特朗普在医院待了3天,就坐直升机返回白宫。他极力维护自己的“超人”形象,夸口说“感觉自己年轻了20岁”。他还从10月12日开始,以每天跑一州的速度在各摇摆州举行大规模竞选集会。
“当总统确诊了,美国也必须思考其脆弱性。他的病态就是我们的病态。”《时代》杂志一语双关。这篇题为《“零号病人”和白宫的疫情暴发》的文章写道:“特朗普和病毒一样,搅乱了我们的国家认同感,其影响将持续到11月3日大选以后。”
当地时间10月2日凌晨,特朗普在推特上宣布,他与夫人梅拉尼娅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并表示将立即进入“隔离和康复程序”。
在白宫接受初步治疗后,特朗普当天下午被送到“总统定点医院”沃尔特·里德国家军事医疗中心。特朗普善于制造出人意料的新闻事件,他的确诊也不例外,瞬间引爆全球舆论。不过,美国民众和舆论的反应有点“复杂”。
特朗普确诊后,美国政治新闻网与晨间咨询所做的民调显示,受访者中表示“惊讶”与“担忧”(选项可多选)的比例并列第一,都是40%,紧随其后的是“不关心”和“伤心”,都是37%。从民调可以看出,美国民众的惊讶度似乎没那么高,跟漠不关心占比的接近程度,有点出人意料。
美国主流媒体的报道与分析,流露着对方“咎由自取”的味道。《纽约客》写道,从任总统起,特朗普就在威胁美国的健康和安全,如今他的无能、虚伪、鲁莽终于威胁到他自己的健康。该刊还把特朗普称为病毒的“超级传播者”,不只传播新冠病毒,还传播政治病毒,因为他一直“把煽动分裂与不信任作为自己的政治优势”。
特朗普确诊后,很多美国媒体都提到这样一组数据:美国人口世界占比不到5%,但确诊和死亡的新冠病例,在全球占比均超过20%。今年3月美国新冠疫情大蔓延后,南风窗曾评价美国“战疫”是“好牌被打烂”,因为“无论在病毒检测、疫苗研发还是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对机制和能力上,美国都是无可争议的世界领先者”。可现在,美国却是在感染数量和死亡人数上世界第一。
在特朗普确诊后的10天内,与白宫相关的感染病例已增加到37例。美国新冠疫情应对小组成员、顶级传染病专家安东尼·福奇表示:“我认为数据说明了一切,白宫出现了超级传播事件。”他指的是9月26日在白宫玫瑰园举行的提名艾米·科尼·巴雷特为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活动。那个场合,没有社交距离,也鲜有人戴口罩。
尽管有3名共和党籍参议员在巴雷特提名仪式上感染新冠,但从10月12日开始,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的巴雷特听证会照常举行。感染新冠后痊愈的司法委员会成员、犹他州共和党籍参议员迈克·李,甚至赶上了这场听证会。
在特朗普确诊后的10天内,与白宫相关的感染病例已增加到37例。美国新冠疫情应对小组成员、顶级传染病专家安东尼·福奇表示:“我认为数据说明了一切,白宫出现了超级传播事件。”
“问提名巴雷特为大法官的活动是不是超级传播事件这个问题,忽略了这一点:特朗普的不负责任,使危机成为了可能。”《大西洋》月刊把矛头直接指向特朗普。该刊認为,最让人吃惊的是,让白宫疫情暴发的,正是这些制定战疫规则的人。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10月5日公布的民调显示,63%的美国成年人认为,特朗普在处理疫情上“不负责任”。
特朗普的个人因素,对美国多达800万的确诊病例有多少“增量”作用,或许很难作出“定量”分析,但作“定性”却不难。国际权威医学杂志《新英格兰医学期刊》在题为《死于领导力真空》的社论中写道,新冠危机也是一次国家领导力测试。“在美国,我们的领导人没有通过测试,他们把危机变成了悲剧。”
当地时间10月10日下午,特朗普出现在白宫南侧二楼阳台上,对400多名支持者(这些人大多没戴口罩,也没有保持社交距离)发表了约17分钟的演讲。
他说:“我现在感觉非常好,新冠病毒正在消失。”他还表示,美国正在生产非常有效的新冠治疗药物,“我们正在治愈患者,我们将会康复”,新冠疫苗将以“创纪录的时间”上市。那是特朗普确诊9天后,首次公开举行竞选活动。他演讲的主题是“法律与秩序”,与美国的新冠疫情以及他本人的病情无关。
美联社评价道,他当天的讲话“意在传达他已经回来的信息,并准备继续为连任而战”。特朗普在医院待了3天就强烈要求出院,并在白宫阳台显示存在。当时《华盛顿邮报》写道,他摘下口罩是想炫耀什么呢?“在享受了普通美国人无法享受到的医疗后,他宣传自己感觉好多了,比20年前还好,好像他在医院待了几天,只是做了个Spa(水疗)。”鉴于74岁的高龄,特朗普属于新冠疫情高危人群。即便在总统级医疗护驾下出现“幸存者偏差”,他淡化病毒危险、无视疫情扩散的态度,也会给疫情的应对传递混乱信息。
关于总统健康问题的信息公开,也不够及时。10月5日特朗普出院回到白宫后,他的医生肖恩·康利只是发布了几次“总统健康无虞”的简短声明,没有公布详细情况;直至10月12日特朗普已经赴佛罗里达州开展竞选活动了,肖恩·康利才宣布特朗普已经连续几天新冠检测呈阴性。
节外生枝的是,从医院回到白宫的第二天(10月6日),特朗普就在推特上宣布,叫停财政部与国会民主党人就新一轮经济刺激法案的谈判。此前,双方的分歧在于救助的数额是1.6万亿美元还是2.2万亿美元。众议院议长佩洛西主张全面的刺激计划,包含对若干民主党执政的州的补助,而特朗普想要的是有限且“定向”的方案。鉴于前几轮刺激经济的钱早已花完,“断援”对美国低收入人群的负面影响开始显现,所以有美国媒体分析称,没有人比特朗普更需要刺激经济。
果不其然,“叫停谈判”引起股市跳水后,特朗普又在推特上发话,敦促白宫与众议院立刻开始谈判,他等着签字给“伟大的人民每人发1200美元的支票”。10月9日,财长姆努钦与佩洛西为恢复谈判进行接触。当天,特朗普在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时说:“现在他们开始解决问题了。”似乎他才是问题的解决者而不是制造者。
美国作家马克·鲍登曾这样评价,如果特朗普的行为有逻辑的话,那就是让所有人都晕。对于特朗普的行为逻辑,共和党内部也有政客表露不满。《国会山报》10月6日的文章写道,参议院共和党人对特朗普的“政治过山车”越来越厌烦,称他们在11月大选中保住参议院的前景,就像特朗普本人一样难以预测。
从民调来看,包括苏珊·柯林斯、林赛·格雷厄姆(特朗普的政治盟友)等在内的多名资深共和党参议员,连任选情都在从“稳操胜券”变成与其民主党对手“势均力敌”。共和党资深顾问斯图尔特·史蒂文斯对媒体表示,目前共和党内有宿命主义情绪。“他们疑惑:你能做什么呢,如何才能扭转局面呢?”
美国大选向来有“10月惊奇”一说,指的是在投票一个月前出现逆转选情或锁定胜局的突发事件。估计很少有人会预料到这个惊奇,竟然是特朗普感染新冠病毒。对白宫来说,“10月惊奇”已变成“10月混乱”。
10月9日,众议长佩洛西在记者会上提到一项法案,即根据宪法第25条修正案创建一个两党委员会,来判断总统的健康状况是否能继续履行总统职责。特朗普却称,这个法案是为他的大选对手拜登准备的。话说回来,佩洛西年初推动的弹劾总统案卡在了参议院,这次的提议又能走多远?
“疫情大流行的结束近在眼前,明年将是我们国家历史上最伟大的年份之一。”这是10月1日特朗普在一场慈善晚宴上说的话。数小时后,他宣布自己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而这个病毒,曾被他及其党内盟友指责为民主党人的阴谋。或许,只有特朗普与他的狂热支持者,不能从中尝到讽刺的味道。
包括苏珊·柯林斯、林赛·格雷厄姆(特朗普的政治盟友)等在内的多名资深共和党参议员,连任选情都在从“稳操胜券”变成与其民主党对手“势均力敌”。
随着特朗普表现得“满血复活”,其支持者们似乎也依然狂热。这种狂热的另一面,是整个美国社会的“痉挛”。
今年7月,美国政治新闻网站联合创始人约翰·哈里斯,发表了一篇题为《一位使我们呕吐的总统,只不过他是受雇而为》的文章。文章写道,特朗普的支持者2016年将其送进白宫,因为他们觉得美国的政治肌体充满毒素—低效与虚伪剂量过高,所以需要排毒。“特朗普誓言传达他的支持者对既定秩序的蔑视,承诺使旧有秩序呈现无序的痉挛状态。”在哈里斯看来,特朗普的确做到了。
美国政治分析师戴维·布鲁克斯10月5日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的文章,也阐述了类似的观点。他引用美国政治学者亨廷顿的研究指出,从18世纪六七十年代起,美国曾周期性地出现“道德痉挛”,时间间隔大约是60年。目前的美国,正处于这样一个时期。布鲁克斯写道,在这样的时期,人们对社会的状况感到厌恶,对制度的信任急剧下降,道德义愤广泛存在,对建制权力存在强烈蔑视。
新冠疫情蔓延到白宫,使美國的“痉挛”逼近失控。《纽约客》10月3日的文章写道,特朗普对疫情严峻性的漠视,与如此多的美国人承受深重痛苦和焦虑所形成的鲜明对比,有助于定义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这时代带有强烈的特朗普色彩,“特朗普沉迷于威胁中—深度国家、极左政治、各种外部势力等”。
“如果再选特朗普,那就是集体发疯。”《纽约时报》这句话透露出浓浓的焦虑。今年总统选举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但可以肯定的是,随着大选日期的临近,美国正进入“痉挛”的高潮期。在戴维·布鲁克斯看来,“把他(特朗普)推向权力中心,并使他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危险的(社会)病态,是历经几十年形成的,而且即便他被击败,这些病态也不会消失”。
笔者曾在今年6月出版的《重新认识美国》一书中写道,特朗普能够在历史上“留名”的最大资本,是其入主白宫的警示意义,即美国政治进入新的演变周期。美国的“痉挛”,正是演变周期的病态表征,而特朗普因素在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对于美国来说,白宫“陷落”,发生在特朗普感染新冠病毒,甚至美国暴发新冠疫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