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燕鸿
我无比庆幸,初三毕业那年,爸爸把我送进了漳州龙溪师范学校。这学校好,爸爸这样对我说。
龙溪师范的前身是丹霞书院,其实我更喜欢丹霞书院这个名字,心里口中念出来,就觉得心情都跟着灿烂了起来,落了满怀朝霞一样。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背井离乡”,肩上的行囊装着自以为多读了几遍《红楼梦》的清高和刻在骨子里的土里土气的自卑,站在龙溪师范的大门口,看着大铁门内的碧波荡漾一桥如虹,眼底的震惊难以掩饰。静静地望着大门上鎏金的“龙溪师范”几个大字,我从保安亭的那个小门迈了进去,开始三年的求学生涯。
我很幸运地遇上了学校九十周年校庆,我们一年级新生的任务是迎接远道而来的校友。手持花束列队在学校综合楼前面,站在陶行知老先生的塑像下面,我见识了一所百年老校的磅礴底蕴和过人风采,也更深刻地认识到校桥的栏杆上傲然挺立着的那个宣传栏上“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八个鲜红大字的内涵,然后尽可能地将自己变成一块海绵,在这片知识的海洋里努力地汲取能量。不过相当遗憾的是少年心性,总是要等到考试之前才发现作业都还没有做,等到毕业才发现太多东西还没来得及学。当毕业聚餐那个晚上,不善言辞的我坐在角落,看同学们说说哭哭笑笑,三年的光阴又一次缓缓从心头淌过,我终究还是红了眼眶,心里还是有太多不舍吧,舍不得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舍不得这些才华横溢的老师。
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个从象牙塔出来没多久的年轻女孩子,青春时尚,明媚的笑容温暖了这个秋风乍起的季节。我们悄悄送她一个“知心姐姐”的称呼,她知道了也就微微一笑接受了,然后继续带着一帮和她小不了几岁的孩子在嘻嘻哈哈中一本正经地学习枯燥深奥的心理学。我们的文选老师姓胡,初次见面,他一手飘逸俊秀的隶体板书惊艳了全班,接着,我们便在胡老师风度翩翩的讲课中诗海浮沉,词曲吟诵,神游古今中外,看着老师在课堂上一个个典故信手拈来,我終于折服:常说要给学生一杯水,自己要有一桶水。胡老师这哪是一桶,分明是一片汪洋!二年级那时候,在胡老师的推荐下,我参加了福建省首届中师生征文比赛,并获得了二等奖,当我从老师手里接过那张大红的奖状,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毕竟从小虽说喜欢涂鸦,也从未敢想着自己的文章能变成铅字还能获奖。小心翼翼地捧着奖状发了半天的呆,我终于相信上面那个名字真是自己的,小小的心里充满了难言的喜悦。直到现在,这张奖状我还珍藏着,我想,如今我还是坚持写作,正是因为胡老师在我心里点燃了这团星火吧。第一次在书法老师的指导下练习写粉笔字,心里既新奇又有点神圣,我终是长大了,成了你,手里这支粉笔,即将和你一样,画出的是彩虹,奉献的是自己。第一次在学校小礼堂的舞台上表演,我激动得不知所以,后来被选入学校舞蹈队,当然舞台上那个光彩照人的主角从来不是我,但我已经是异常兴奋……
最难忘莫过上体育课,我从不知道体育课是这样一丝不苟地进行,各种项目都需要严格地训练考试,不及格同样是需要补考的。有一次长跑测试,班上四十九位同学都过关了, 就我还在八百米跑道上气喘如牛地奋力向终点跑去,不,那已经不能叫跑,人家散步估计都比这个速度快,我望着似乎永远无法到达的红线,望着体育老师那一脸的严肃,咬着牙把溢出来的眼泪逼回去,我花了同学们两倍多的时间硬是“跑到”了终点。当我瘫倒在终点线上时,我们的周老师亲自跑过来把我从冰冷的地板上扶起来,同学们更是将我围了起来。我想我会一辈子记住这一场考试的,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时体育老师那面无表情的一声“继续跑!”是的,硬着头皮继续跑,再远的终点也会踩在脚下。
师范三年,我学到了太多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学校的办学宗旨是为教育打造“一专多能”的人才,可我惭愧地发现,自己杂七杂八地将什么东西都只学了个皮毛。课余时间,我被学校附近的炮仔街上的美味小吃和旧书铺里的小说勾去了大半灵魂,剩下为数不多的精力在端庄大气的图书馆里和伟人们“面对面”,或者在傍水而建的琴房里看着一个个音符从自己笨拙的手指下蹦跳而出,那时我总以为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所以可以慢慢学。没想到一转眼我们就要毕业了,又一转眼我们就毕业二十年了。
去年我们班级群里着实热闹了一番,大家伙纷纷赶回学校,奔赴我们的二十年之约。尽管我们的龙溪师范已经变成了漳州龙师附小,但我们依然十分激动,龙溪师范虽然不在了,但我觉得她永远都在。我们在学校的综合楼前合影,漫天彩霞落在学校的池塘里,染红了一池碧水,映红了我们每一张不再年轻的脸庞,我在每一张脸上,看到了同样的幸福,同样的骄傲,同样的怀念——我们对亲爱的母校,龙溪师范的深深怀念和永远的孺慕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