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小鸟

2020-10-28 01:34何金良
伊犁河 2020年3期
关键词:娜娜表姐姐妹

?何金良

1

吃过晚饭,欣欣像往常一样,冲了一个凉,穿上她喜欢的粉红色的睡衣,躺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打开电视,舒舒服服地看起来。电视正好播的是兵团本周新闻:兵团土墩子农场今年棉花丰收,人们正在进行拾花的各项准备工作……

欣欣感到很好奇,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没有拾过棉花,也没有见过棉花长啥样,就用心地看起来。

突然,欣欣的手机响起来。欣欣的手机铃声是一首优美的音乐《超级舞者》,强烈的节奏让欣欣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不由自主地扭动苗条柔软的身子,抓过电话:“喂,你好!”

“我是表姐。欣欣,你现在在忙啥?”

“我还在超市上班啊,怎么啦?”

“你愿不愿意去拾棉花?”

欣欣好像没有听清楚:“什么?”

“你愿不愿意去拾棉花?”

这回,欣欣听清楚了,她正在看有关棉花的新闻,表姐就打电话来说有关棉花的事,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巧得很啊。所以,欣欣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连忙说:“愿意、愿意,我去!表姐,我们到哪里去拾棉花啊?”

表姐说:“到兵团土墩子农场去,你没有看新闻吗?农场今年棉花大丰收。你听好了,今天是9月10日,9月13日早上,你在新客运站门口等我,不见不散哦。另外,不要忘了给你的老板请个假,理由你自己编一下,拾棉花也就是个把月,还要回来上班的。另外,别忘了带上一些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具。就这样,我们可说好了,不许变卦!”

“好的好的。表姐,一天能挣多少钱?”欣欣没有忘记问她最关心的事情。

表姐说:“看你的手快不快了,我一天随便拾七八十公斤。这回老板说了,拾一公斤棉花两块一、还管吃管住。哎,如果你有姐妹愿意去的话,都约上一块去,有钱挣,就几十天,挣几千块钱没有问题。好了,不给你说了,我还要再联系一些人,老板要好多人哩。我挂了。”

欣欣放下电话,高兴地手舞足蹈,在房子里跳起舞来。

欣欣是80后,父亲在兵团的一家驻市直属企业工作,去世早,姐姐出嫁了,她和母亲相依为命。欣欣从小在城市长大,生活有时像一首歌,有时又像苦瓜。可是,欣欣从小就学会了阳光地面对生活,从来不知愁滋味。

欣欣的身段很美,一米六六的个头,体重还不到50公斤。她那一双眼睛像是盛满了水,亮晶晶的,一头板栗色的长发卷曲着披在秀美的肩头,走起路来娉娉婷婷的,像是水上飘。衣服穿着打扮很时髦,看起来很美,但总给人一种娇媚的感觉。

欣欣高中毕业后就不上学了,她自己找了一份在超市上班的工作,补贴家用。老板看她形象不错,很快就录用了她。但超市工作很累,每天要上12个小时的班,月工资也才一两千人民币。欣欣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之前,只有在这里混混再说。

表姐的电话像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使得她兴奋异常。欣欣想,拾棉花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而且管吃管住,还能挣几千块钱,顶在超市上几个月的班。这几千块钱能办多少事啊,能给妈妈买些保健品,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老咳嗽;能给自己买几套漂亮的衣服;还能请朋友们到KTV去潇洒几回。无论怎么想,那都是一件多么愉快、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欣欣急于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好朋友。

欣欣有两个最要好的朋友,欢欢和娜娜,她们是欣欣工作上的朋友。欢欢有点鬼机灵,总是高不成低不就,辞了原来的导购员工作,暂时还没有找到新工作;娜娜是个笑起来甜甜的阳光女孩,有着美好的憧憬,在家人的帮助下,自己开了一间小书屋,开始还可以,可是后来,守的时间长不说,一天还挣不了几个钱,要死不活的,很郁闷。

欣欣拨通了电话,给她们分别说明了情况。

姐妹们没有太多的疑问,都爽快地答应了要去。

欢欢说:“我拾过棉花,很苦的。欣欣,你那么娇嫩,你能受得了?去可以,但老板可不可靠?钱能不能按时结?这些你都要问清楚。”

欣欣说:“这都是我表姐的事,她会操心的。”

娜娜说:“管它呢,先出去散散心再说,我答应你了,明天我就关店。”

欣欣几次想当面给超市老板请假,没敢开口。她害怕老板当面拒绝她,那就不好办了。经过几年的摔打,欣欣学乖了许多,人办事都要留后路。

9月12日下班以后,都深夜12点了,欣欣走在回家的路上,想想自己明天就要跟随表姐和欢欢、娜娜去一个很远的自己又很陌生的地方去干一件自己想干的事,心里不免有些激动起来。这时,城市的夜有点寂静,路上没有多少行人,混杂在树木里的路灯,从树木的缝隙中流泻出淡黄色的灯光,给马路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使欣欣有了一种梦幻般的感觉,她像是走在梦里一般。看着那些高楼大厦、路灯、树木、行人和车辆,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可是,欣欣不但没有感到寂寞,反而有些好奇和兴奋。人人都有梦想,而且都在不断地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尽管有些梦追得很辛苦,但也要勇敢地去追。人生不能沒有梦,生活需要它,欣欣需要它。

回到家,欣欣给老板发了一个短信,短信中说:老板,我家里出了一点急事,需要处理,请假一个多月吧,希望你能高抬贵手,等我办完事回来,我一定加倍努力工作。谁知,一会儿,老板就回了短信:好的,你处理好家里的事就回来上班吧,祝你一切顺利。

哇,一切都妥了!那天晚上,欣欣兴奋得过了头。她又给欢欢和娜娜打电话,问准备得怎么样了,然后就自己准备起来。她把要换洗的衣服和女人必备的美容化妆品都装进包里,又细心地检查了一遍行李,确认没有什么东西忘带了,才坐在沙发上休息。妈妈过来,嘱咐欣欣说:“欣欣,拾棉花很苦的哦,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干过的,也没有单独走过这么远的路,你行吗?”

欣欣诺诺连声说:“妈妈,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了,你才要照顾好自己呢,别担心我啊,去,快睡觉吧,啊。”

“出门要照顾好自己,多听表姐的话。”妈妈一个劲地叨叨。

欣欣还不知道拾棉花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她还处在极度兴奋之中。这晚,欣欣梦见了自己在一片广阔的开满白色花朵的棉田里,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美得像个公主。

2

欣欣、欢欢、娜娜、表姐还有那个欣欣刚认识的年轻老板找来的男男女女一群人,都挤上了车,他们就从这个城市向拾棉花的地方——兵团土墩子农场出发了。

车上装的大多是这个城市里的快乐小鸟,当然会唧唧喳喳地闹个不停。城市是什么?不就是鸟笼吗?这群小鸟出了笼子,你想让她们老老实实,那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尽管她们彼此还不是很熟悉,但这些都阻挡不了她们愉快地交流,她们甚至还跟那个年轻的老板开起了玩笑。

一路上,车里充满着火热的气氛,像秋天一样,收获着友情和热情。欣欣最活跃,还是她首先向老板发难,说:“请老板给我们唱个歌吧,你要是唱不好,我们就不去拾棉花了。”大家一阵鼓掌。

老板腼腆地站起来,头碰到车厢顶,就那么弯着腰,开始还有些紧张,唱着唱着就放开了自己。毕竟是年轻人,老板很快就融入到这支他自己组织的劳动大军里。老板一唱,车内气氛越来越热烈。一路上,大家争先恐后地抢着唱歌,此起彼伏,看来这群小鸟的热情很高。

汽车突然颠簸起来,它脱离那平坦的公路,在乡村的泥土路上摇摇摆摆地向前开着。车上的人看样子都兴奋得过了头,这阵子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打起了呼噜,在颠簸行进的车上睡觉了。欣欣也瞌睡了,头一颠一颠的,已经靠在老板的肩上,老板就把肩头那么向上抬着,尽量不要让欣欣感到不舒服。

可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这时,车子过一个小沟,开得有点快,前轱辘过去了,后轱辘猛地颠了起来,后座的几个人屁股离开了座位,被猛地扔起来,又猛地落下来。欣欣、欢欢、娜娜大声惊叫,把一车人都喊醒了。

你再看,老板捂着头,欣欣她们几个东倒西歪狼狈不堪,车架上的小包被震下来,砸在了表姐的头上,车里一片混乱。司机连连道歉。

欣欣干脆不坐了,她用手抓住前面的座椅背,向外张望。啊,外面另一番景象映入了她的眼帘。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伸向远方,路的两边长满了芨芨草和苦豆子。远近的路边,长着稀稀拉拉的白杨树,那些白杨树树身伤痕累累,树头好像都折断了,叶子焦黄,上面落满了灰尘。路的两边都是农田,不同庄稼的颜色把地块分成一个一个的格子。欣欣不知道那里种的是什么,就不停地问老板。老板就像是解说员,说是给欣欣听,实际上车上大部分的人都在听。好多都是和欣欣一样,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在城市里哪能看见乡村里的景象?老板说:那白的就是棉花,绿的是甜菜,黄的是玉米,麦田已经复播了黄豆。这些年,党的政策好,我们农场的日子也慢慢好起来,这几年种棉花,价格好,都挣钱了。大家听着老板的话,一惊一乍,车里又爆出一串串笑声,一阵阵惊叹声。

欣欣指着远处的一个小村庄喊起来:“快看,哪里有村庄了,老板,我们是不是到了?”

“到了到了,那就是我们土墩子农场五连,我就是五连的职工。”

大家都往外看,脸上却挂着疑惑。

这个连队看起来很一般,欣欣是兵团人,她对团场的连队还是比较熟悉的。但是这里却不怎么样,连队里大部分都是小土房,有的已经陈旧不堪,墙皮脱落。院落里倒还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楚的特有的味道,有草的香气、庄稼的香气,还有牛羊粪便的味道。欣欣感到这里并不像老板说的那样,给人的感觉不是富有,而是很落后的样子。

为什么呢?老板,你不是说,每家每户都有那么多棉花地,这几年又都丰收,都挣了钱,为什么不盖新房子呢?

老板憨憨地笑了,说:“这里的年轻人有了钱以后,他们在外面都有自己的生意了,好多在城市还买了楼房。现在我们连里老人和小孩多,就守着这里的田地,农忙的时候,在外的人都回家帮忙。这不,我也请你们帮忙啊。”老板指着欣欣说:“这个小姐姐,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觉得说得真好,人是要相互帮助,生活才有阳光。现在,我心里也特别高兴。我姓赵,叫赵新滏,新疆的新,滏阳的滏。我的老家是河北的。你们就叫我小赵吧,有了你们的帮忙,我们家的棉花就能按时收回来了,真得好好感谢你们。”

欣欣说:“嗨,你别说我呀,怪不好意思的。老板,没有想到,看起来像个傻大个,其实你心里有数啊。”一车人被欣欣的一句话逗乐了。

进了连队,车子在窄小的巷子里左拐右拐,好不容易到了老板的家。车停了,喇叭一响,大门开了,只见一个二十四五的年轻女人,高挑的个,身材不胖不瘦,满面笑容地过来开门。大家眼睛一亮,有人调侃地说:“老板,这是你老婆吗?好漂亮!”

老板的脸又红了,他说:“去,不要乱说,这是我嫂嫂。”大家都笑。老板的嫂嫂也在笑,但她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但是,总之是笑就行,看来今天请的这些人很随和哦。

大家纷纷下了车,走进老板的院子里。老板的院子还不错,挺大的,盖了不少房子,也挺干净,这是家里有一个漂亮主妇的缘故吧。

老板把车上的女人带到一间大房子,说,你们住在这里,男人们住那边。大家先洗一洗,休息休息,马上开饭。老板说完又去安排其他的事情去了。

这个房子很大,房子里用木板打了一个通铺,同时可以住二十多个人,窗前还用木板搭起来了一个小桌子,可以放日用品什么的。欢欢来得快,拉着欣欣和娜娜跑到挨着窗户的那一边,把自己的大小包放好,开始铺床。一会儿,大家都弄好了。原先空荡荡的大房子,现在铺满了花花绿绿的床单,漂漂亮亮的被子,一下子,房子里就充满了女人的香气。

一切收拾停当,已经是傍晚时分。

开饭了,老板专门请了大师傅,说明老板还不算抠,这顿饭有鸡有肉,大盘炒菜、白米香饭。

喔!欣欣又高兴了,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大锅饭、集体饭。欢欢就笑欣欣,看你,什么都新鲜,明天有你好看的。欣欣头一歪,调皮地说:管它呢,明天又能把我怎样?

这时候,屋里传来了一阵阵的歌声,原来老板为了给大家助兴,放的歌碟,声音很大,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在这么一个傍晚,在这样一个地方,这么多的來自不同地方的兄弟姐妹聚到一起,大家说说笑笑,好不开心。碗里盛着白白的米饭、桌子上的菜摆得像一朵花,优美的音乐回响在耳际,老板和他哥哥嫂嫂笑着劝大家多吃点,俨然就像一家人。

气氛活跃起来了,大家吃完饭,纷纷进了老板的客厅。客厅很大,有40多个平方,布置的很漂亮,因为老板他哥结婚才三年,还有点新房的味道。老板说,他和哥哥嫂嫂住的这个房子,原来是父母的房子,他们给父母在波塔拉市里买了楼房,父母也搬到城市去了,他们就在这里种地。小老板还没有结婚,他哥哥嫂嫂已经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农忙就送到父母那去了。

都是年轻人,老板、老板哥哥嫂嫂看起来都很开放。老板说:“你们轻松一下,我给你们放舞碟。”老板放的舞碟里有三步、四步,还有迪斯科。这些来自城市里的哥们姐们,今天在这个小小的乡村农民家里跳舞,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们跳狂了,喊着、唱着、跳着,一大群城里人玩得开心得很。

有时候人是很怪的,在城里一栋楼的邻居可能“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可在这儿,只一会儿功夫,男女都熟悉了,他们互相交谈着,了解着,就这样开开心心地过了一个晚上。

休息了,散了,因为明天还要摘棉花。

欣欣还余兴未尽,不愿意回房就和欢欢、娜娜三人在外面说悄悄话。

欣欣说:“原来农场的职工也不容易,我这次要好好拾棉花,也算是帮老板吧。”

欢欢说:“你傻呀!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我们不就是来挣钱的吗?干嘛那么心好?”

娜娜说:“钱不钱我倒无所谓,别那么拼命,能散心就行。”

欣欣说:“心也散,钱也挣。”

欢欢说:“老板有钱,種棉花可赚钱了,我拾过棉花,到时候你们听我的,吃不了亏。”

娜娜就笑,对欢欢说:“就你那点花花肠子,最好还是不要耍吧。”

欢欢说:“你傻,你别管,听我的就行。”

欣欣说:“咱们别说了,回去休息吧。”

3

农场的太阳好像比城市的太阳勤快,早早地就从东边升起来了,想睡懒觉都不行。昨晚大家就睡得晚,到了一个新地方,一来有些激动,二来也睡不着。特别是欣欣她们三姐妹,又说了一会儿话,睡得就有些晚,因此睡得也很沉。但是,你想在这睡懒觉是睡不成的。二十几个人住在一起,总有起得早的,况且老板早早地就招呼起来。没办法,现在是在给别人打工,懒觉是睡不成了。

吃过饭,老板就拿来一大堆白布袋子,让每人拿一条大袋,两条小袋,并且用黑墨水在布袋上作记号。老板说,一是记成绩,二是丢了好认。欣欣在大小布袋上都写了一个“8”号,说:“因为我喜欢8,它是发财的意思哦,我要好好拾棉花,不让你们小看我。”

这群从城市里招来的临时工,姑娘媳妇多,到哪里都是唧唧喳喳的。她们挤上了一辆拉棉花的拖拉机,车厢很长很宽,可以坐好多人,大家把布袋放在自己的屁股底下,然后你挤我我挤你地坐下了。

嗷!嗷!嗷!出发了!有人喊起来,一群女生就响应。拖拉机也正好突突突突地叫起来,叫起来的拖拉机就一路不停,越突突越快。车上的人儿随着拖拉机摇摇摆摆,大家嘻嘻哈哈地高兴极了。欣欣就觉得,下地特新鲜,长这么大了自己还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活。平时她喜欢穿纯棉衣服,但她却从来没有见过棉花长什么样呢!不过,以前在电视上见过,临来的那天晚上也见过,但那毕竟是电视啊。今天,欣欣终于见到真正的棉花了。

很快就到了老板的棉田,大家下了车。嗬,一眼望去,棉田里到处都开满了白色的花朵,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白色地毯,美丽极了。远远近近的棉田里已经有好多人在这张无边无际的白色地毯上编织着梦想,分享着大自然带给人们的希望和惊喜。这些生活在城市里的小鸟们哪里见过这个景色,都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有的甚至嗷嗷地叫起来。以前真不知道田野是这么的美,他们用任何形容词都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大家拿着自己的布袋,跟在老板的后面。老板此时俨然像一个将军,精神抖擞,步履铿锵。他指着地里的棉垄说:“来,我给你们分任务,每人四行,不准抢,各干各的。棉花要拾干净,不能留羊胡子。什么是羊胡子呢,就是棉桃里的棉花没有摘干净,你这一拽,把多的抓走了,留下一小撮,那就是羊胡子。”说着,老板做了示范。

分好了,大家就开始干活了。

一下到地里,就听到刷刷刷地响声,你追我赶,谁也不让谁。有的手快,一会儿工夫,就拾出去好远。

欣欣、欢欢和娜娜三人分在一起,开始没有显出什么,过了一会儿,欢欢拾到前面去了,娜娜也超过欣欣好多。娜娜看见欣欣落后了,就帮她拾一会儿,欣欣赶过来的时候,娜娜又往前走了。娜娜说:“欣欣,你自己慢慢拾吧,我要往前拾了。”欣欣说:“你不要管我,我第一次拾棉花,还不掌握要领,拾一会儿就好了。”

欣欣怎么快得了呢?你看她,是用一只手在一个一个的慢慢地摘拾花,严格按照老板的要求一点羊胡子都没有留。可是,其他人呢,人家是用两只手在摘棉花,一下一下地,特别快。欣欣也试着用双手摘棉花,可是跟一只手摘棉花是一样的,而且更慢。欣欣心里就急起来。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些人早就把她甩在脑后了,离她最近的娜娜也超出十几米。

这时,老板朝她走了过来,他站在旁边看了看,就笑起来。小姐姐,我说你没有摘过棉花吧,你还……欣欣就对着老板傻笑,有点难为情的样子。老板说,没关系的,我教你吧。摘棉花时眼要明、手要准、劲要猛,眼到手到。你看,五指抓住棉花,轻轻地快快地一提,棉花就全出来了,这样还不留羊胡子。

果然,按照老板的方法,一会儿,欣欣有点感觉了。老板呵呵地笑着,你好聪明哟,照这样下去,你很快就能赶上她们。老板临走时又说,掉地下的棉花要拾起来,不要浪费了,要把棉花揪干净。

欣欣边干边悟,慢慢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4

一朵朵洁白的棉花咧着嘴对着欣欣欢快地笑着,好像对欣欣说,你快来摘我呀。欣欣的贪婪之心便萌生了,她双手并用起来,虽然还不是很熟练,但她还是不停地左右开弓。此时,她的眼里只有棉花,她刚把这朵棉花摘了,另一朵棉花就在前面摇摇摆摆地笑得好开心。欣欣心里说,你别笑,我马上就把你摘下来。于是,欣欣越摘越高兴,越摘越忘我,她已经把什么都忘了。

那一刻,骄阳也来凑热闹,原先它还在东边的天空里优哉游哉地望着这些棉田里的人,自从发现欣欣一个人落在后面的时候,它就想来看个究竟。于是,它一阵猛跑,来到了欣欣的头顶,把自己的热度传给了欣欣。你看,欣欣的汗水都冒出来了,汗水顺着欣欣那张秀气的脸庞一个劲地往下流。欣欣早上还搽了一些防晒霜,扑了一些粉,现在,已被汗水冲得七零八落,沟壑纵横。欣欣下意识地擦汗,竟把自己一张秀气的脸搞得像个花猫一样。

当然,欣欣是不知道的。太阳给欣欣增加了热度,欣欣呢,却加快了拾花的速度。只见欣欣的两只手已经熟练得像两只蝴蝶在棉花丛中上下翻飞,但毕竟欣欣是新手,由于过度追求速度,欣欣有一刻没有留神,采在左手的一团新棉花竟落在了地上。这时,欣欣就深深地弯下腰去,准备把地上的棉花捡起来,就在这时,嗡地一声,脑袋一阵眩晕,像浪潮一样袭过来。欣欣感觉眼前一黑,就一头栽在棉垄里,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欣欣有了知觉的时候,她看见老板、欢欢、娜娜、还有几个一起拾花的姐妹们都围着她。有人正使劲把她往起拉,欣欣抬眼一看,是表姐,便有气无力地说:“表姐,我这是咋了?”

表姐说:“没啥没啥,不要害怕。”旁边有人开玩笑地说:“你也是,能睡在这里吗,地凉啊,容易得病,要睡回家睡床上多舒服啊。”老板说:“去去,人家都中暑了,你还说风凉话!”娜娜说:“是老板发现你的,才把我们叫过来。正好要吃中午饭了,你好好休息一下。”

老板说,如果不行,我把你送回去吧。欣欣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又不是泥捏的,我能行。”

中午饭是白菜、馒头和开水。害怕送饭来不及,这是老板早上就从家里带来的饭。大家三人一堆、四人一伙儿地拿着筷子开始吃饭了。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欣欣慢慢地恢复了体力,但不知道为什么,恢复过来的欣欣浑身光出汗,好像里面的背心都湿了。欣欣有感觉,她低头喝水的时候,风从后背灌进来,凉凉的。欣欣真有些担心,下午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大家边吃边聊着天,欢欢和娜娜都说分给自己的棉花稀稀拉拉的,棉桃开得不旺,不好摘不说,还不出成绩。其他的姐妹就随声附和。欣欣想,我也不知道给我分的棉花好不好,对于我们这些城市的女孩来说,学会坚强和忍耐可能比挣钱还要值钱。但也要学会摘棉花,而且要多多地摘,这样,既锻炼了意志又挣了钱,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有些姐妹可能是出于关心,看见此时虚弱的欣欣總爱问这问那。有的说:你拾花为什么这么慢,是不是以前没有拾过棉花?欣欣最讨厌别人说她没有拾过棉花,好像没有拾过棉花比别人低一等似的。欣欣白那人一眼,不正面回答,说:“我不急,要不然我的身体受不了。”谁知,她这样回答了,那些姐妹们更偷着笑,话赶话又跟进来,说:“看你这身体,这个活对你来说,不适应。听说你有班上,多轻松呀,何苦来受这个罪?”欣欣不服气,说:“咱们都是女人,你们能我为什么不能呢?我偏要干给你们看看。”欣欣还在心里说:我知道你们都是来抢着挣钱的,我为什么不能呢!

姐妹们看见欣欣有些认真了,就不吭声了。这时,老板喊起来:下地了!下地了!大家注意,下午回来的时候,把棉花都装到发给你们的大袋子里,放到拖拉机上,拉回家过秤。

大家又下地干活了,下午比上午沉稳多了,大家都上了路子,默默地你追我赶地干起来,争前恐后地摘棉花。欣欣缓过来了,下午也不同于上午了,她基本掌握了摘棉花的要领,动作也慢慢快起来。

5

欢欢和娜娜已经拾到棉田地的那头了,两人反过来又从欣欣这垄往回拾。太阳也累了,往下走得很快,但它在落下地平线的时候,没有忘记回首张望棉田里的人。见欣欣她们还在地里拾棉花,回手撕了几片彩云花花绿绿地挂在西边的天上,美丽极了。已有男生扛着棉包,开始往地头走了。这是要收工的信号。

欢欢、娜娜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和欣欣接上了头。三姐妹凑到一起,把小袋子里的棉花装到大袋子里,欢欢都快满了,娜娜也差不了多少,只有欣欣,松松垮垮才半袋。

欢欢说:“你是怎么搞的,才这么一点?”

娜娜说:“你摘过棉花,我和欣欣都没有摘过,谦虚一点。”

欣欣说:“我明天一定能超过你。”

欢欢说:“就你?”

娜娜说:“就你能,你能把这些都摘完吗?还不得靠大家。”

欢欢说:“我们是来挣钱的,当然摘得越多越好。如有可能,我真想把这整个棉田都包了。”

娜娜说:“你就吹吧,牛皮都让你吹破了。”

三姐妹就使劲笑。

笑了一阵儿,欢欢突然放低声音,说:“教你们一个窍门。”

娜娜说:“什么窍门?”

欢欢用手招呼两人往她跟前靠。

欢欢说:往棉花袋里放几块土块,压秤,每天放几块,看不出来,但几十天凑起来就能多出上百斤呢,不要太傻哦。娜娜听了欢欢的话,没有表态,悄悄走开了,欢欢听到娜娜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欣欣迟疑了一会儿,说:“你咋知道过秤的时候发现不了?”

欢欢说:“我去年摘过棉花哟,每天下班都天黑了,回到住处才过秤,谁也看不见,神不知鬼不觉。”

欣欣想了想,明确表态,说:“这样不好吧?这样不是对老板不公平吗?有点坑人,不干。摘多摘少无所谓,要是被老板发现了,那可就丢人了啊。”

娜娜这时发话了:“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否则,我和欣欣都要跟着你丢人。”

欢欢见话不投机,说:“不干就算了,什么丢人不丢人的,我这不是为你们好嘛,既然不领情,那就算了,不干还不行吗?”

欣欣和娜娜说:“这就对了。”

欢欢冷笑了一声,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说些什么。

三姐妹收拾停当,各自扛着自己的棉包。欢欢的棉包重,欣欣就帮助欢欢揪着棉包的后角,走一段,休息一下,慢慢地往地头走去。

这天,等一切收拾停当,天都黑定了。到处都响起了拖拉机突突突突的声音。拖拉机的车灯亮起来,远处,其它拖拉机的光柱晃来晃去。到处都有喊人的声音,那声音不同平日,有一股浓浓的关切之情在里面,听起来是那么让人感动。连队里的电灯也亮了,像星星一样,一眨一眨的。大家身上都有一股夜色的潮氣和棉花的清香味。这会儿,肚子咕咕噜噜地叫起来,饥饿像潮水一样袭来,双腿也沉重起来,让人迈不动步。有人喊,快上车,快上车!

那天,欣欣她们的拖拉机装得满满当当。车装得很高,人就挤在那些棉包上,表姐再三嘱咐欣欣,要注意安全。欣欣欢欢娜娜和表姐,四个人手拉手。大家也都学着欣欣她们的样子,相互搀扶着,有的抓住捆棉包的绳子,就这样,跟随突突突突的拖拉机晃晃悠悠地往老板家走。

老板的哥哥和嫂嫂早就候在家门口,见车开过来,连忙开了门。车子一直开到院子中间,车停了,大家慢慢地拽着绳子踩着棉袋顺着滑下了车。老板的嫂嫂喊道:今天辛苦大家了,都饿坏了吧,大家赶紧洗把脸,先吃饭,然后再过秤交棉花。

晚饭吃的是拉条子,炒的是白菜,菜里放的肉和油很少,淡淡的味道。大家都不管了,一人端了一大碗,稀里哗啦一碗拉条子就进肚了,又去盛第二碗。那天,欣欣吃了两大碗拉条子,把肚子都撑得有点疼。她不知道,自己平时只吃一小碗面,她不爱吃面,可今天,她都不敢认自己了,竟然能吃两大碗!

吃过晚饭,大院子的大灯开了,开始秤棉花了,老板的嫂嫂看秤,秤一个报一个号,有人在旁边记数。只听老板嫂嫂清脆的声音:“一号七十二公斤;八号三十五公斤;九号六十八公斤;十号五十五公斤……”

一号是欣欣的表姐,真不错,头天就爆出七十二公斤的最好成绩,她得了冠军。九号是欢欢,六十八公斤,第九名。十号是娜娜,五十五公斤,名次虽有些靠后,但也不错。其他的兄弟姐妹都不错。最后一名是八号,也就是欣欣,只拾了三十五公斤。

棉花都秤完了,大家就纷纷地去倒自己的棉花。这是一个大棚,专门放棉花的地方,下雨天淋不着雨。为了放棉花,这里每家都有这样的大棚。

棉花收拾干净后,老板又放起了轻快的歌曲,叫他们去跳舞轻松一下。可是,没有人去,都早早地洗了睡了。欣欣躺在通铺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欣欣想,今天我拾得棉花最少,但对我来说已经知足了,因为这成绩是用我的血汗换来的,自己第一次体会到劳动的伟大,我很满意。欣欣暗暗地在心里下决心,以后的日子里,还要多加油,尽量多摘一些棉花。

正想着,娜娜悄悄说:“睡吧,明天还出早工呢。”

欣欣说:“比今天还早?”

欢欢翻过身来,说:你没有拾过棉花,你不知道。明天就不统一出工了,因为地块都知道了,大家会一个比一个起得早。早上的棉花湿气重,能多拾一些。现在是盛花期,老板也不怎么管,所以,大家都要争取多摘棉花。

欣欣说:那就睡吧。

一会儿,房子里响起了鼾声……

女人累了也打鼾啊。

6

拾花渐渐进入佳境,每个人都熟悉了流程,每天天不亮就有人出门,都想在早上天气不热的情况下多拾一些棉花……

那天收工的时候,天气就不对劲。上午,是晴转多云,下午半晌,整个天空就都是灰蒙蒙的了。西边逐渐堆积起来的灰褐色云片越来越浓,好像有人刚用墨汁在天幕上涂了一层黑色,还湿漉漉的,因为,地里拾棉花的人都感觉到那湿气直扑脸庞。

欣欣问娜娜:你看是不是要下雨了?

娜娜说:可能。

欣欣说:明天还能摘棉花吗?

欢欢说:雨要是真能下来,明天可能就要休息。

欣欣高兴了:真的?我好想休息一天。

这时,西边天空轰隆隆的雷声也响起来,像城里的载重汽车开过来了一样。风也吹起来,风在田野里无拘无束,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把地里的庄稼蹚得沙沙沙地响,把条田边的树木拉得哗哗哗地摇摆。欣欣一下子明白那些树为什么没有树头,那是风把它们全刮断了。

吃过晚饭,雨就下来了。老板一家都皱起了眉头,他们巴不得在收棉季节里一场雨都不要下。可是,老天不听他们的,该干啥干啥。你看那雨,不紧不慢,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而且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总在不停不歇地下。大家累了一天,由于下雨,哪里也去不了,都躺倒在床上休息了。这会儿,就听得屋顶上嘶嘶地、沙沙地,那么整齐,那么均匀,那么单调地响着,好像一种既简单又乏味的乐曲无限重复的奏鸣着,像一首催眠曲,把大家一会儿就弄睡着了。

早上起来,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老板宣布:今天休息,大家都很高兴的样子,有人还欢呼起来。

雨后,空气像刚刚过滤了一样,一尘不染,清明如洗。一碧无际的天幕给人带来一种爽快的感觉。雨水冲散了闷热,空气里如同掺了薄荷一样凉丝丝的,有田野的草香入鼻,远山近草格外清新透彻。

欣欣、欢欢、娜娜几个商量好了,要去土墩子农场场部玩一天。她们去邀请表姐,表姐说:你们去吧,我没有什么要买的,早点回来,不要惹事。欣欣说:不会的,我们能惹什么事。于是,她们几个姐妹和几个男士相约去了。

场部离这里不远,坐车十分钟吧。场部虽然不大,不过什么都有,有服装店、理发店、宾馆、旅社、食堂、饭店、小车站,还有最繁华的小吃一条街,人来人往地热闹极了。有人说,场部做生意的人可都盼着下雨呢,一下雨,这里的生意就特好。这些从外地来此打工的人,趁着雨天来这里改善改善伙食,请自己的好朋友来聚会。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城里有什么,这里就有什么。烤肉烤包子和拉条子的香味直钻鼻子。街上人流车流,川流不息,穿着各式服装的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汉族和回族熙熙攘攘。欣欣和几个小姐妹,在男士的陪同下,也要了烤肉和烤包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哎!半个多月了,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口味的东西。欣欣她们有说有笑特别高兴,声音不免大了些,不时引来路人驻足观看。

吃完后,她们约定,下午4点还在这个烤肉摊前会合,一起回驻地。大家分头走了,有的去理发,有的去洗澡,欣欣、欢欢、娜娜和一位小姐妹去逛商店。

这个小街道很小,都是一些小摊位,卖拖鞋的,卖袜子的,还有卖儿童衣服的……欣欣买了两双拖鞋,一双是给表姐的,一雙自己留着用。欢欢买了两双长筒袜,说是棉花叶扎腿,这个好。欣欣、娜娜就都买了两双。娜娜买了十几个馕,说天天吃馒头吃烦了,买几个馕饼回去姐妹们调剂着吃。

走出了市场小门,门口摆着水果,欣欣说,买些葡萄和苹果吧,回去大家好吃。付钱的时候,欣欣掏出来的都是毛票,不够。欢欢和娜娜都要抢着付钱。欣欣说:不要争,我来付钱,说着,掏出100元大票,那卖水果的给找了零钱,她们就朝约定的地点走去,远远地,都看见那些等她们的男生了,大家不免加快了脚步。

突然,欣欣停下不走了。姐妹们站下,惊诧地问道:“咋了?”

欣欣瞪着她那美丽的大眼睛:“怪了,这钱找得不对!”

欢欢急切地说:“那我们赶快去找回来!”

娜娜说:“不急不急,哎,怎么不对了?”

欣欣说:“你看,我本来只有130块钱,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还有120多块钱呀?”

欢欢听明白了,说:“准是哪里给你找错钱了,你赚了啊,欣欣,你要请客的。”

欣欣嘴里喃喃地说:“都不容易,我不能贪这点小便宜。”

欢欢斜着眼,有点揶揄地说:“哼,就你伟大,别人错找给你的钱,不要白不要啊,你傻呀!”

几个男生见她们停下脚步不走了,以为欣欣她们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跑过来了。

欣欣认真回忆了一下,她断定是那水果摊的小贩找错了钱。她给了100元,水果18元钱,应找回82元钱,里面只会有一个50元,可她现在有两个50元。她回忆,当时买水果的人多,一定是她找错了。

欣欣决意要回去退给她。

娜娜赞成欣欣的做法。欢欢有点嗤之以鼻。几个男生见状,说:那就赶紧去退吧。娜娜和几个男生陪欣欣去了,欢欢没有去,她在心里骂欣欣是傻逼。

绕过几道街口,来到水果摊前,当欣欣把事情叙述完,又把30元钱递到那小贩手中的时候,欣欣想,那妇女会万分感谢她的。

可是,事情竟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只见那妇女像被火烫了一样,两手乱摆,惊慌地说:“这钱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你快收起来。”

“怎么不是你的呢?明明是你把钱找错了,怎么还说不是你的呢?”欣欣声音有些高,不解地惊讶的眼睛瞪得好大。

那妇女越加慌乱起来,像躲瘟疫一样躲开了欣欣,去招呼其他的买主,嘴里嘀嘀咕咕:“谁知道你们一帮人想干啥!”

欣欣听见了,说:“我啥也不想干,只是来还你钱,你这人真怪,你的钱你都不要!”

“你这人也怪,不是我的钱我为什么要?”那妇女嗫嚅着,还回头认真地看了欣欣一眼。

欣欣纳闷儿,她紧锁双眉,不知道该咋办好了。

娜娜把欣欣拽了一下,给欣欣努了努嘴。欣欣心领神会,把30块钱放在那小贩的苹果箱里了,然后欣欣她们转身走去。

走出去好远,欣欣回身喊道:老板,钱给你放到苹果箱里了!

欣欣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一路上,大家嘻嘻哈哈地表扬欣欣,同时数落那小贩,还总结出了:比起父辈们,现在有些人真的有病了。比如: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说假话,办假事;坑蒙拐骗;万事我当先等等,大家还说了许多顺口溜,列举了许多事实……

欣欣发现,这一路上,欢欢一句话也没有说。

回到老板家,欣欣把拖鞋和长筒袜送给表姐,又把水果分给大家吃。没有去场部的人问欣欣,那里好不好玩,欣欣说:“没什么好玩的,下次下雨要是再休息,我们一起到波塔拉市去玩,坐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大家吃着水果,都表示同意。”

欢欢从外面走进来,欣欣递给她一个苹果,欢欢像是没有看见,转身走了。表姐问欣欣:“她怎么了?”欣欣说:“不知道。”

7

老板种了150亩棉花,几十个人帮他摘了一个多月,基本上快接近尾声了。

天气还算争气,整个拾花过程中只下了两回雨,其他时间基本上是晴天。现在田野里的风渐渐大起来,刮在脸上有点冷了。

一块地拾完了,又换到了另一地块,大家的积极性再次被调动起来。新地块的两旁都是沙枣树,果实结得满满的,把沙枣树枝都压弯了。这是野枣,吃到嘴里沙沙的,涩涩的,有一股清香味,好闻极了。放眼看去,远远近近的人在拾棉花。大家争先恐后地拾,就像一头饿了的牛啃草一样。老板说了,这块地拾完就给大家结账,就可以回家了。所以大家都抢着干,争前恐后地干,一心想着在这最后的十几天里多挣点钱,所以恨不得一下子四行变成八行,这样干得越多挣得钱越多。

欣欣通过这些天的锻炼,速度也快起来。老板很关心欣欣,老板听人说了欣欣在小镇退钱的事,对欣欣特别关照起来。经常过来帮欣欣摘棉花,摘了棉花就直接放进欣欣的棉袋里。所以,现在的欣欣,一天也可以拾50多公斤棉花了,算起来每天有百十元的净挣,欣欣确实很高兴。

欣欣和她的姊妹们脸都晒黑了,背上也晒黑了,脱皮。原先还把化妆品带来了,可是后来发现,这里根本用不上,擦什么油都不起作用了。她们准备了太阳帽、墨镜、防晒霜,还有口罩等等,但后来一样也不用了。整天风吹日晒,早出晚归,一双手一天要在那棉棵里来来回回地穿梭多少次,谁也说不清。你就是把整个脸都包起来,几十天的骄阳暴晒,秋风阵阵,也架不住。所以,姑娘们也不掩饰自己了。

现在的欣欣、欢欢、娜娜都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黑牡丹了。姐妹们只想着能多拾花,一来为老板能早日收获成果,二来也能多挣些钱补贴家用。只要你来到这里,谁也不会去比谁的脸蛋长得好看,只比谁摘得棉花多,谁挣的钱最多,那谁就最厉害。欣欣承认,干农活不是她的强项,可是她在这里,不仅受到了意志的锻炼,还挣到了她在超市要用几个月才能挣到的钱。欣欣想起这些,就有些激动。

但是,自从小镇回来后,欣欣、娜娜和欢欢的关系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欢欢老是自行其是,不太跟欣欣和娜娜合群,话也懒得说了。

娜娜说:“管她嘞,她就是那么一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自私、自大,什么事都要听她的,你不听她的,她就不跟你说话,我最讨厌她这一点。要不是交往这么些年,我早就不理她了。”

欣欣说:“你也别生气,谁叫咱们是姐妹儿呢。”欣欣就主动和欢欢说话,欢欢总是敬而远之。

娜娜看不惯,就不理欢欢。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天气也渐渐地变凉了,一天又一天地重复着拾棉花,新地块的棉花也已经拾了两遍,老板说:要这样地毯式的拾三遍,最后把没有开的果实摘回家才算大功告成,算是今年的收成完成了。

那天收工的时候,不算太晚,太阳还没有落山,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助装车。老板要求大家把小袋子里的棉花都要装到大袋子里,这样好装车,一层一层地码上,再用绳子扎几道,人坐在上面就平坦一些,安全一些。那天欣欣和娜娜的棉包已经装上车了,欢欢才从地里出来。欣欣忙上前帮忙,娜娜在一边站着,没有理会。欢欢没有拒绝欣欣的帮忙,两人吃力地把袋子拖到车跟前,车上的装车人员扔下来一根绳子,从欢欢的棉包中间穿过,然后,上面的人往上拉,下面的人往上推。欢欢今天摘得特别多,袋子死沉死沉的。

合该那天出事,袋子都快拉到车顶上了,突然,欢欢棉包的袋口开了,棉花从袋口里掉出来了,随着掉下来的棉花还掉下来几个土疙瘩。这事偏偏让老板看见了,当时,他正站在那里指挥呢。于是,老板瞪大了眼睛,非常氣愤,想发作。

可是,没等老板发作,更糟糕的事情接着发生了。欢欢那个吊在空中的棉包,一头轻一头重,突然失去平衡,从车上掉下来了。如果欢欢不赶紧躲开,就刚好砸在她头上。可是,此时的欢欢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愣愣地站在车下,看着自己的棉包往下掉。已经有人大声喊起来:欢欢,快闪开,快闪开,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欣欣一个箭步冲上去,猛地一把就把欢欢推开三四米远。欢欢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可是,这时空中掉下来的布袋正好砸在欣欣的头上,紧接着,车上的布袋已经倾斜,也随着欢欢的布袋垮了下来,全部都砸在欣欣那瘦弱的身上。十几个棉包,把欣欣埋得实实在在。

这时,老板冲上去了;娜娜冲上去了;表姐冲上去了;在场的人都冲上去了。欢欢这才醒过来,只见她一声嚎叫,分开人群冲了上去,死命地把棉包往外拽……

好险,医生全面检查了欣欣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欣欣的腰被砸伤了,有点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一些日子。老板说了:这回真得好好谢谢欣欣,欣欣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吧。拾花大概还要十几天,估计基本上也好了,要不,我无法向欣欣的母亲交代。老板还说,他很后怕,幸好是棉包,软和,要不,真出人命呢,那样,事就大了。

8

白天,欣欣一个人躺在营房,大家和她告别,都到地里拾棉花去了,她总感到有些寂寞。

十月中旬的天气,早晚开始有点变凉了。欣欣想,地里潮气也大了,露水打湿手套,感觉有些冻手了。她希望兄弟姐妹们加把劲,早点干完活,就好回家了。

开始几天,她的腰确实不带劲,脑子也嗡嗡地,心慌。老板就让医生到家里来给欣欣打针。老板每天都来看她,和她聊天。老板说:“欣欣是个好女孩,我都有点敬仰你了。”欣欣就笑:“你就忽悠我吧。”老板说:“哪里哪里。”老板的哥哥嫂嫂也来看她,还嘱咐伙房,欣欣想吃什么就给做,欣欣不要客气哟。

欣欣就好感动,吃着大师傅做的病号饭,欣欣想起了妈妈平日里对自己的爱护,想起了男朋友的温馨,欣欣有点想家了。

欢欢这回可吓坏了,要不是欣欣,那受伤的就是她。她往棉花袋里偷偷放土块,就够丢人了,如果再被砸伤,那结果就更惨了。所以,欢欢头天就守着欣欣哭了大半晚上。姐妹之间,说感谢的话就见外了。所以,欢欢只要一回房子,就守着欣欣说话。

欢欢说:“欣欣,都是我不好。那天,我看见你们都已经装好车了,就顺手拣了几个土疙瘩塞到袋子里,慌慌张张地系了口,谁知没有系紧……”欢欢停了一下,又说:“老板狠狠地批评了我,但老板也给了我面子,他说,人活脸,树活皮,看在你和欣欣是朋友的份上,我就不把你作弊的事给你公开了,只要你说出你总共在棉袋里放了多少土疙瘩,从你的总数里扣除就行了。你得好好向欣欣学习,那可是你的好姐妹啊。”说着,欢欢又哭了。

这几天,欢欢给欣欣娜娜说了好多话,让欣欣和娜娜又了解了好多过去她们不知道的事情。其实,欢欢也不容易,家里有一个儿子,才三岁,老母亲得了癌症,她需要钱,而且需要很多的钱。所以,工作老是高不成低不就。钱多的活,她干不了;钱少的活,她又不愿意干。欢欢说:“这次摘完棉花回家后,要利用这次挣来的钱报一个适用的技术学学。”

欣欣和娜娜说:“你报什么专业?”

欢欢说:“我想去乌鲁木齐学习美容,美容可赚钱了。学成回来,我就开个美容店。”

娜娜说:“你好好学吧。如果行,我们也加入你的行列。”

欢欢兴奋地说:“好呀!我们三姐妹要是合伙开个美容院,再好不过了!欣欣,你愿意吗?”

欣欣有些激动,说:“如果你愿意,我绝对参加。”

欢欢说:“咱们可说好了!来,拉钩!”

三姐妹又恢复了往日的欢笑。

9

坚持了四十多天,地里的棉花都捡得差不多了,老板说,想回家的可以走了。

欣欣几姊妹终于可以回家了。

老板原先说好的一公斤两块一的,可最后,来给欣欣告别的人说,老板是按一块八给先走的一些人结的账。那些人不愿意,老板就和他们论理,说棉花减产,成本增加,今年国家棉花的收购价也降了,这是上个星期中央台才播的,你们都知道啊等等。还说,你们吃住不花钱吗?我们的开销老鼻子了。大形势变了,我们也要做一些小调整啊,大家都不容易,相互理解一下。

欣欣想,平时看着老板不错,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显出自己的狡黠了呢?他为什么要克扣大家的工钱呢?他会不会也克扣我们姐妹们的工钱?

不过,大家还是同意了,毕竟善良的人多。一批批走的人都来和欣欣、欢欢和娜娜告别,大家互相留下了电话号码和上班的地点,前前后后地分手了,各自坐车回家了。因为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只能分开走了。唉!几十天,她们之间都产生了感情,她们相拥着,流着泪,恋恋不舍。

该欣欣她们走了。老板对欣欣确实不错,不仅每公斤按两块一支付了欣欣拾花的工钱,而且欣欣休息这十几天,不但结了医疗费,还按每天50元给欣欣结账。老板说,算是对欣欣的表彰吧。老板给娜娜和欢欢也是按两块一结的账。老板说,你们很活跃,一定程度上给我们做了很多宣传工作,老板也没有过多地说欢欢。

表姐是组织者,还要晚走几天。

欣欣、欢欢和娜娜幸福地坐在回家的车上,分享着第一次出远门打工挣钱的喜悦和收获。欣欣不仅经受了体力和思想的磨练,还在40天的时间里挣了两千八百五十元,这可是比超市挣得多多了啊。

三姐妹早就换上了用自己挣来的钱买的新衣服,唉!脸虽然晒得又黑又粗,但她们心里是高兴的,她们不仅有了金钱的收获,也有了美好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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