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美丽橘红,是改变世界的伟大发明

2020-10-26 06:43米饭团
知音海外版(上半月) 2020年9期
关键词:磺胺链球菌染料

米饭团

20世纪初,人类医学已经有了大幅进步,可是面对细菌感染这个难题,众多医学家却束手无策。那时候伤口感染的病人往往难以救治,战场上的战士倒下就再不能醒来,其中很多人并非致命伤,而是因伤口细菌感染导致了败血症等并发症而无法救治。直到30年代一款名为“百浪多息”的红色染料出现,才彻底扭转这一局面,并一举开创了合成抗菌药物新时代。

而它的发明人就是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格哈德·多马克。鲜为人知的是,这个抗菌药发明的背后,却是一段感人肺腑的父爱传奇——

那个没长成的小孩生病了

格哈德·多马克1895年出生于德国勃兰登堡的马尔其兹。在基尔大学学医期间,赶上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格哈德中途辍学服兵役,1918年重返基尔大学继续学习。1921年毕业后,格哈德先后在格赖夫斯瓦尔德大学和明斯特大学任病理学讲师、教授,是当时细菌与病理学领域的权威专家。

格哈德的女友马提娜是他在基尔上大学时的同窗,不仅温婉贤淑,而且与格哈德志同道合。两人都彼此深爱着对方。只是受战争影响,直到1925年,30岁的格哈德才得以与相恋多年的女友携手步入婚姻殿堂。

婚后,马提娜不仅在生活上给予格哈德无微不至的照顾,在事业上也对他辅助良多。也是在这一年,格哈德被当时全球医药领域的霸主——拜耳公司看中,被高薪聘请到拜耳的研究所从事实验病理学及细菌学的研究。既可以与爱人相守,又可以专心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婚后的一年可谓是格哈德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1926年初,马提娜发现自己怀孕了。格哈德开心极了,仿佛冥冥中有某种感应,格哈德笃定地相信这是个女孩,并为她取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布丽塔。

在两人热切的盼望中,九个月后,马提娜果然生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儿。不幸的是,她在生产时大出血,都没来得及抱一抱刚出生的女儿就离开了人世。

格哈德悲痛欲绝,一度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他不顾拜耳公司的竭力挽留,辞去了研究所的工作,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内,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一天,不知什么原因,无论保姆怎样哄,布丽塔就是哭个不停。声嘶力竭的哭声终于引起了隔壁房间里格哈德的注意,他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到女儿的摇篮边,自布丽塔出生后,第一次抱起了她。

让人惊奇的是,布丽塔在父亲的臂弯里很快止住了哭泣,一双泪汪汪的蓝色大眼睛靜静望着格哈德,然后突然展开了一个微笑。布丽塔清澈的眼神、甜美的微笑与她故去的母亲如此之像,令格哈德心头掠过一丝恍惚,感觉马提娜又重生了一般。

“唉呀,布丽塔小姐这么哭,原来是想找爸爸呢。”保姆芭芭拉感慨地说。格哈德心头一颤,突然意识到:为了女儿,自己也必须坚强起来。

格哈德走出了紧闭的房间,回到明斯特大学继续任教。他拒绝了很多人续弦再娶的劝说,将工作外的所有时间全都给了女儿。活泼可爱的布丽塔也为格哈德灰暗的人生增添了一抹暖色,让他对未来多了一些憧憬与期许。可以说,女儿就是格哈德生命的全部。

因为布丽塔对格哈德来说太重要了,以至于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格哈德一直都悬着心,总是担心她生病,会像她母亲一样突然离开自己。格哈德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在那个年代,人类世界普遍的观念还认为,小孩儿没长成时,不能算是家庭成员,因为有太多的变故能夺去他们的生命。

当时的医学并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医学都更像是一种“问老天爷要点命”的无力祈祷,混杂着医师有限的经验与不明所以的“魔法实践”。这种情况自从人类出现直到20世纪之前都没有本质改变。比如说,“太阳王”路易十四和王后的6个孩子只有一个活到成年,而他的私生子们也只有三分之一长大。

在格哈德的提心吊胆中,布丽塔健健康康地长到了六岁,格哈德稍稍松了口气,以为女儿可以平安长大了。可命运有时就是这么爱捉弄人,有时怕什么却偏偏来什么。

活泼好动布丽塔与一群男孩子在树丛里玩捉迷藏时,不小心被一根枯树枝刺破了手指。勇敢的小布丽塔根本没当回事,用嘴吮了吮手指又继续玩。可第二天,她就发起了高烧,那根被刺破的手指则肿得像根胡萝卜。

格哈德连忙将女儿送到医院。化验的结果仿佛晴天霹雳一下将他击晕了——链球菌感染!这在当时根本就无药可医!

在染料里寻找生命的希望

恐怕没几个医学家会面对这样的抉择:心爱的女儿重病垂危,自己是这一领域的顶尖研究者;然而,父亲也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这世界上并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女儿的链球菌感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儿离自己而去?格哈德觉得自己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苦痛了。

看着女儿烧得通红的小脸,格哈德下定决心:一定找到一种可以杀死链球菌的药物,挽留住女儿的生命!

只是决心下起来容易,成功的希望却几近于零。

1910年,德国化学家埃尔利希在经历605个化合物配方实验的失败后,终于发明了“606”,成功征服了锥虫导致的“睡眠病”和梅毒螺旋体所致的“梅毒”,从而揭开了抗生素治疗的新篇章。之后,下一代抗菌药物何时问世,便成为欧洲化学家们争先恐后争夺的荣耀。在此后的22年时间里,有大批科学家致力于寻找能与蛋白质结合的毒物,试图征服细菌。可惜,所得药品不是在活体内对病菌无效,就是毒性太大而无法应用。征服细菌的科研始终处于停滞的状态。

试想,那么多科学家经过二十多年的研究都无法达成的梦想,格哈德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月,甚至几十天的时间里完成呢?

但格哈德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女儿病情恶化得很快,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格哈德来到了拜耳研究所。这几年里,研究所一直在试图说服格哈德回来。可妻子的离世,让格哈德失去了对研究工作的兴趣,他始终没有答允。现在,为了女儿,格哈德接受了拜耳的邀请。

由于时间紧迫,格哈德当天就进驻了拜耳的实验室,并组织了研究团队。只是,大千世界,成百上千万种的物质里,格哈德该去哪里寻找他想要的抗菌药呢?

经过商议,格哈德团队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染料上。这个想法,在今天的人听起来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对那个年代的医学家来说,“染料”意味着最新的化合物,没准哪一种就自带神奇药效。很多的医药巨头也都是从化工产品起家的。

那时的人类还不知道物质的分子结构和药效之间有规律可循,无法自己动手合成有效的化学药物,格哈德他们能做的就是用所有已知的染料一项一项与细菌培养液混合在一起进行试验。有了“606”的传奇在前,格哈德做好了失败1000次的心理准备,他相信坚持到最后,一定会有收获。

为了与时间赛跑,格哈德开始没日没夜泡在实验室里,配制合成已知的各种染料。自从1868年,德国人格雷贝和里伯曼通过对茜素结构的研究,以爆焦油中的蒽为原料,人工合成了第一种元素染料苯素后,到格哈德时期,人工能够合成的染料已达上千种。

格哈德怀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信念,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先后合成了1000多种偶氮化合物。每次合成出一种新染料,格哈德疲惫的内心就会鼓起一丝希望:这次总该成功了吧?可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一千多次的尝试换来的却是一千多次的失败。

而在格哈德不分昼夜研制新药的过程中,布丽塔的病情也在不断恶化着。病情初起时,医生便主张截肢,但格哈德断然拒绝了医生的要求。身为病理学家,他很清楚,截肢根本不能阻止链球菌的扩张,无法挽留布丽塔的生命。

由于没有有效的治疗办法,链球菌感染逐渐扩散到了布丽塔的淋巴结,接着引起了严重的败血症。布丽塔的生命危在旦夕。保姆芭芭拉跑到实验室,将埋头于一堆化学染料中的格哈德拖出来,要他赶快回家去陪女儿最后一程,否则可能就来不及了。

“布丽塔每天都向我要爸爸,她以为你抛弃她了。”芭芭拉哭着说。格哈德心如刀绞,但他用力甩开芭芭拉的手,对她说:“你告诉布丽塔,爸爸爱她,爸爸不要她死,所以爸爸现在不能回去看她,因为我要找到一种可以治好她的药。”说完,就决绝地转身冲回了实验室。

芭芭拉望着他的背影,一边摇着头,一边喃喃自语道:“疯了,格哈德先生疯了!”

一抹改变世界的美丽橘红

布丽塔的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对于格哈德来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不能接受女儿死去,所以只有继续向着越来越微弱的希望努力。他决心:只要女儿还一息尚存,自己就不放弃。可是,所有能合成的染料全都试了个遍,培养皿中的细菌仍旧生机盎然地活着。

最后一種染料也失败后,格哈德颓然地跌坐在实验室的地板上,他只感到浑身发软,灵魂似乎就要脱离肉体飘走了一般。“也许这是上帝的旨意,你还是回去看一看布丽塔吧。”一旁的助手同情地说。

格哈德内心像被锥子狠狠刺穿了一般剧痛,回去看着女儿死去?不!他做不到!还有时间,自己应该还能做些什么吧?

格哈德茫然的目光掠过地板上一排排五颜六色的染料罐子,一抹耀眼的橘红色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百浪多息”,1908年被人工合成的一种染料,是由一种偶氮染料与一个磺胺基结合而成。

“再试试这个。”格哈德指着色泽亮丽的百浪多息说。“可是,我们已经试验过了,它杀不死任何细菌,不管是葡萄球菌、大肠杆菌,还是链球菌。”助手轻声提醒格哈德,以为他们的老师因过度悲痛而神志不清了。

“一定要在豚鼠体内再试验一次。”格哈德固执地说。助手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格哈德,还是顺从地捉来了26只豚鼠,向它们皮下注射了链球菌。

这些链球菌在豚鼠体内以每20分钟一代的速度增殖,几个小时后,豚鼠们就出现了感染症状。这时格哈德将百浪多息灌进了其中13只豚鼠的胃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尽管这种染料在体外没有任何抗菌效果,但到了动物身上,它却如有神助——注射过百浪多息的小鼠都从细菌感染中幸存了下来,而没有用药的则纷纷不幸死去。

一线曙光出现在格哈德眼前!

只是他又面临着一个重大的考验:在小鼠身上适用的杀菌药,在女儿身上也同样适用吗?格哈德研究过百浪多息的毒性,暂时只发现,当其用量超过500ml时,小白鼠和兔子会呕吐。而此时,布丽塔已陷入昏迷,随时都可能死去,除了百浪多息,格哈德显然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一天,正好是1932年的圣诞节,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而对格哈德而言,却是最漫长难挨的圣诞之夜。

他从实验室拿来两瓶药剂,注射到女儿的静脉里,然后开始了坐立不安的等待。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格哈德的心则像被放在热锅中煎烤着一般焦灼,他夜不成眠,黎明时分有一阵的昏睡,却又梦见百浪多息杀死了链球菌,也杀死了他唯一的女儿……当格哈德冷汗淋漓地从噩梦中醒来,发现女儿的高烧正在减退,她那因憔悴而显得更大的双眼又闪射出生命的光芒。布丽塔正在从死亡的边缘回到人世间来。

凭借对女儿深沉的爱,格哈德找到了能够有效抗细菌的磺胺类药物。不过他秉承着严谨的研究态度,又经过多年的深入研究,直到1935年,才在《德国医学杂志》上发表了题为《细菌感染的化学治疗》的论文。1939年,格哈德与赫格勒合写了专著《细菌感染的化学治疗》。同年,他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

但他成就的意义远远超出这个奖杯。这些最早廉价的抗菌药不仅在二战时挽救了无数性命,也是医药史上的一个重要节点——可以说,从那之后,“孩子几乎都可以健康长大”才成为人类生活的常态。格哈德救了自己的女儿,也延续了无数孩子的童年。

二战后期,随着以青霉素为代表的新的抗生素药物出现,磺胺药的发展减慢了下来,但是它的故事并没有结束。青霉素不稳定性、过敏性、耐药性等缺点的暴露,使磺胺类药物再度受到关注,磺胺甲恶唑、磺胺甲氧嗪等中长效磺胺类药物也被开发出来。现在,磺胺药已经成了一个系列,如:磺胺嘧啶能通过血脑屏障,从而对治疗细菌性脑炎有效,磺胺甲基异恶唑对尿路感染、菌痢的效果很好,至今还是价廉药好的典范。

格哈德于1964年去世,而他用爱的奇迹拯救的女儿布丽塔一直健健康康地活到了89岁,直到2015年才突发心脏病而离世。虽然她的一生过得朴实平凡,但在人类的医学史上,格哈德父女注定将永远被人类铭记。

编辑/杨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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