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酒

杨香林

王哥女儿办满月酒。王哥说：这次满月酒我坐东，并放岀话来——要请他最亲的亲人，到豪华大酒店坐几桌。

乡亲们说：人有了钱，腰杆儿直了，话也就大了。

十多年前，我们那地方逢年过节兴请关客。轮到王哥请关客这天，一个人躲在后院，一口接一口吸旱烟，那张脸就仿佛是在苦水里泡过的。

王二姐问：哥，啥事把你都愁成了这样呢？

别人家请关客，餐桌上全是大鱼大肉，好酒好菜，我却拿不出一分钱……

王哥苦着脸，一边嘟囔，一边叭哒旱烟。年龄不大，人显得十分憔悴。王二姐心里一酸，掏出钱说：哥，再苦再难，咱家这面子还是要要哈。

王哥接过钱，变得洒脱了起来，两杯老酒落肚，反复叨叨着同一句话：要不是老人拖累着，日子咋会这么寒酸呢？

族人们听不下去了，纷纷指责王哥。王哥呢，一手攥着酒杯，一手拎着酒壶，歪歪斜斜丛在席间，醉熏熏的仿佛啥也没听见。一仰头，一杯酒就又灌进了肚里，张口还是那句话。闹得那次关客不欢而散，王二姐也在当天就把父母接走了。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王哥没有父母拖累，日子过得还是那么寒酸。王二姐说：哥这个人，大事干不了，小事又想干，这辈子恐怕完了。

我说王哥身体瘦弱，不适宜干体力，却是块做生意的料，这特长要不发挥出来，恐怕他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王二姐抱着试试的态度，找到王哥，说：哥，净水器是个热门生意，你不妨试试看。

王哥扭曲着脸，挤出一丝苦笑：十几万的本钱那里找哇？

货款。王二姐说：妹子就陪你赌一把。

没想到，这一把还真让王二姐给赌赢了，生意一开始就做上了路，且做得风生水起。

这在商业上本来就是个秘密，可王哥却像老母鸡生了蛋，扯起嗓子四处咋呼，逢人就炫耀一番：做净水器这生意，只要与村干部勾通好了，定单就会像雪片一般飞来。

人无完人。王二姐想，哥发达了，他能记住亲情，就已经很不错了。

满月酒这天，王二姐一直在家等，一直没等到哥的电话。犹豫再三，拨通了电话就问：哥，你今天请的都是那些亲人？

都是村镇干部。

那些干部啥时候都成了你的亲人呢？

王哥喝多了，满口酒话：妹子耶，當今这世道有资源可开发的才是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