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照料人员模式对老年人身心健康影响研究

公 茗 徐 飞 林文浩 魏梦妍 周建芳

到2050 年，我国老年人口将达到4.8 亿，约占全球老年人口总数的四分之一，是世界上老年人最多、增长速度最快的国家［1］。伴随《“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的贯彻执行和我国老年人追求美好生活的需要，老年人家庭健康照料需求增多，且已成为全社会关注的焦点。目前，已有相关研究关注了家庭照料对照料人自身健康和家庭负担的影响，宋春玲等发现老年家庭照料者的负担感受个体特征、家庭特征及家庭支持等因素影响［2］，陈璐等发现照料对于女性照料者健康影响存在城乡、家庭结构等差异［3］。但既有研究尚未关注家庭照料人员模式的选择及其与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关系，因此本研究拟对这一问题进行探讨，以期为家庭更优决策和更好地促进老年人身心健康提供科学依据。

1.资料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研究总体为在江苏省内定居的、年龄在60岁及以上的老年家庭，抽样分两阶段进行。第一阶段在江苏按照苏南、苏中、苏北分层选择三个县市区（张家港市、海安市、淮安区），样本点选择标准为：①在所选区域内具有社会经济的代表性；②农村居民比例达30%及以上；③当地卫健委关注老年健康问题，愿意协助调查。第二阶段为老年家庭的抽取：在样本点分别随机选择城乡社区／村居各一，以社区／村居服务中心为圆心，对其半径2 千米以内的老年家庭逐个进行调查，最终回收有效问卷共计782份。

1.2 调查方法 2019年7月在海安市进行了预调查，正式调查于同年8月底完成。问卷调查主要采取调查员上门访问被调查对象后代填的方式，占68.0%；由于健康原因不能应答的老年人，询问其主要照料者后代填，占6.0%；26.0%的老年人在家中自我填答了问卷，调查员对被调查对象不能理解的问题按照统一口径进行了解答。调查员由样本点村妇女主任或乡镇卫计专干担当，选择标准：①初中以上文化程度；②年龄30 ～50岁；③可以熟练使用当地方言与被调查对象交流；④责任心强；⑤能够全程参与调查。调查员在现场调查前接受了半天问卷调查培训。

1.3 研究变量 问卷由研究团队在借鉴既往研究基础上根据研究目的自我编制，主要内容包括被调查老年人个人和家庭的基本信息、经济情况、健康照料、生活照料、适老化改造五个方面。本研究主要分析了其中基本信息和健康照料两部分：①老年人基本信息：包括基本人口信息和居住情况。②健康状况：包括健康自评、身体健康（慢病状况、失能程度）和心理健康。失能程度借鉴日常生活能力量表（ADL），选取6 项指标包括吃饭、穿衣、洗脸刷牙梳头等、室内走动、洗澡、上厕所，0项失能为完全自理，1 ～2 项失能为轻度失能、3 ～4 项失能为中度失能、5 ～6项失能为重度失能。心理健康测量借鉴了中国家庭追踪调查后选用抑郁量表（CES-D）量表中的五个指标，得分6分及以下为正常，超过6分存在抑郁症状，9分以上要寻求专业心理辅导。老年人家庭健康照料人分别了解了健康问题责任人、身体健康照料人、心理健康照料人。

1.4 统计学方法 研究分析采用SPSS 24.0 软件，对一般情况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推断性统计根据数据类型和分析目的分别采用了卡方分析、单因素方差分析和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显著性水平均取α ＝0.05。

2.结果

2.1 个人及家庭情况 被调查老年人中男性有368 人，占比47.1%。60 ～69岁的老年人占比最大（48.6%），其次是70 ～79岁的老年人（37.6%）。半数以上老年人的受教育程度为小学及以下，绝大多数家庭年收入在为1 万～5 万之间，73.5%被调查老年人为有配偶状态。有1 个子女和有2 个子女的老年人占比较大，分别为38.9%和39.8%，城乡老年人比例接近。

表1 被调查老年人基本情况

2.2 身心健康状况

2.2.1 健康自评：老年人健康自评（满分10分）得分为（7.69±1.53）分，城乡老年人健康自评状况具有显著差异（χ2＝13.812，P ＝0.011）。

2.2.2 身体健康：50.0%的老年人患有至少1 种慢性病，其中患病最多的前3 位病种是高血压（26.7%）、关节炎或风湿病（9.1%）、糖尿病或血糖升高（8.7%）。绝大多数老年人生活能够完全自理，有4.0%的老年人6个指标中至少有1项无法独立完成，即不能完全自理。具体的失能项目上，不能自己吃饭的比例最低（11.5%），而不能自己洗澡的比例最高（23.1%）。

2.2.3 心理健康：老年人抑郁自评得分为（1.39 ±2.37）分，心理健康状况普遍较好，但其中有5.0%的被调查老年人得分超过6分，提示有抑郁症状。

表2 被调查老年人健康状况

2.3 家庭健康照料人员模式

2.3.1 被调查老年人的家庭健康责任人：被调查老年人健康问题的主要家庭责任人（多选）按比例由高到低依次为老伴（61.0%）、子女媳婿（59.7%）、自己（46.0%）、孙辈（4.7%）、其他人（0.7%）。没有人操心健康问题的为1.7%，健康问题由老年人和子辈共同操心的比重最大，占45.0%，仅有老伴或自己操心的占37.3%，仅有子辈操心的占15.3%。

2.3.2 被调查老年人的身体健康照料人：当老年人身体不适或生病时，提供主要健康照料的家庭成员（多选）按比例由高到低为老伴（61.7%）、儿子（47.0%）、女儿（41.7%）、儿媳（23.0%）、女婿（10.3%）、孙辈（3.3%）、其他人（包括朋友、邻里、保姆等，2.9%），而没有人操心健康问题的为1.3%。老年人和子辈共同作为身体健康照料人的比重最大，占39.0%，仅有子辈照料的占35.3%，仅有老伴照料的占21.3%，有其他人（包括邻里、朋友、保姆等）照料的占4.4%。

2.3.3 被调查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照料人：当老年人心情不佳或出现心理疾病时，提供主要精神慰藉与照料的家庭成员按比例由高到低为老伴（63.7%）、儿子（43.%）、女儿（41.0%）、儿媳（23.0%）、女婿（11.0%）、其他人（包括朋友、邻里、保姆等，7.6%）、孙辈（7.0%），而没有人操心健康问题的为2.7%。老年人和子辈作为共同心理健康照料人的比重最大，占41.7%，仅有子辈照料的占29.7%，仅有老伴照料的占21.0%，由其他人（包括邻里、朋友、保姆等）照料的占7.6%。

2.4 不同家庭照料人员模式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比较 表3数据显示，不同健康问题责任人与老年人的健康自评显著相关（F ＝5.912，P ＝0.001），老年人和子辈共同照料与仅老年人照料的健康责任人模式下，老年人的健康自评情况较优。不同身体健康照料人模式下老年人的失能情况具有显著差异（详见表4），在老年人和子辈共同照料下老年人能够完全自理的比例最高（98.3%），仅老伴照料下的老年人重度失能的比例最高（4.5%），而老年人和子辈共同照料下老年人重度失能比例最低（0.3%）。不同身体健康照料人模式与老年人的慢病状况、不同心理健康照料人员模式与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情况均没有显著差异性。

表3 不同健康责任人模式老年人的健康自评分布

表4 不同照料人员模式老年人的失能状况分布单位：例（%）

2.5 不同家庭照料人员模式对老年人身心健康影响的多因素分析 自评健康模型以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为因变量（0～8分赋值为“0”，8 ～10 分赋值为“1”）；身体健康模型以老年人失能状况为因变量（失能赋值为“0”，完全自理赋值为“1”）；心理健康模型以老年人心理自评为因变量（1 ～15分赋值为“0”，0分赋值为“1”）；健康问题负责人／身体健康照料人／心理健康照料人分别为自评健康、身体健康、心理健康Logistics回归分析的自变量，以年龄、婚姻状况、文化程度、收入、慢病状况、配偶健康、子女数量和地区类型为控制变量，变量具体赋值情况见表5。表6则给出了Logistics回归的结果，家庭照料人员模式、年龄、收入、慢病状况、地区类型是影响老年人身心健康的显著相关因素；婚姻状况、文化程度、配偶健康和子女数量等因素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状况不相关。

表5 不同家庭健康照料模式对老年人身心健康影响的Logistic回归模型变量赋值

3.讨论

3.1 家庭照料人员模式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响 本研究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家庭健康照料人员模式对老年人身体健康状况以及心理健康状况影响显著，但对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影响未发现有统计学意义。①身体健康照料人模式：老年人和子辈共同照料模式下的老年人身体健康状况更差的可能性远远小于仅老伴照料模式下的老年人（OR ＝0.304，P ＝0.040），即老年人和子辈共同照料的模式时老年人的身体健康状况更好，与纪竞垚、刘二鹏、李运华等发研究结果一致［4～6］。原因可能是子女参与照料老年人的身体健康，可以承担一些相对较重的体力劳动，减少了老年人的超负荷照料，从而有着相对较好的健康状态。②心理健康照料人模式：相对于仅老伴照料模式下的老年人，仅子辈照料模式下的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更差（OR ＝2.286，P ＝0.007），这与高敏等发现子女提供日常照料有损老年人健康，子女越多地帮助老年人越容易培养老年人的依赖心理，生活越不能独立的研究结果一致［7］。但笔者认为这可能是一种互为因果的关系，除了前述高敏等人的解释外，老年人能自我照顾，或与老伴能相互照顾时，往往是心理健康状况比较好的时候；老伴不能进行心理健康照料，往往是因为彼此感情可能有问题或健康有问题；子女的陪伴时间不可能比老伴多，年龄差也很难让子女能够很好地理解老年人的心理问题等也是这一结果的可能解释。因此，针对健康照料人员模式的现状，建议政府进一步完善“独生子女照料假”政策，为子女老年照料休假提供明确的政策支持，让子女有更多时间和机会为老年人提供身体健康照料。根据老年人的健康状况为子女提供精准照料补助，减少子女照料负担，以便提高子女照料质量。与此同时，老年人也应该具有更高的自我照料责任意识，尤其是增强对自我心理健康的关注，及时与配偶及其他同龄人多交流自己的心理问题。家庭应基于照料人员模式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响和实际照料质量，以优势互补原则进行健康照料人员内部分工，如子女为老年人提供更多身体健康照料，配偶则给予老年人更多心理健康照料。

3.2 社会人口学特征及慢病状况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响 本研究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显示，被调查者个人特征中年龄对老年人身体健康状况有着显著影响，家庭特征中收入对老年人自评健康有显著影响，地区类型是影响老年人自评健康和心理健康的显著因素；此外，慢病状况显著影响着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①年龄：随着年龄的增大，老年人身体健康状况呈现更差的趋势，8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身体健康状况更差的可能性明显大于60 ～69 岁的老年人（OR ＝4.809，P ＝0.013），这与纵蒙蒙、吴炳义等研究一致［8，9］。②收入：收入是老年人自评健康的保护因素，相对于低收入（1 万以下）的老年人，中等收入（1 万～5 万）的老年人自评健康更差的可能性更低（OR ＝0.527，P ＝0.015），家庭年收入的增加对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有明显益处，这与陆杰华等研究结果一致［10］。在先前访谈中，有老年人表示子女的经济支持是家庭收入的重要来源，因此鼓励子女根据自身经济能力和老年人健康状况定期给予经济支持。刘柏惠等研究发现老年照料会降低子女的劳动力市场参与率，并使其承受逐渐扩大的隐性“工资惩罚”［11］，由此建议相关企业为子女照料者提供更灵活且人性化的绩效考核机制，以便弥补子女照料者因照料而导致的劳动损失，为家庭照料提供间接经济支持。③地区类型：相对于农村老年人，城市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更差（OR ＝1.503，P ＝0.033），心理健康状况更好（OR ＝0.713，P ＝0.036），这与李建新等研究结果一致［12］。④慢病状况：慢病状况是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危险因素，相对于未患慢病的老年人，患慢病的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差的可能性更大，其中表现最明显的是患有2种慢病的老年人（OR ＝0.535，P ＝0.000），慢病状况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发挥着重要影响，这与王建辉、安思琪等研究结果一致［13，14］。

综上所述，家庭照料人员模式对老年人身心健康具有显著影响，子辈与配偶仍是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重要照料人，而且子女与配偶共同照料的老年人身心健康状况往往也更好，建议多措并举推广子辈与配偶优势互补的老年人健康照料模式。另外，受年龄、收入、地区类型、慢病状况等多种因素影响，在日益老龄化的社会中，政府、社区应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给予高度重视，缓解家庭照料人员的照料负担。然而，本研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我国地域辽阔，地区差异较大，要全面了解健康照料模式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响还需更大范围的调查。尽管如此，由于文化的同源性，研究已经将收入因素纳入控制因素，因此研究结论对全国范围亦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表6 不同家庭健康照料模式对老年人身心健康影响的Logistic回归分析

续表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