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
杀父仇人
1941年的一天中午,广州城二沙头颐养院内,刘权、司徒娟等几位中共情报人员正在开会。
前不久,威仔协助潜伏在广州伪警局地下情报员刘权,以及戏班的司徒娟铲除了日军波字第8604细菌部队的敌酋田中岩军医大佐(详见《少男少女》2012年12期《一箭三雕》)后,我地下党又发现日军仍利用广州一家制药公司,正在研制一种新型化学毒剂。这次开会,便是传达中共广东省委指示,要尽快查清研制化学毒剂的内幕,并彻底摧毁日军的阴谋。
与此同时,珠江长堤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内,似乎也有人正在商量同样的事情。
“今夜……真的吗?”陈宗文两颊肌肉紧绷,以畏怯的眼神凝视着李梅。
“你只是开车而已。”
“但……”
“你比我更被逼得走投无路呢!”说着,李梅拿出几张照片,照片显示,陈宗文正把一个信封交给一个高鼻子西洋人。
陈宗文咬紧下唇,“你跟踪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梅再次缓缓眺望着眼前几乎已看厌了的景物。
咖啡店对面,高大混凝土墙环绕的永昌制药公司占地相当广,进入大门,左手边是双层建筑的办公室,右手边是三栋工厂,正面是宽阔的空地,正面转角有研究所的白色建筑物。
“今晚……他真的会独自留下来吗?”陈宗文以结巴的语气问。
“应该不会错。他明天要和董事长见面……说不定也会提起你的事呢!”
“不可能吧……我尚未被抓住把柄……”
“他已经怀疑你上次把有关数据卖给一个德国人,只要他上报日本宪兵队……”
陈宗文脸色苍白,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李梅以冰冷的语气继续说:“反正,他是为了这次毒剂的研发情况和董事长见面,所以,今天之内必须整理妥至目前为止的一切资料。依此可判断,他今晚会在研究所内留到很晚。”
“他会找人帮忙吗?”
“你以为他现在会做这种事?随着那种可怕的化学毒剂的研发进入最后阶段,日本人防范越来越严,研究所内的所有人都变成神经质,怀疑心强烈,这点,你不是知道得最清楚吗?”
“我懂啦!你真是可怕的女人。”
“他才是最可怕的!”这时,李梅脸上首度浮现阴郁的微笑。“就算杀掉他,我也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有负面代价……有利的反而是你,他若死了,你就安全了,还可以满足你自己的野心,研究所所长,包括子纯小姐都是你的……”
“但是,你……为什么?”
“我?我为了报杀父之仇!”
李梅要杀的人叫罗克俭,也就是永昌制药公司研究所的所长,这次研发化学毒剂的工程师。罗克俭其实是个日本人,日本名叫伊田秀中。罗克俭从小随做生意的父亲在中国长大,读大学时,是岭南大学化学教授李怀树的得意门生。大学毕业后,罗克俭进了永昌制药公司,一直在做药品研发工作。日军占领广州后,永昌制药公司的老板把工厂卖给了一个日本商人后逃到香港去了。
不久,罗克俭因为一个化学方程式请教李怀树。李怀树就是从这个方程式知道他的学生罗克俭的研究方向竟是世界禁用的化学毒剂。同时,也是通过这个突破口,查清了罗克俭其实是日本人,他的真实身份,是日军波字第8604细菌部队的军官。
当罗克俭知道自己身份败露后,不惜下毒把自己的恩师杀死了。但罗克俭并不知道,李怀树已经预先给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的独生女儿李梅留下一封信,把罗克俭的真实身份、正在研究的毒剂,以及估计自己可能会遇害等信息告诉了李梅。
父亲死后,李梅一直隐忍不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为了接近罗克俭,她以找不到工作为由,要求到制药公司的研究所工作。李梅也是化学高材生,罗克俭也想将李梅为日本所用,所以收留了李梅。这半年来,罗克俭一直在观察李梅,只让她参与一些外围研究。李梅一直接触不到毒剂研制的核心机密,眼看毒剂就要研发出来了,于是,李梅便利用自己掌握的陈宗文的把柄,要陈宗文协助自己实施复仇计划。
交易
傍晚时分,李梅把今天做实验用剩的材料交回公司的材料室。
“李梅,就这样搁着,剩下的材料我明天再发给你。”材料室的主任石智明说。
“好的……”李梅在填满细小数字的图表空栏内记入一些数字,面露微笑,说:“这样应该不会错。”
“你的工作效率很高……”石智明凝视着李梅脸庞,略带犹豫的开口:“只不过,李梅,这地方,对你是否合适……”
李梅微笑回答:“就算我是男人,也不可能成为正式的研究员,这点,我自己非常清楚。我只是喜欢这项工作!”
“不,我指的不是这事……”石智明拂高略带斑白的头发。“我不太会说话,没办法完全表达,但……我担心的就是……你最近和陈宗文交往得很亲近,是吧?”
“也不能算是交往,但……不可以吗?”
“我并不喜欢批评别人,但是,对那男人,我没办法欣赏。”
“为什么?”
“李梅小姐,所以我才会说你缺乏观察男人的眼光。确实,陈宗文乍看是一表人才的好青年,在化学专业上也算上个人才。可是,在另一方面,他却是很浪荡、爱慕虚荣,奢侈浪费。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做人没底线,他一直想当研究所的所长,你知道研究所,还有那罗克俭這些天在研究什么吗……噢,我说多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李梅微微一笑:正因为这样,我才会选他为共犯!
“谢谢你。”李梅低头致意。她知道,石智明还算是个正派的人。
收拾好东西,和石智明一起出了走廊,李梅迅速瞥了隔壁的一个研究室一眼,窗户有灯光漏出。
“罗克俭好像还在加班。”石智明以略带苦涩的声音喃喃说着。
李梅暗暗感到喜悦。自己和陈宗文的关系,大多数人可能会和石智明同样想法吧!那是再好不过的事,看来自己选择陈宗文为共犯是正确得……
在研究室门口,李梅缓缓对石智明说:“石先生,今晚如果有空,能否陪我去看场爱情片……”
“不……我不太方便。”
果然是自己预料中的回答。研究所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石智明之妻非常善妒,把丈夫控制得死死的。
“那么,我只好自己去了。”李梅用天真无邪的声音说。
咖啡店
半年前,陈宗文在舞厅初次邂逅广州一家相当大规模的公司董事长的千金张子纯。陈宗文多年来的美梦是,巧妙地勾引有相当地位或财产的人物之女儿,和对方结婚。
和张子纯的邂逅,从此种意义上来说,可谓最佳机会。他用尽所有努力去虏获对方的心,投入全部积蓄,把祖传的房子卖了,换了一辆二手德国车,又不惜花钱买礼物送她。
但是,半个月前,子纯明确地告诉陈宗文:她已经答应父母替她安排的亲事,对方就是陈宗文的同事、制药公司研究所所长罗克俭。
这是非常残酷的打击,一想到投资在张子纯身上的钱,以及为此而背负的债务,陈宗文即使抱头大睡,也无法释怀。他急于想填补这些亏损,却蒙受第二次的失败。
他开始进出自己并不内行的赌场,结果更是一败涂地。
陈宗文之所以会向那个德国人提供一些公司新药研发数据,一方面是他急于用钱,另一方面则是对夺走张子纯的罗克俭的报复。其实,陈宗文也并不是不学无术的登徒子,他也是岭南大学化学系的高材生,而且还是比罗克俭高了好几届的学长。本来,这个研究所所长应该由他担任,可是,有日本人做后台的罗克俭刚刚大学毕业,就牢牢地占有了这个位置。而现在,他又把自己眼看到手的未婚妻给抢走了。
陈宗文知道罗克俭正在研究的毒剂,自信只要给他机会,自己也能研制出来。陈宗文也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化学大师的女儿李梅,也有能力研发出这种可怕的毒剂!
所以,今天李梅在咖啡店指明他曾为德国间谍做事时,他惊骇莫名。陈宗文无法故作不知,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哼!那有什么呢?现在德国人不是成了日本人的盟友了吗?日本人不应该恨我……”
“可是,日本人会允许你私下泄露他们的机密吗?”窥伺着陈宗文的神色,李梅继续说:“你不打算和做我交易吗?”
“交易?”
“这样的话,你的秘密就绝对不会泄漏出去。何况,你又因此有再次夺回张子纯的机会,还能当上研究所的所长,我知道你对这个位置窥伺已久。当然,这次交易之后,我不可能再缠着你。”
“交易什么呢?”
“很简单!我当主角,你只要帮忙就行……你明白吧?我无法原谅这个杀死自己父亲的日本人,所以虽然动机不同,但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陈宗文发现自己完全被李梅控制了,他能走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接受和李梅的交易,一是他会因把公司的数据卖给德国人的事被送进日本宪兵队,经受严刑拷打是小事,最后还会把小命也弄掉了。
于是,在李梅提出杀人的具体计划时,陈宗文只好选择了“交易”。
“而且,又不是我直接下手……”他边喃喃自语,边拭着额头的汗珠。
晚上8点,陈宗文准时开车来到约好的地点,让已站在那里等候的李梅上車……
杀人啦
李梅坐在后座,从准备好的大提袋内拿出一条深蓝色的披肩。
“糟了……”陈宗文不自禁咋舌。
“怎么回事?”
“我忘了加油,这样不可能支持到公司……”
“真是差劲!只好找加油站了。”
“嗯……这中间,你怎么办?还是躲起来吗?”
“这个……如果被发现,反而会引人怀疑……”考虑片刻,李梅说:“你停车一下。到加油站之前,我要坐在你旁边,这样比较自然。”
陈宗文颔首,踩下刹车。
从加油站出来,李梅披上披肩后,从后座滑下,躺在车内地板上。公司的建筑物很快就到了。
“再过五分钟……”陈宗文的声音颤抖。
大门已近在眼前。
放慢了车速,把车停在警卫室门旁,陈宗文打开车窗,对警卫说:“我来接加班的罗克俭先生。”
制药公司这些警卫都是穿着便衣的日本人。警卫认识他,所以半点也不怀疑,转头瞥了研究所方向一眼,见到灯还亮着,立刻用力颔首。“辛苦你了,请过去……”
陈宗文驱车前行。在厂内,时速限制为二十公里,但他的车速更慢……
办公室里似也有几个人加班,几扇窗户亮着灯光。车子慢慢驶过,又经过黑暗的仓库前,右转,来到研究所门前。这一瞬间,李梅打开左侧车门跳出。这里正好是和警卫室背面的死角地带。
李梅小跑步绕过研究所转角,从侧门冲进建筑物内。这中间,陈宗文将车子驶至研究所正面,踩刹车,将车门关好,这才按喇叭。这是他和李梅的约定,每隔一分钟按一次,直至李梅回来。
进入研究所内的李梅跑向一个办公室,用力敲门。
罗克俭从里面探头出来,吃了一惊似的睁大双眼。
“你……怎会在这里……”
李梅举高手上的铁锤,用力挥下,一击、两击……对方低声呻吟,倒在走廊,喇叭声掩盖了惨叫声。
罗克俭做梦也没想到,李梅会用这种直接的方式袭击他。他更没想到,李梅在英国留学期间,因为当地治安较乱,她曾经学过拳击。
一切都顺利进行。脑壳破裂、脑浆流出的男人,想必任何名医也救不了……
李梅迅速自方才进来的侧门跑向车旁,正好听到最后一声喇叭。
“结束了。”
陈宗文跳下车,走向那个研究所。这中间,李梅上车,缩在驾驶座旁的车内地板上。
瞬间,陈宗文口里发出奇妙的叫声,自研究所冲出。立刻跳上车,猛踩油门……这次,他再也不顾什么时速限制了。车子经过大门后,在将接上马路处,他才停车。然后打开车门,跳下,冲进警卫室内。
“糟了……不好了……”陈宗文大声尖叫着。
本来,他以为多少需要一些演技,但此刻他脸色惨白,全身发抖并非出自表演。
接过警卫递给他的水,一口喝光,深深吸气后,他才沙哑着声音,说:“杀人了……罗克俭先生被杀死了……”
与此同时,李梅已偷偷自车上逃出。由于陈宗文未关上驾驶座车门,正好挡住警卫室的视线,被见到的可能性应该没有……
李梅拿下披肩,放入手提袋内,迅速离开。披上披肩当然是为了从车上跳下时不会沾到泥土以及被死者溅到血渍。只要把披肩脱掉,就再也不会留下丝毫可疑痕迹,能够大摇大摆走在街上……
“父亲,终于报仇了!”
李梅口中喃喃自语的,以稳定的步伐迈向夜晚的街上。
但是,李梅的复仇计划尚未完全结束。
百分之九十九的事实
很快,接到报告的日本宪兵少佐山本宪藏带着刘权急忙赶到出事的永昌制药公司。知道事件概要后,山本的第一印象是,这似乎不是很难解决的事件。
为什么呢?首先,发现尸体的时间和被害者的推定死亡时刻只有极短的差距,这点,没必要经过仔细验尸就能断定了。而基于破案常识,尸体愈早发现,调查上就愈容易。
其次,涉嫌者的范围相当有限,杀手是熟悉工厂内部情事之人物。这点,从行凶方法上即可推定,而且,似乎是当晚留在工厂里的人下的手。
发现尸体的陈宗文向大门口的警卫通报时,两位训练有素的日本警卫采取的紧急措施无懈可击。一位紧急赶往杀人现场,保持现场原状;另一位封锁大门,然后打电话向宪兵队、后门附近的夜间巡逻警察岗哨、董事长等通报消息。
环绕公司的混凝土墙高度超过两米,不是轻易可以爬过。后门和员工进出之门在下午六时就锁上,这两扇门又很牢固,调查后也未发现丝毫异常。另外,行凶时刻前后经过大门之人,除了陈宗文外,只有一个人,就是材料部主任石智明。他是陈宗文前来后不久才结束加班离开。
所以,如果石智明不是杀手,则真凶在山本他们赶抵之时,应该仍在工厂内。
山本最初动员日本宪兵和伪警察对整个公司彻底搜索,包括建筑物内部至停车场的卡车,约费了一小时。结果,此一搜索却徒劳无功,未能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当然,山本并不因这一结果而失望,这只是初期调查,反正,自始他就认定杀手就在工厂内。所以,因加班或其他情事留在工厂内之人,全部被叫到办公室的一个房间。
山本首先单独询问陈宗文。他的脸色仍是一片惨白。
“你和罗克俭约好,前来接他?”
陈宗文畏怯地回答:“是的。他说八点半左右会结束工作,所以我在约好的时间来接他。”
“哦!是你自己提议的吗?你们的交情很不错?”
“和其他同事差不多,也算不上很亲近。”
“那么,为何今夜会来接他?”
“有一点小事……不,是重要问题,需要找他谈谈。”
“工作方面的事?”
“是的……不……”陈宗文困惑似的蹙眉,嘴唇嚅动几下后,说:“反正你们一调查就知道了,我就说出来算啦!事實上,我和他有情仇!”
“情仇?”一瞬,山本眼中发光。
“是的,最近他在董事长介绍下,和一位叫张子纯的女性订婚。但是约莫半年前,子纯就和我交往,只是因为无法拒绝她的父母之命令,而我……当然是不死心了……”
陈宗文的恐惧感由这一瞬间开始转淡,代之而起的是巧妙演戏来捉弄日本人的异常刺激快感。坦白说,他只不过是依李梅所编的剧本进入角色,但他已经忘了这点,只认为她的话果然正确!
——全是谎言的内容日本人绝对不可能相信,必须尽可能坦白地说出百分之九十九的事实,这样,说话时才能保持自然……
陈宗文边在胸中咀嚼着这番话,边继续着:“所以,我打算告诉罗克俭一切真相,希望他能放弃。当然,我说这些话,很可能被怀疑为杀手,但……”
“不,对你坦率的态度,我深为敬佩……只是,你说要坦白说出一切,这点,能否请你再稍微具体地说明?”
“这……也就是因为我,张子纯已经怀孕了。”
“原来如此。”山本阴着脸,沉吟片刻,接着反问:“情形我已非常了解。不过,你今夜要提及此事,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呢?”
“我很困惑……到了今天,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因而决定趁自己未改变心意之前说出。”
“为何会这般困惑呢?”
“罗克俭是董事长最重视、倚之为公司未来希望的人物,张子纯则是与敝公司有极深厚关系的另一家大公司董事长之千金,破坏这两人的亲事,对我这种拿薪水的人来说,后果极为严重……”
“原来是这样。那么,请你说明发现尸体当时的详细情况。”
“我把车停靠在研究所门口,按喇叭,这是我们事先约好的暗号。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人回答。由于他是那种一旦专心工作,就对周遭发生之事毫不在意之人,所以我以为他没有听见,或是上洗手间……”
“然后呢?”
“我觉得奇怪,决定进去看个究竟。他的研究所里亮着灯,窗户就在门口不远……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是一种预感吧!”
“然后就发现尸体了?”
“是的……我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那样害怕……”
“他的研究所内有电话吧!为什么你要回到警卫室去呢?”
“我可不像你们那样常看到尸体!”陈宗文握拳,用力在桌上一敲。“他躺在门前走廊上……我实在没有胆量进入研究所……而且,在那瞬间,我想到杀手说不定还躲在里面。”
“他被杀的时间和你发现尸体的时间相差不久,在此之前,你没有见到人影或什么吗?”
“没有,完全没有注意到。”
陈宗文离去后,山本对身边的刘权低声说:“这人有点可疑……”
“是因为有最佳动机?”
山本用力摇头;“主要是他太坦白地说出情仇之事。平常的话,应该尽可能设法掩饰,这才合乎人之常情。”山本觉得这男人的态度有某种奇妙之处,但到底是什么,他也无法明白指出。
“把那两个警卫叫来。”山本下命令。
究竟是谁干
“能够避开你们的视线,从正门偷偷潜进来吗?”
“绝对不可能!连一只猫也溜不进来。”
“那么,说说陈宗文工程师来时的情形。”
“陈宗文向我们打招呼后,直接开车往研究所方向驶去,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连续听到按鸣喇叭声……之后,陈宗文下车,走向研究所旁……”
“之后,你们的视线一直未离开该方向?”
“是的。不过,绝对不会因此而未注意到是否有人进出大门。”
“好,这点不会有问题。他自研究所出来时,你们也见到了?”
“是的……正确地说,是只见到陈宗文跳上车……”
“这中间约莫多少分钟?”
“没有多久。我们只是将视线稍移开,点着一支烟,彼此交谈一两句,再望向研究所时,陈宗文已经跑出来,跳上车了。”
“说具体点……”
“不会太长,顶多只是一两分钟。”
“你认为呢?”探长问另一位警卫。
但回答的内容完全相同。
两个日本警卫是以轮流方式留守在门岗。当时两人之中有一个人正在岗哨里,另一人—吉田则听收音机的音乐。
对于山口的询问,吉田以紧张的态度回答:“由于汽车喇叭连响好几声,我探头出窗外看……发现研究所前停了一辆车,一位男人走过去,大概是由岗哨对面的入口进去吧!没多久,就听见叫声……”
“等一下!到底经过多久?”
“大概是几秒……”
“然后呢?”
“听到叫声,我探头往窗外看,见到陈宗文跑回来,跳上车内。”
“你见到之人确实是陈宗文工程师?”
“是的。最初虽只见到背影,但……确实是他。”
两个日本警卫的证言并无任何差异。山本有一股轻微的失望。
看来陈宗文果然是清白的。不论动作何等迅速,也不可能在一分多钟的时间内行凶杀人!
杀手假装发现死者固然是常见的伎俩,但这样未免太单纯了,何况,假如他是杀手,杀人之后必须先在某处处理掉凶器才行。
当然,在他的车内并未能发现疑似凶器之物,也未丢弃于现场和从研究所至大门之间……就算他把凶器藏在研究所内的隐蔽处,也没有充裕的时间……
剩下的全部都是在这公司上班的职员,关于他们留下来这点,各有能让人认定的理由,而且对于命案发生当时的行踪,也都能够明确答复。当然,并不能算是直接的不在现场证明。
山本要求刘权继续对这些人进行彻底调查,自己连夜赶回宪兵队本部报告。毕竟研发化学毒剂是军部下达的重要任务,现在负责研发并掌握核心技术的人莫名死了,这可是大事。不过,他确信这其中一定有真凶。
刘权在制药公司现场一直待到下半夜,但他还是抽空到戏班找到司徒娟,正好威仔仍未睡。当他们得知永昌制药公司的凶杀案后,既高兴,又疑惑。高兴的是,罗克俭一直是地下党想除掉的毒师。疑惑的是,这事究竟是谁干的呢?
翌日,刘权又带着伪警局的几个探长仔细调查工厂四周。因为杀手爬过围墙逃出可能性无法完全否定。
但调查后,他们并未发现有这样的痕迹。要爬过如此高墙,必须使用某种工具,照理应该会留下痕迹才对,可是却完全没有找到痕迹。
对于罗克俭,则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和执行的特殊研发任务,大半数人都抱持着远而躲之和嫉妒掺杂的感情。死者在这公司里是孤傲的存在,而且似乎并无较亲近的朋友。
关于陈宗文坦白说出的三角关系,也完全获得证实。山本后来亲自讯问张子纯,但结果只不过证明了陈宗文的话之正确性。
最初,张子纯拼命否定她和陈宗文的关系,但是,要识穿这种程度的谎言,对山本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最后,张子纯终于边哭泣边承认她和陈宗文的关系,并表示陈宗文曾热切地向她求过婚。
在众多报告之中,也包括研究所助理李梅是罗克俭恩师的女儿的事实。不过,她并未包括在那些事发当晚仍在现场加班的人之内,而且命案当晚曾邀材料部主任石智明看电影,所以,断定她完全无关。
至于李梅最近和陈宗文走得很近,因李梅仍獨身,陈宗文也失恋孤身一人,这种情况下他们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反应。另外,陈宗文失恋后设法巧妙虏获李梅彷徨的心,也是十分可能。
刘权还找来伪警局的一位探长和那两个日本警卫做了一项实验。由一位探长代替陈宗文,改变自下车后至研究所出来的各种时间,寻求证人们的意见。但实验完全徒劳,大家仍未改变陈宗文从进入研究所到跳上车顶多只是一分多钟的事实。
这是进入建筑物内,走到罗克俭那个研究室之前,又再跑出来的极限时间,怎么说都不可能有杀人之后又藏妥凶器的时间。
刘权也想到用某种方法继续按鸣喇叭,趁机下车行凶的方法,可是,至少在陈宗文的车上,刘权并未能发现有动过手脚,让喇叭在一定间隔自动发出声音的痕迹。
对于包括石智明在内的其他留在公司加班的人,也有各种报告。但无决定性关键的线索。
鉴定方面也无可疑的发现,研究所内更是搜尽各角落也找不到凶器。
山本宪藏在上司的斥责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事件并不像他当初认为的那般容易解决。
晚上,刘权在戏班再次见到司徒娟和威仔等人。
“是我们的人干的吗?”刘权急切地问。
“不是,我已经向省委汇报了,但回复是我们并没派任何人去刺杀伊田秀中,即罗克俭。”司徒娟肯定地回答。
“那会不会是国民党的军统、中统干的?”
“也不是,我们在国民党的内线说昨晚没有这样的行动。”
“那究竟是谁干的?”
“所以,”司徒娟神色凝重地说:“上级要求我们要抢在日本人前面,查清罗克俭是谁杀的。因为这是为抗日军民除了一个大害的功臣,我们必须要把他保护起来,不能让他落在日本人手里。”
刘权、威仔他们会赶在日本人前面发现李梅的秘密吗?
欲知结果,请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