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机翼利刃一样划破整匹天的蓝,这个情形我看见过。甚至连舷窗都是。只是已没有那个男人,没有说出过去和未来的那一个。
那一瞬,有幸被镜头夺取,几经辗转就更加近似一个故事,故事维持着记忆,却改写当事人与它的关系。
这真对不起,却无可选择。
我有些明白了这句“天空之上是我的葬礼”。那一霎,明亮到接近黯淡,所谓物极必反即是。
没说一句话,只朝着换座位给我的南方男子一笑。他正长出短短的胡茬,让人颇费研究。但后来我没有再看他。
窗外搭建了不知所终的梯子,美好而诱惑。
B
一张桌子不能等太久,日落也是。很快就有人谈到日落,但他是一个工程师,他的发型因为太像另一个男人而有着无可辩驳的美。
很快,画面上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但当时我没有。我距离某个房间越来越远,而他们越来越近。他们身着棉衣,适于拥抱,这是我注意到的事。因此说,盛夏引发赤裸,却不是恋爱最好的季节。
她在脱下大衣。拿遥控器换台,似乎要把我换掉,或者熄灭掉。
她很瘦。
他拿毛巾揩脸的样子全然不是我中意的。房门有几个,是公寓而非宾馆,这样,她瘦削的样子就顺理成章。
她换下睡衣,两只细胳膊向后撑在床上,整个身子慢慢往后挪动。
他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上,两手捧着脸,又拿开——那不是同一张床。
第二天,他发现她已经离开。
C
这些是天边的小片段。只有梯子一样的机翼定格。整个天空是一块碧蓝的凝胶。机翼像甲板,银亮的白天,很奇异的一枚大月亮。
“我为你等待了整个夜晚”。
说吧,向我吐露出一些,关于天空的魔咒。为何让我一人空响?这让我太过富有。当我上台阶下台阶,开门关门,离开,回味我所得到的数十次的空空如也,我知道自己太富有。
你想问我什么?男主人公问漂亮的女主角。男主角很美,镜头特地慢下来,让我看清他微微前倾的身形,他的胃病。
他随身带有胃药,用来治疗邂逅之痛。
至今他还停在那里,像卡住了一样,等空空的回答。
等我帮他解锁。
画面切回。她的白睡衣。裸露的腿很美。是青春的一双腿。
街道是怎么蹀躞进记忆当中的?她在窗边看着,他在窗外。阳光晒花了他的眼,阳光化掉了他的小。
她目光温柔地扫过每个街角。某个建筑物,广告牌,浑然不觉的异乡的口音,她,独自一人。熟悉感击垮了她,荡秋千一样,她想借助下一个夜晚再好好哭上一次。
但他真的在荡秋千,这是让人心碎的原因:海埋藏一切,天空则让一切重新显影。
D
地球越来越远。
在很远的地球上,他很慢地走下台阶。与宾馆里柔软多汁的跳跃正好相反。
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紧走几步,又慢下来。任何的相似都不是确指。
风凉凉地吹过来,在35摄氏度的阳光里,凛冽得不可思议。
逼仄的时装店。徒劳的转身。
早餐,午餐,晚餐。简洁的对白。彼此相拥中独善其身。
谁能为她定罪?死亡是暂时的,当我们尚能目睹。
水边的栈桥。多么像机翼。水和天空,都可以洗清灵魂的积垢。
能留下来吗?还是纵身一跃?翻云覆雨手。仅有一张嘴巴是不够的。
胸部小了些,但裸露使她完美。事实与虚构会有多少不同?你否定这种不安,是因为看到我已经身陷其中。三次和十二次——五十步笑百步。悲哀,并保留反讽的一点刺痛。
他在咖啡馆吸烟。
咖啡馆,我和他找过多次。但奇怪的是每一次都没有找到。为什么掐灭这种寻常使一部生活成为不被信赖的虚构?虚构的温柔不适宜居留,但真正的居留地在哪里?不被分享的人生是可耻的。而关闭这种分享的可能性呢?
给我理由,我洗耳恭听。
E
“如果可能,我會逃走。”
“逃到哪里?”
“逃出肉体即可。”
“什么?”
F
一前一后地,他们穿过空无一人的小巷。
剥开的鲜橘皮,徒劳的窗台。
生活是我们唯一知道的存在之物,爱情美好了大部分并使之繁琐但我们如此乐于浸淫其中。
他的沉默让她清醒。不可理喻是爱的武器。不必恭维谁,责备谁。不必透明已亮如雪洞。
那南方人起身让座。
对他说“谢谢”。
旋梯陡峭,道路笔直。
他在窗口,腥红的窗帘微露一角。天空很高,反抗大于窥测。
作者简介:窦凤晓,女,1974年生于山东莒县,现居日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