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弘平
众所周知,陶渊明最喜爱的植物莫過于松与菊。松菊皆“卓为霜下杰”,有“贞秀”之姿,与陶渊明这身傲骨最是契合不过。
陶渊明是孤傲的,当然这可以说是本性使然。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少无适俗韵”“与物多忤”“质性自然”,看不惯“应束带见之”这类做作逢迎的把戏。纵使“生生所资”,匮乏其术,他还是毅然选择“不为五斗米折腰”。
当然,孤傲是有代价的——会有“瓶无储粟”的饥馁,会有“扣门拙言辞”的窘迫,会有“带月荷锄归”的劬劳。最扰人心扉的还是久久徘徊不去的落寞。但我们终究得佩服他,因为他真的荷起了锄头,卷起了裤脚。一个出身于仕宦门庭的读书人抛弃他的阶层,耘籽躬耕,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不过,陶渊明的孤傲并不是弃天下于不顾的清高,而是在乱世中拼尽全力捧在手心的信仰。他也曾想象着像游侠刺客一样“抚剑独行游”,平暴治乱。他也曾“猛志逸四海”,跟随桓玄和刘裕安邦定国,扫除叛军。陶渊明的一生经历了东晋覆灭和两次篡逆,世界已是“八表同昏”,他根本无法兼济天下,只能坚守本心,独善其身。孤傲,不仅是他的本性,更是他的抉择。
他不能改变世界,但是也不能改变自己。于是,陶渊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田园。在这里他可以“倚南窗以寄傲”,可以“啸傲东轩下”。
俗世中摸爬滚打的人们常常感慨“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陶渊明却是复得此生了。
他也曾遗憾“邻靡二仲,室无莱妇”,也曾叹息“日月掷人去,猛志不获骋”,也曾愤慨“世与我而相违”,但最终依依炊烟和淳淳美酒安抚了他,荣荣草木和涓涓流水劝服了他,“寓形宇内”和“吾生行休”点化了他。
他带着内心的“傲”,让那个向往自由的灵魂在充满战乱和痛苦的年代不被同化、不被淹灭。他带着内心的“傲”,在轻飏的孤舟上高声吟诵着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