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颖蕾
摘要:动图作为一种面对面交际中非语言手段的替代品被微信用户普遍使用。本文使用会话分析的方法,通过语料库分析归纳出了动图的交际功能。动图可以作用于语态化、话语的经济节约、做评论、话语的结构化以及交际对象的关系建立。它区别于其他的图形符号的独特的功能是演艺化。
关键词:动图;会话分析;CMC交际
一、导言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以CMC交际的方式建立联系、开展业务、交流信息等。人类交际的规则也随之发生了改变。非语言的交流手段在传统的交际,也就是面对面交际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人类天生拥有一种能力,即从面部表情、眼神、语气、手势、肢体运动等中获得信息和事实。然而在CMC交际中,这些非语言手段缺席了。因此人们尝试着不断开发新的交际功能,使得CMC交际尽可能接近面对面交际。除了文字功能外,Smiley、Emoji、Emoticon、视频、音频等相继出现。所有这些交际选择一方面作为语言手段的替代品发挥着作用,另一方面增强了交际的多模态性。其中值得注意的是,“除了经典的Emoji、Emoticon之外,借助动图(复杂的、动画类型的Emoji)的交际越来越频繁”。动图和Smiley、Emoji、Emoticon这些图形符号在使用上有哪些相同点、不同点是本文关注的重点。本文以会话分析的方法开展实证研究,借助分析语料库总结动图在微信交际中的功能。
二、研究现状
迄今为止关于CMC交际的研究越来越关注图形符号,即Smiley、Emoji、Emoticon。 这些研究有些列举现存的图形符号,有些则对它们的功能做出说明。研究的角度有目录式的(例如Emoji有哪些,它的变式有哪些),有解读式的(在特定位置的Emoji执行了什么功能)。研究表明,图形符号有一些基本的功能,但是它们的具体功能还必须结合语境推导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研究从语法论的角度出发。所有相关的研究为后人提供了很多启发。本文基于此领域的一个研究空白着手。由于动图与其他的图形符号相比历史较短,在西方社交媒介上的应用也不广,语言学方面的研究很少将其作为重点。希望通过本文,动图的研究潜力能够被部分地挖掘。
三、研究的语料库
本文的语料来自西安外国语大学德语系建立的Mocoda 2语料库,其中随机抽取了50条一对一微信聊天记录。会话者的身份为西安外国语大学或者其他大学学习的学生。会话者的年龄在20到25岁,本文并未考虑年龄这一变量对使用动图可能施加的影响。被分析的每一条聊天记录都包含至少两个动图,有些聊天记录则几乎由动图构成。会话的基本信息在语料库中加以說明。
四、微信中的动图类型
动图是是一种动态的图片,重复一个简单的动作。动图首先被应用于社交网站,随后逐渐进入CMC交际,在用户群体中受到欢迎并且不断普及。与Smiley、Emoji、Emoticon不同的是,动图使得会话更具个性化、趣味性以及多样性。微信上使用的动图可以按照有无文字、动图的主体或者对象这两个标准进行分类。
1.主体
动图的主体从动画形象到真实存在的人物或者动物,各种各样。用户甚至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借助特定的软件创造动图,因此时常可以看到,影视剧中的人物、甚至人们自己就可以成为动图的主体。无论是单个的还是系列的动图证明,交际主体被给予了更大的主体创造力以及发挥空间。
2.有无文字
除了一些只有动态图像的动图外,还有一些动图配有文字。在这种情况下两种视觉因素同时发挥作用。纯图像的动图在某些情况下会造成误解,一般因为接收方无法准确地理解动图发送方的意图。但是有文字的动图大大减少了这种交际的“事故”。另外,这种动图还可以代替文字,下文会做详细的说明。
五、动图在聊天中的位置
在面对面交际中,一个微笑或者一个手势很少会在会话的特定的时间点,以单独的形式出现。它们大多是伴随着言语一起被执行。在CMC交际中,动图作为非语言交际手段的替代物,有其特定的位置。在分析本文的语料库后,可以得出结论:除了一个例外,所有被研究的动图出现在一段话语之后(无论是对方还是自己的话语后)或者整个聊天的结尾。由此可以进一步推断,动图可以成为会话毗邻对的一部分,以此扩展话轮。
语料库中唯一一次的例外不应该被简单忽视。如图7所示,此动图作为一个随意的打招呼方式位于聊天的开始位置。之后交际双方才进入正题。在这种情况下,该动图并非与前一个话轮相关,而是开启了整个会话。这个动图减少或者缓解了对交际对象造成的唐突的效果,而不是没有这种打招呼直接表明意图(在微信交际中并不少见)。
六、动图的功能
Runkehl在他的研究中这样写道: “由于其交际功能,Smiley可以被看作弥补口语交际中言语和非言语手段的一种策略。”[]从这种观点来看,图形符号如Smiley、Emoji、Emoticon以及动图是用来表达情感和态度的,但是这种观点有些过于笼统和局限。以后的学者归纳出了更加具体和差别化的功能。Steffan Pappert在他的著作中探讨了Emoji功能的分类,并且强调,这些研究成果绝对不是最终性的。他总结的Emoji的交际功能如下:
I.确定交际框架
II.经济节约
III.交际关系的建立
IV.语态化
V.评论
VI.结构化
VII.阐述
VIII.娱乐
IX.装饰
本文作者分析后发现,动图的功能与以上所列点既有相同点,也有不同点。
1.语态化
此处动图作为一种附加的手段,增加了交际的语态。Imo曾得出过这样的结论:“借助Emoji,人们对不同举动的解读和评价被呈现了出来。”[]有些动图虽然与会话的内容没有联系,但却不能够被简单地删除,因为它们帮助表达语气的自嘲意味,或者缓解了语言对方的面子威胁等。在图1中,会话者1请求会话者2分享PPT文件,并且随后发送了一个动图,表现的是一只狗拖着脸左右摇晃头,给人一种可爱俏皮的印象。通过这样一个动图,由于请求这一行为对会话者的积极面子产生的威胁被减少了。
2.经济节约
这一功能经常由带有文字的动图来执行。会话者用这种动图取代文字内容,比如一个字或者一句话。两种视觉手段提高了交际的互动性。经济节约是它的首要功能,当然此处这种动图也可以以其他的方式解读。尤其是在朋友或者熟人间的交际中,动图还可以展现并维护亲密的关系。图2中,会话双方是同学关系。在第七个话轮中,会话者1提议一起去办公室。会话者2用一个动图作为回复,即一只点头的猪,和文字“嗯嗯”。在微信聊天中这样的动图不在少数。通常情况下内容是几个字或者简单的日常交流用语。
3.评论
有时一个动图是对一段话语或者一个事实的评论和态度。发送者自己的话语或者交际对象的话语后面会跟随一个动图以作评论。面对面交际是不能缺少多模态交际手段的。在CMC交际中,动图作为一种补偿的符号手段增加了交际的互动性。至于哪一种动图在什么位置出现,不仅与语境相关,而且个人喜好对其也有影响。图3中,会话者1在第六条消息中询问是否有其他的学生一起。会话者2做了否定的回答并且加了波浪线标记。这个波浪线可以充当语气词的作用,用来减少否定的回答可能给会话者带来的冲击和失望。会话者1恢复了一个哭泣的小孩的动图,并且配有文字“宝宝心里苦”,清楚地表达了内心的失望。从会话者2的回复“hhhh”可以推断出,她把会话者1的动图进行了趣味性的解读。
4.结构化
动图在此处充当划分结构的信号,分隔开会话的两个主题。一方面它是对前一个主题的话语的评论,另一方面为下一个主题做准备。发送者使用这样的动图使得主题间的转换更加自然,不显得唐突。同样在图3中可以找到这样的动图。第五个话轮显示的是一只被捏脸的狗。不具备对语境的了解无从推测该动图的作用。会话的开始会话者1询问调查的内容是什么。在她继续提出第二个问题前,先发送了这样一个动图,给会话者2发出一个信号: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并且准备提出下一个问题。
5.建立关系
网络或者社交媒介不单单是一个交际的另一种可能性,它们同时改变并且发展了对身份和关系的定义。信息的交流被挤到了次要的位置。在这一关系下,动图有效并且明白地暗示亲近的关系,建立和维护关系。图4中,会话者1和会话者2分别以一个动图结束了她们的聊天。之前双方已经就新的会面达成了共识,即交际目的已经达成,但是最后的两个动图显然扩展了话轮。她们借助动图互相表明亲密的关系,并且都希望,对方能够以同样的友善的方式回应。
6.演艺
Pappert归纳出的Emoji的娱乐功能有关创新的、游戏式的处理和交际方式。他认为,在某些情况下,娱乐功能与语态化的功能是共生的。但是他又指出,兩者的区别在于,充当娱乐功能的符号与之前的文本没有联系。动图也可以以娱乐的方式被使用,但是就凭这一点将其与Emoji相提并论是不合适的。动图的使用具有多维度的特点。除了娱乐功能,即动图与文本无关之外,本文作者在分析后还发现动图可以既具有相关性,又履行娱乐的功能。因此娱乐功能这一概念不能够包含所有的情况。动图是动态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看作是一部微型的电影,用“演艺”这一概念似乎更为恰当。至于这一概念具体如何实现,将在下文做出阐述。
图5中,除了四段文字之外,整个聊天都由动图构成。会话者1祝会话者2生日快乐,后者表达感谢。预期的“感谢——不客气”毗邻对并没有在聊天中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会话者1的一个动图。会话者1先是发送了两个来自同一系列的动图,会话者2以一个表达爱意的小男孩回应。她们并没有开门见山地表明聊天从此处开始带有娱乐的意味,而是心照不宣地开始了动图“游戏”。值得一提的是,两者的动图彼此没有内容上的相关性,但是这对会话者来说并没有意义,所有这些动图都是为了展现对彼此的好感。关系的维护是这里的主要或者唯一目的。
与Smiley、Emoji、Emoticon不同的是,动图具有演艺功能,它将人物和形象搬上舞台并进行演艺。面对面交际中人们可以随时以言语和非言语方式进行互动。在CMC交际中,人们想象着将自己置身于虚拟的世界,试图在交际对象哪里找到身份认同。因此一些更加形象、更加动态和互动性的因素发挥着作用。
图6的聊天记录阐述了这一概念。会话者2在三分钟未收到吃饭邀请的回复之后发送了一个动图。这三分钟内会话者1在做什么无从得知,但是从会话者2接下来发送的信息科可推断出,会话者2对没有回复的状态产生了不安全感,因此她再一次请求回复。“抚摸你的胖脸脸”这个动图减少了对消极面子的威胁。有趣的是,会话者1在做出肯定的回答之后回复了一个小孩揉脸的动图。这两个动图互相呼应,给人一种置身真实情景之感。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动图将形象搬上舞台,打破了时间和地点的局限,进行互动的交际。
七、动图的一致
在分析语料库时,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值得关注,那就是动图的一致性。在同一个聊天过程中,聊天的一方会经常使用出自同一系列的动图,无论它们是相继出现还是有间隔地出现。另外,交际双方会通过动图达到彼此的适应和调整,即他们会使用一个系列的动图。
这一现象可看作是与话语的连贯性有关,并且这一连贯性仅仅在图像的层面上实现。Herring在她的关于聊天室对话中的连贯性的研究中指出,聊天室中的对话不得不是零碎的。虽然有着这一缺陷,用户依然没有离开。她给出的解释是:第一用户具备适应特质的能力;第二用户以牺牲连贯性为代价获得互动性和乐趣。动图的一致性在这一意义上并不是一个例外,而是一个补充,即互动性与连贯性可兼得。以本文作者的观点来看,原因有两个。首先,此处聊天的信息量不大;其次,交际双方的关系可以通过动图得到加强;最后,这种动图的一致性有助于聊天双方建立虚拟的身份。
图7显示的聊天记录中的四个动图都来自同一个系列。会话者1首先发送了一个动图作为打招呼,然后才开始提问题。会话者2在回答之后也回复了一个动图。由会话者1继而提出第二个问题可以推断出,会话者1把会话者2的动图理解为鼓励其进一步表明会话意图的暗示,会话者2的这一动图可以注解为“怎么了”。在会话者1得到所有需要的信息之后,聊天以两个动图结束。会话者2首先拓展了话轮,然后会话者1给出了回应。可以看到,一个动图展现了三只跳舞的鸭子,另外一个则有关一个捧着花束跑动的鸭子,似乎让人觉得它是为前面的表演欢呼。与聊天内容的相关性在这里同样是缺失的,她们仅仅为了关系而进行了动图的“游戏”。
八、结语
在微信这一交际平台上,动图作为一种非言语交际手段具有相当年轻的生命。本文的研究表明,动图既有与Smiley、Emoji、Emoticon相同的交际功能,同时也具备自己独特的功能。动图可以作用于语态化、话语的经济节约、做评论、话语的结构化以及交际对象的关系建立。将动图的功能和其他的图形符号区别的是它的演艺化。以上提出的动图的功能只是一个阶段性研究结果,需要通过继续的研究进一步的补充和完善。本文的研究未将会话者的年龄、地域、国籍等因素考虑在内,也没有研究动图具体以何种方式融入CMC交际以增加多模态性等问题,这些都是日后研究的可能的角度。
注释:
1、CMC: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
2、Imo, Wolfgang und Lanwer, Jens Philipp (2019): Interaktionale Linguistik: 293.
3、Runkehl, Jens, Peter Schlobinski, Torsten Siever: Sprache und Kommunikation im Internet. ?berblick und Analysen.
4、Imo, Wolfgang (2015b). Vom ikonischen über einen indexikalischen zu einem symbolischen Ausdruck? Eine konstruktionsgrammatische Analyse des Emoticons :-).
参考文献:
[1]Carter, Kimberly (2003): Type me how you feel: Quasi-Nonverbal Cues in Computer Mediated Communication.
[2]Güntner und Wolfgang, Imo (Hrsg.): Konstruktionsgrammatik V. Tübingen: Stauffenburg, 133-162.
[3]Imo, Wolfgang und Lanwer, Jens Philipp (2019): Interaktionale Linguistik. Berlin: Springer Verlag.
[4]Imo, Wolfgang (2015b). Vom ikonischen über einen indexikalischen zu einem symbolischen Ausdruck? Eine konstruktionsgrammatische Analyse des Emoticons :-). In: Bücker, J?rg, Susanne Güntner und Wolfgang Imo (Hrsg.): Konstruktionsgrammatik V. Tübingen: Satuffenburg, 133-162.
[5]Pappert Steffen (2017): Zu kommunikativen Funktionen von Emojis in der WhatsApp-Kommunikation.
[6]Siebenhaar, Beat (2018): Funktionen von Emojis und Altersabh?ngigkeit ihres Gebrauchs in der WhatsApp-Kommunikation.
[7]Yus, Francisco (2011): Cyberpragmatics: internet-mediated communication in context.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B.V..
[8]陳彩林. 微信传播与个体话语建构. 《理论月刊》. 2018(10): 165-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