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江南的风,非要温润如玉,非是轻浅的低喃,温柔的抚摸?宁波的风,可以习习拂面,亦可深入骨髓的湿冷,那种穿透人身,侵入人心的滋味,仿佛瞬间幡然醒悟。
十月尾巴的风早早褪去了夏风的闷热,他喜欢晨起时携带丝丝凉意钻进人的衣袖,伸进人的耳目,那是汲取一夜天地万物之精华后,与人,与物,与世间生命共享滋养。于是原本公寓楼下的绿丛中静待开放的白色花蕾,被风吻醒。清醒的花苞眯着眼,娇羞得不敢看路人,唯有自信满满的几株托起六瓣洁白无瑕的花瓣裙,戴着微微鹅黄色的花蕊发冠,炫耀着自己的傲人身姿。许是风抵不过这醉人的美,时常撩拨这无名花,让她们摇曳于倾慕当中。
可是,这风还是逃不过十一月淅淅沥沥的秋雨的浸染。暮秋的风似乎被雨引出了野性和叛逆,他开始肆意,开始戏谑纯白的无名花。他喜欢傍晚时夹带混乱掀起人的衣袖,侵入人的耳目,他看无名花的双眸失了倾慕,独剩无所畏忌,一个挥手就断了她们的身躯,夺了她们的生命。即便如此也不过瘾,他趾高气昂地穿梭在人群中,俯视人们低头疾走,拉紧衣襟的样子洋洋得意。这种瞬间浸入发根,融进头皮,吞噬大脑的冷,如何忍受?嬌嫩的花儿何以完好无损?是风,硬生生地摧毁了他唤醒的美好。
你说这风能在朝夕之间转性,能被几场雨乱了心智,莫不是这雨淋坏了他的本心,浇灭了他的希望,干扰了他追寻牵挂之人?
或许这牵挂之人,早已去往天涯海角,到达九垓八埏,寻不到踪迹,觅不到气息。风才不顾一切,发疯地寻觅尚存的痕迹。这般翻天覆地后,找到的却是记忆深处,老风扬在脸上的微笑,长在心底的仁慈,融进骨里的倔强,刻进生命的刚毅。
风停下来,静想老风亲切的微笑。熙阳下,他温和地吹拂落叶,任其轻飘飘地围绕身体,身上只觉得一痒,心儿却沐浴了暖阳。
顽皮的孩子,捧起落叶,扔到空中,撒了满地,许是淘气种子发了芽,令他咳嗽不止。仁慈的老风,佝偻着腰,缓缓吹扫碎了一地的残叶,蹒跚着去往另一片荒地。
倔强和刚毅,老风改不了的本性,身子骨朽成了腐木,夜深人静,于微弱的月下,于忽闪的灯下,颤颤巍巍地吹。
一切仿佛历历在目,可惜,可惜牵挂的老风依旧逃不掉被深海吞噬的命运,尽管他一直遵循天地万物的安排,完成自己的使命,临了还是埋葬在阴冷黑暗的海底,孤孤单单,冷冷清清......
风回过神,无奈叹息,游荡在世间,却停住了摧毁。被天地束缚了这么久,被万物阻挡了那么久,风需要无羁地释放,秋雨的冲刷,让他发狂,不是年少无知,不是石火光阴,只是不懂“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发泄后的风才明悉,“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终是抵不过当初与老风相依相伴,听车鸣人沸,看川流不息的光阴。
清醒的风才明悉,与天地万物作对,毁了世间又如何?老风再不会出现,过往也无法寻回,自古悲欢离合何尝不是无情,当时拥有,任其悄然流去,如今消逝,追悔莫及也无济于事,纵然万分悲痛,纵然无期思念,也是徒劳,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
近日,风静了,安宁了,不再肆虐,不再荒废,因为他明白对于老风的离开,不能长久悲痛,那就永远怀念。且挨过三冬四夏,且尝尽三苦四涩,吹尽残败,方可再现繁华。
作者简介:
景怡蓉(1998—);女;民族:汉族;籍贯:甘肃平凉;学历:本科;单位:宁波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