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 · 理查德森 不可被拍卖的人生

钱雪娇

约翰·理查德森在95岁时，与这个世界道别。他在长达70年的职业生涯中有着多重身份，除了是艺术史学家和策展人之外，他还是一位艺术家、商人、工业设计师、拍卖行主管和收藏家。他最为人瞩目的作品是他所写的《毕加索传记》，理查德森不仅借此编织了涵盖整个艺术史的故事，也书写了一段跨越现代艺术史70年的与毕加索的非凡友谊。而50多件曾经存放于他曼哈顿市中心阁楼中的收藏作品，也将于今年十月开始在苏富比进行拍卖。关于他的友谊、他的收藏作品、他的家，都促使更多人重新玩味与思考理查德森的一生。

约翰 · 理查德森与道格拉斯 · 库珀合租的卡斯特城堡

非同寻常的家

约翰 · 理查德森位于纽约第五大道的阁楼。

1924年2月6日，理查德森出生于伦敦。13岁时，理查德森前往英国的白金汉郡，求学于斯多中学——该私立学校以其豪放的古典建筑著称。这段大致两年的学习帮助这位年仅13岁的孩子了解到那时巴黎画派大师们的艺术创作，同时让他对毕加索和马蒂斯产生痴迷，各类先锋艺术杂志的信息也鼓励着他涉足现代艺术。这一段经历连同他后来的过往在他的著作《约翰·理查德森：家》这本厚重的书籍以他曾居住的空间加以串连描述。其中也不乏他与富有且多产的收藏家道格拉斯·库珀，在1950年，于法国东南部的阿维尼翁和尼姆之间购买的一座占地6000平方英尺、始建于13世纪的城堡的介绍。他们一起住进这座城堡，两人在家里摆满了艺术品，聚会亦毫无停歇。“我们最喜欢的访客是巴勃罗·毕加索和他的第二任妻子杰奎琳。他们二人会在当地斗牛赛举行前与我们共进午餐，或者在斗牛后来吃晚餐。毕加索很少空手而至，这也是他备受欢迎的原因。事实上，他的礼物常常以库珀喜爱的形式出现，也可能是我在他工作室里格外中意的作品。如果毕加索觉得这次没必要那么慷慨，那么他就会带上一公斤的鱼子酱作为伴手的小礼。”毕加索甚至在这座城堡里创作了一整组壁画。在该书的导言中，理查德森指出，他在这里度过的十年是他最有成就感的岁月：“毫无疑问，这座城堡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住处。”

约翰 · 理查德森于2019年3月20日出版的书籍《在家》

盧西安 · 弗洛伊德绘制的理查德森

帕维尔 · 切利乔夫，《舞者》

巴勃罗 · 毕加索，《Arabesque》

作为理查德森客厅的巨幅吸睛之作，由吕西安 · 勒维 · 杜尔默创作的世纪初象征主义巨作也将成为拍卖的焦点。

巴勃罗 · 毕加索，《 Figure avec rayons》

安迪 · 沃霍尔，《米克 · 贾格尔》

巴勃罗 · 毕加索，《草地上的午餐》

1961年，理查德森独自搬到了纽约生活，佳士得聘请理查德森开设了纽约办事处，他在这家拍卖行一直工作到1973年。1995年，理查德森从东75街搬进了距离联合广场一个街区的跃层阁楼之中。该房产位于第五大道和东15街的交界处，也是目前苏富比经手的博物馆级收藏的所在地。当他搬进去时，那公寓不过只是一个大型的开放空间，随后理查德森在门上加入了墙面和三角楣饰。他把普通的跃层改造成了英国乡村别墅，其时髦程度无人可及。他将自己的时间平均分配给了纽约的跃层阁楼，以及他1975年在康涅狄格州从朋友那里买来的一间房子。2018年，他卖掉了康涅狄格州的房子，将全部的时间献给了纽约的跃层阁楼。与此同时，他也将一大批剩下的艺术藏品带到了纽约。就这样，已故的理查德森，一位极不寻常的收藏家和人物——以收藏的形式活了下来。他的收藏就和他本人一样，涉猎广泛。“我毕生所遇的事物如此繁多，以至于我别无选择，只能像处理和朋友们的关系一般，将它们全都混为一体。”理查德森在《约翰·理查德森：家》中写道。“至少对我来说，这种混搭卓有成效。不过实话说，我自己就是个颇为混乱的人。”

友谊让收藏更具意义

理查德森（左）与毕加索（中）以及道格拉斯（右）在一起。此照片被用作回忆录《魔法师的学徒》的封面。此书以刻画道格拉斯 · 库珀的肖像为主，敏感与机智的完美风格使之成为本世纪最伟大的有关艺术活动的回忆录之一。

理查德森的代表作《毕加索传》为他赢得了很高的声誉。理查德森将他与毕加索及其家人、朋友的友谊，用丰富多彩的故事和以前未出版的材料，详细记录了毕加索的生活和工作。

1991年，理查德森因《毕加索传》卷一获得了“惠特贝瑞奖”。两年后，理查德森当选英国国家学术院院士。2011年，他被授予法国艺术与文学勋章，2012年，被英国王室封为爵士。

理查德森十几岁时就很欣赏毕加索的作品，当时他没能说服母亲借给他250美元买下《米诺托之战》（Minotauromachy，毕加索的一幅黑白版画，后来卖了150万美元）。1948年夏天，理查德森第一次见到了毕加索。当时，艺术收藏家道格拉斯·库珀带他去了毕加索的工作室。24岁的理查德森立刻被毕加索吸引了。他在一次采访中回忆道：“那是战后的巴黎，毕加索每周都会举办一两次工作室开放日。我第一次去的时候，那里大概有25个人，你可以和毕加索聊上两分钟。”理查德森与毕加索第二次见面是在1951年左右，理查德森多次回忆道，“有那么一瞬间，他把目光转向我，久久地凝视着我，使我因此而颤抖，他善于发现易受影响的人。”在那之后，理查德森和毕加索成为了朋友，直至1973年毕加索逝世。1962年，理查德森和毕加索商量自己想要为他写一本书，“他非常配合，告诉了我很多信息。”最初的计划只是写毕加索艺术生涯中的一部分，但后来变成了一部涵盖毕加索整个职业生涯的大部头传记，也成为了文学史上质量最高的传记。

除了毕加索，理查德森交友广泛。艺术家乔治·布拉克、弗朗西斯·培根、卢西安·弗洛伊德和安迪·沃霍尔，作家让·科克托、威斯坦·休·奥登、南希·米特福德和田纳西·威廉斯与他都有着亲密的往来。他也被称为“全纽约人吃饭时都想坐他旁边的人”。

罗伯特 · 休斯（Robert Hughes）称《毕加索传》第二卷为“创作中的杰作，是二十世纪视觉艺术家所写的最具启发性的传记，并且是唯一可以与普鲁斯特的画家，乔伊斯的埃尔曼或亨利 · 詹姆斯的埃德尔进行比较的作品”。

此次拍卖将由一幅安迪·沃霍尔为米克·贾格尔创作的丝网印刷画像拉开序幕，预估成交价将在2.5万至3.5万美元之间。除此之外，毕加索、布拉克的多件作品，以及一幅由卢西安·弗洛伊德绘制的理查德森自画像，都将出现在拍卖会上。作为理查德森客厅的巨幅吸睛之作，由吕西安·勒维·杜尔默创作的世纪初象征主义巨作也将成为拍卖的焦点。而米克·贾格尔的肖像并不是唯一一幅书有“献给理查德森”的作品。“无论是两幅乔治·布拉克的作品、沃霍尔的米克·贾格尔版画，还是弗兰克·斯特拉的一幅版画作品上，都书有他的名字。很显然，毕加索也这么做了，米罗亦是如此。”苏富比美洲区主席本·多勒解释道。“这些艺术家真的从心底里尊重、喜欢约理查德森。除非他们真心想要将作品献给理查德森，否则是不会这么做的。”

理查德森与艺术家们建立的，并非单纯的赞助人和艺术家的关系，而是货真价实的友誼。他曾在塞西尔·比顿的追悼会上担任引座员，也在安迪·沃霍尔的葬礼上致过悼词。理查德森曾透露：“每年圣诞节，我都会从安迪·沃霍尔那儿收到一幅小画作为礼物。我曾收到‘骷髅系列中的一幅，现在已价值连城。我还收到过一幅‘影子系列的抽象画，以及‘维纳斯系列中的一件大篇幅作品。”大卫·霍克尼、珍妮·萨维尔、卢西安·弗洛伊德和安迪·沃霍尔等著名艺术家都曾捕捉下他的肖像。而他与毕加索的“忘年交”更为人所熟知——尽管两人之间有40多岁的年龄差距，但这段真挚友谊仍经久不衰。

这些与他直接或是间接发生关系的艺术品，连同他公寓中的家具和装饰品都将以拍卖的形式被转移到每一位藏家的手中。对于这些物品来说，也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在它们被不断转手的过程中并不陌生。而细数理查德森95年生命历程中，曾经令人瞩目的物件仿佛却没有一件最终属于他，唯有那些与他人的友谊是他可以真正带走的，是不可被拍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