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旅游业碳足迹的评估与增长脱钩研究

陈宇峰 庄 琳 成思远

(浙江工商大学 经济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浙江省地处我国东南沿海，地理位置优越，拥有丰富的旅游资源。2004年以来，浙江旅游业飞速发展，旅游收入从2004年的1 120.14亿元增长至2018年的10 005.77亿元，旅游接待人数由1.31亿人次增长至6.9亿人次(1)数据源自2005—2018年《浙江旅游年鉴》。，旅游业已成为浙江的战略性支柱产业。旅游业的快速发展在推动经济增长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会对资源和环境造成巨大的压力。然而，与工业、交通等传统产业不同，旅游活动对环境的影响尚未得到足够的重视。浙江作为我国旅游大省，其旅游业的低碳可持续发展对于推动生态文明建设、降低我国旅游业的碳排放总量有重要意义。当前，浙江省政府已经出台了一系列关于推动低碳旅游发展的政策法规，但是，长期以来粗放型的旅游发展方式已对当地的生态环境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另外，许多旅游企业和景区仍将经济利益置于首位，片面追求旅游收入的增长而忽视旅游活动碳排放对环境造成的影响。而旅游业碳足迹作为旅游业二氧化碳排放量测算的一种全新方法，能对旅游活动进行测算，以了解每个环节对环境的影响程度。

本研究选取浙江省2004—2017年的数据作为样本，运用碳足迹理论，测算浙江旅游业碳足迹总量及其构成，并依据Tapio脱钩模型分析其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为政府制定碳减排政策和旅游可持续发展策略提供参考。本研究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第一，将旅游消费剥离系数与“自上而下”法相结合，相对于通常使用的“自下而上”法，其计算结果更加符合实际，并且能更详尽地分析浙江旅游活动各个阶段对环境的影响程度；第二，当前关于旅游业碳足迹的测算大多集中于某一区域的特定年份，对于连续时间的计算分析较少，本研究选取2004—2017年浙江省旅游业数据测算旅游业碳足迹，且对其与经济增长的关系进行深入分析，有助于多角度、全方位分析旅游业碳足迹的变化趋势。

一、文献回顾

目前，关于旅游业碳足迹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碳足迹的测算方面。关于旅游业碳足迹的测算方法主要有“自上而下”法和“自下而上”法两种。“自上而下”法是以整个经济系统作为边界，在取得旅游业整体能源消耗量的基础上，根据各类能源的碳排放系数计算旅游业碳足迹。而“自下而上”法则是将旅游业分为若干子部门，分别计算其能源消耗量和碳足迹，加总求和后即得到旅游业碳足迹总量。Becken等(2006)分别运用“自上而下”法和“自下而上”法计算新西兰的旅游业碳足迹，并分析两种方法的特点(2)Becken S, Patterson M, Measuring National Carbon Dioxide Emissions from Tourism as a Key Step Towards Achieving Sustainable Tourism,Journal of Sustainable Tourism, 2006, No.4, pp.323-338.。Kuo等(2009)基于生命周期评价的方法，对旅游业能源消耗量、温室气体排放量、废水排放量和固体废弃物排放量等方面作定量分析(3)Kuo N W, Chen P H, Quantifying Energy Use, Carbon Dioxide Emission, and Other Environmental Loads from Island Tourism based on a Life Cycle Assessment Approach,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 2009, No.15, pp.1324-1330.。Filimonau等(2014)采用基于生命周期评价法DEFRA-LCA法(能够评价直接和间接的温室气体排放)，以英国游客对法国南部短途旅游的碳影响评价为例进行了研究(4)Filimonau V, Dickinson J, Robbins D, The Carbon Impact of Short-haul Tourism: A Case Study of UK Travel to Southern France Using Life Cycle Analysis,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 2014, No.1, pp.628-638.。在国内研究方面，石培华等(2011)运用“自下而上”法首次对我国旅游业碳排放量进行测算，结果显示，2008年我国旅游业直接碳排放为5 134万吨，占碳排放总量的0.86%(5)石培华、吴普：《中国旅游业能源消耗与CO2排放量的初步估算》，《地理学报》2011年第2期，第235-243页。。王立国等(2011)(6)王立国、廖为明、黄敏等：《基于终端消费的旅游碳足迹测算——以江西省为例》，《生态经济》2011年第5期，第121-124页。、陶玉国等(2011)(7)陶玉国、张红霞：《江苏旅游能耗和碳排放估算研究》，《南京社会科学》2011年第8期，第151-156页。、姜东晖等(2015)(8)姜东晖、靳雪：《基于终端消费的山东省旅游业碳足迹研究》，《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5年第5期，第450-453页。、汤姿等(2019)(9)汤姿、李晓红：《基于STIRPAT模型的黑龙江省旅游业二氧化碳排放影响因素分析》，《生态经济》2019年第8期，第141-145页。、黄和平等(2019)(10)黄和平、乔学忠、张瑾等：《绿色发展背景下区域旅游业碳排放时空分异与影响因素研究——以长江经济带为例》，《经济地理》2019年第11期，第214-224页。分别对江西、江苏、山东、黑龙江及长江经济带等地的旅游业碳排放进行测算。

旅游业碳足迹与行业发展或经济增长的关联性研究是该领域的另一热点，通常使用脱钩理论描述两者之间的关系。脱钩理论由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于20世纪末首次提出，众多学者将其运用于研究经济增长与环境压力之间的关系(11)Yu Y D, Zhou L, Zhou W J, et al., Decoupling Environmental Pressure from Economic Growth on City Level: The Case Study of Chongqing in China,Ecological Indicators, 2017, No.2, pp.27-35.(12)Xie P J, Yang F, Mu Z W,et al.,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he Decoupling Relationship between CO2Emission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China’s Power Industry,Energy, 2020, No.20, p.209.(13)Wu Y, Chau K W, Lu W S, et al., Decoupling Relationship between Economic Output and Carbon Emission in the Chinese Construction Industry,Environmental Impact Assessment Review, 2018, No.4, pp.60-69.。近年来，随着旅游业的进一步发展，旅游业碳足迹与经济增长之间的脱钩关系也逐渐受到关注。例如，王琦等(2018)(14)王琦、李金叶、何昭丽：《新疆旅游业碳排放测算与脱钩关系研究》，《生态经济》2018年第1期，第25-30页。和胡莉娜等(2019)(15)胡莉娜、胡海洋：《基于脱钩理论的西藏旅游业碳排放与经济增长关系研究》，《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第185-192页。运用“自下而上”法分别测算新疆和西藏的旅游业碳排放，并利用Tapio脱钩模型对旅游业碳排放与经济增长关系进行分析。马继等(2019)利用“自上而下”法测算我国2001—2015年入境旅游碳排放量，并分析其与经济增长的关系，结果显示，两者关系呈现由增长连结向弱脱钩转变的趋势(16)马继、秦放鸣、谢霞：《入境旅游碳排放与旅游经济增长脱钩关系研究》，《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2期，第16-23页。。马丽君等(2020)分析我国31个省市2008—2017年旅游碳排放与经济发展的关系，结果显示，各省市均以弱脱钩为主，并有向强脱钩转变的趋势(17)马丽君、邓思凡：《2008—2017年中国旅游碳排放与旅游经济增长的脱钩分析——基于31个省区的比较》，《资源开发与市场》2020年第3期，第225-232页。。从现有文献看，目前国内学者对于旅游业碳足迹的研究已取得一定成果，但由于我国尚未建立完整的旅游卫星账户，在测算旅游业碳足迹时无法采用以投入产出为基础的“自上而下”法。钟永德等(2012)指出，国内学者通常将已有研究成果的计量参数直接带入到“自下而上”法中，以此测算旅游业碳足迹，这会导致计算结果与实际情况误差较大，且无法分析旅游业各相关部门碳足迹之间的差异(18)钟永德、李世宏、罗芬：《我国旅游业碳排放计量的三个关键问题思考》，《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学报》2012年第11期，第139-143页。。因此，本研究将旅游消费剥离系数和“自上而下”法相结合，测算浙江省2004—2017年旅游业碳足迹，并利用Tapio脱钩模型分析旅游业碳足迹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以此更好地衡量旅游经济发展、能源消耗和环境保护的关系，推动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

二、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一)旅游业碳足迹测算方法

旅游业作为一个综合性行业，涉及国民经济统计中的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住宿和餐饮业以及批发零售业。由于我国目前的统计资料缺乏对旅游业碳足迹的统计数据，故需要将旅游业涉及的相关行业的能源消耗量剥离出来。本研究借鉴李江帆等(1999)对“旅游消费剥离系数”的研究方法(19)李江帆、李美云：《旅游产业与旅游增加值的测算》，《旅游学刊》1999年第5期，第16-19页。，公式表达如下：

(1)

其中，R表示旅游消费剥离系数，a表示旅游业各部门的收入，b表示旅游相关产业增加值，A表示旅游相关产业总产值，b/A表示旅游相关产业增加值率。

旅游业碳足迹的计算公式如下：

TCFj=∑(Vi×Ei×Ri)×K

(2)

TCF=∑TCFj

(3)

其中，TCFj表示旅游所涉及的某行业的碳足迹，Vi代表不同能源转化为标准煤的转换系数；Ei代表旅游业的各类能源消耗数量；Ri表示旅游消费剥离系数，K为单位标准煤的二氧化碳排放系数。各种能源折标准煤参考系数见表1。

表1 各种能源折标准煤参考系数表

(二)旅游业碳足迹与旅游经济增长脱钩关系

旅游业碳足迹脱钩，是指旅游经济发展与旅游业碳足迹之间的联系不断弱化直至消失的理想化过程，即在实现旅游业发展的同时，旅游业碳足迹不会随之增加。与此相反，负脱钩则是表示旅游业发展与旅游业碳足迹联系紧密，即旅游业的发展是以碳足迹增加为代价的非理想状态。而连结表示旅游收入和旅游业碳足迹同幅增长或减少。基于“自上而下”法测得浙江旅游业碳足迹，并参照Tapio脱钩模型(20)Tapio P, Towards a Theory of Decoupling: Degrees of Decoupling in the EU and the Case of Road Traffic in Finland between 1970 and 2001, Transport Policy, 2005, No.2, pp.137-151.计算其与旅游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即：

(4)

其中，ε表示浙江旅游业碳足迹与旅游经济增长的脱钩指数，%ΔTCF和%ΔGDP分别表示旅游业碳足迹增长率和旅游经济增长率。

Tapio根据脱钩指数定义了八种脱钩状态，具体如表2所示。

(三)数据来源

本研究所涉数据主要包括：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批发零售、餐饮及住宿部门的能源消耗量，旅游相关行业的国民生产总值和旅游收入。其中，旅游相关部门的能源消耗量来自《中国能源统计年鉴》(2005—2018年)，旅游相关行业的国民生产总值来自《浙江统计年鉴》(2005—2018年)，旅游收入及其消费构成数据来自《浙江旅游年鉴》(2005—2018年)。

表2 脱钩弹性指数准则

各统计年鉴将浙江省旅游收入分为九类：长途交通、住宿、餐饮、娱乐、购物、游览、市内交通、邮电通讯和其他，而旅游六大部门为交通、住宿、餐饮、购物、游览和娱乐。为了统一统计口径，本研究对旅游相关行业的数据作以下调整：长途交通费、市内交通与邮电通讯收入对应交通部门，购物收入对应购物部门，住宿和餐饮收入对应住宿餐饮部门，游览和娱乐分别对应游览和娱乐部门，并且将其他收入归于游览部门。

三、实证分析

(一)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测算分析

1.旅游收入与构成。根据各统计资料整理可得浙江省2004—2017年旅游相关活动的收入及其变化趋势(见图1)。

图1 2004—2017年浙江省旅游各部门收入

统计结果表明，在过去14年间，浙江省旅游收入由2004年的1 120.14亿元增长至2017年的9 322.78亿元，增长约7.3倍，呈现平稳快速增长的态势。由图1可知，2004—2017年，浙江省旅游各部门收入呈现出波动增长的趋势，并且收入结构未见明显变化。除2012年外，购物活动的收入均大于其他部门，占旅游总收入的25.19%，2012年之后增长速度明显增加，2014—2015年增幅最大，为44.39%。购物和游览部门收入变化趋势相似，表明两部门联系紧密，游客在游览时购物的倾向明显。整体来说，游客在住宿和购物部门消费最多，各个部门的收入比重相对平稳。

2.浙江省旅游业分部门碳足迹分析。根据公式(2)—(3)，计算得到浙江省2004—2017年旅游业碳足迹分部门构成(见表3)。

表3 2004—2017年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万吨

由表3可知，2004—2017年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整体呈现上升趋势，各部门碳足迹呈现波动增长趋势。浙江省旅游业各部门碳足迹占旅游业碳足迹的比重差距较大。其中，长途交通部门居于首位，平均贡献率为59.33%，而居于末位的娱乐部门贡献率仅为0.5%。

14年间，长途交通部门对旅游业碳足迹总量的贡献率一直居于首位，且基本未发生太大的变化，而其收入贡献率位于第三位，在各子部门中排名靠前。而同属于交通部门的市内交通年平均碳足迹贡献率位于第五位，收入贡献率位于第七位，远低于长途交通部门。这主要是由于选择长途旅游的游客在交通出行方面的支出较大，尤其是民航，作为长途旅游时主要的交通工具，票价往往高于铁路、公路等交通工具。住宿和游览部门的年均收入贡献率分别居于第二位和第五位，碳足迹分别为第四位和第七位，属于高收入低排放部门。邮电通讯的收入贡献率排名第八位，但碳足迹位于第六位，属于低收入高排放部门。购物与餐饮部门的收入与碳足迹贡献排名差别不大。

(二)浙江旅游业碳足迹与经济增长脱钩关系分析

运用Tapio脱钩模型，测算出2004—2017年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与旅游经济增长的脱钩关系(见表4)。

结合表3和表4可以发现，2004—2017年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整体呈现递增趋势，仅在2013年和2015年呈现小幅下降，而旅游收入在研究期间内呈现平稳上升趋势。14年间，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总量由2004年的1 089.73万吨增至2017年的4 796.94万吨，增长约4.4倍。其中，2005年、2009年、2016年浙江旅游收入和碳足迹增速相近，脱钩指数接近1，这可被视为旅游业碳足迹与旅游经济增长出现耦合现象。可以看出，旅游业经济增长和碳足迹增长基本一致，旅游活动对环境的影响会随着旅游行业的发展而增加。而2006年、2008年、2010年、2011年、2014年旅游业碳足迹和旅游收入均呈增长趋势，但前者的增幅小于后者，呈弱脱钩状态，此时旅游业碳足迹和经济发展的关系表现出良好的发展趋势。2007年、2012年、2017年旅游业碳足迹增长率高于旅游经济增长率，表明这三年旅游业碳排放未得到有效控制，处于扩张负脱钩状态。14年间，仅2013年和2015年呈强脱钩状态，此时旅游业的发展并不会造成碳排放问题的加重。另外，在“十二五”时期，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和经济增长的关系整体表现良好。综上所述，2004—2017年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与旅游收入大多处于弱脱钩状态，表明浙江省在促进旅游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环境污染得到了较好的控制，然而2016年开始情况发生恶化，这与旅游可持续发展的目标背道而驰。

表4 2004—2017年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与旅游经济脱钩指标分析

四、结论与建议

作为世界最大的新兴产业之一，旅游业通常被认为是环境友好型行业，其对环境的影响经常被忽视。事实上，从已有的研究结果看，旅游业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远超出人们的预测。基于此，本研究将旅游消费剥离系数与“自上而下”法相结合，测算2004—2017年浙江省旅游业整体及其各部门的碳足迹，并采用Tapio脱钩模型分析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与经济发展之间的耦合关系，得到三个结论，并由此提出三个建议。

(一)结论

1.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总量平稳增长。除2013年、2015年旅游业碳足迹出现降低情况外，其余年份均呈上升趋势，在研究期间增涨了4.4倍。旅游收入在14年间增长7.3倍，高于旅游业碳足迹增幅，呈快速上涨趋势，其中购物部门对旅游收入的贡献最大，占25.19%。

2.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部门差异明显。长途交通部门的年均碳足迹占整个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的59%，与此相反，娱乐部门仅占0.5%。长途交通属于高排放高收入部门，住宿与游览属于低排放高收入部门，而市内交通和邮电通讯属于高排放低收入部门。此外，购物与餐饮部门的收入与碳足迹贡献排名差别不大。

3.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与经济增长关系主要表现为弱脱钩。2004—2017年，浙江旅游业碳足迹与经济增长的脱钩关系中，扩张负脱钩和增长连结无规律交错出现，并且主要为弱脱钩状态，弱脱钩占33.3%，扩张负脱钩和增长连结均为20%。这说明在研究期间浙江省旅游业碳足迹与旅游收入均在增加，但两者增幅未见明显规律。

(二)政策建议

1.大力发展旅游住宿和游览产业。充分发挥两者高收入低排放的优势，政府要制定合适的政策，旅游企业应当打造具有地方特色的住宿环境，发展游览项目。

2.政府应适当增加航空业企业碳税。鼓励技术创新以减少航空业的碳排放，并且加强水陆运输基础设施建设，推动游客在进行长途旅行选择交通工具时优先考虑碳排放较少的水运和陆运交通方式出行。

3.积极推进低碳旅游产品的开发与创新。政府应制定更加优惠的政策，鼓励旅游企业发展和推出低碳游览项目、低碳旅游线路等，加强低碳宣传，倡导低碳旅游。比如，鼓励游客在景区游览时多选择公共自行车、电瓶船等交通工具，选择低碳酒店，尽量避免使用一次性物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