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素禀赋视角下海外贸易对商品经济的影响
——以明代福建地区为例

2020-10-14 06:16
山东财政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朝贡商品经济沿海地区

(山东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一、引言

明代是中国海外贸易史上海禁政策变动起伏较大的时期,福建作为承接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不同贸易阶段的商品经济受贸易影响有着较大差别。从不合理的朝贡贸易到混乱的走私贸易再到较为自由的民间贸易,各个阶段可能存在着多种形式的海外贸易方式,但仅在民间贸易时期,海外贸易对福建地区商品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最为明显,沿海与内陆地区商品经济发展水平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手工业水平的进步,农业商品化的推进,市镇规模与数量的扩张,在这一时期都得以显现。但这一时期福建的各府各县中,商品经济的发展程度存在着差异,这种差异除了海外贸易影响能否直接作用到该地区外,当地要素禀赋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哪种禀赋与海外贸易的结合程度对地区促进效果更好,是本研究的核心方向。

明代变动频繁的海禁政策,使得海外贸易对商品经济发展的影响截然不同,通过对福建历史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可以佐证以往学者们结合史料的定性分析,即朝贡贸易时期对沿海地区的恶劣影响,走私贸易时期混乱社会背景下的经济增长,民间贸易时期商品经济进步。在海外贸易的影响下,明代福建各地区商品经济都有了明显的发展,各类要素禀赋的作用不容忽视,运用要素禀赋理论研究明代福建农业禀赋、广义的非农业禀赋、劳动禀赋在海外贸易发生进程中起到的经济作用,对进一步理解明代福建商品经济的率先发展具有积极意义。从现实意义角度来看,明代福建具有特殊的贸易地位,从朝贡贸易时期的福州港到后来的泉州港,再到后来漳州月港,都在明代各个贸易时期占据重要地位。本文主要研究民间贸易时期,在月港带动下,福建地区在海外贸易中要素禀赋与商品经济发展关系分析,这对分析当代福建等沿海地区贸易与经济发展有一定的启示意义。我国正处于推进“贸易高质量”发展时期,在提高本身要素禀赋优势积极参与对外贸易的同时,各沿海港口地区能否在新的贸易浪潮中推动当地内陆与沿海经济共同进步也是尤为重要。

二、文献综述

明代海外贸易在贸易史中占有重要地位,明代海禁政策的频繁变动使得推动海外贸易变得十分困难,特别是对沿海地区,福建贸易地位重要且当地百姓靠海而生,往往“一刀切”的海禁政策对当地百姓生活和商品经济发展影响颇大。对于要素禀赋的理论研究,学术界起初侧重于对外贸易,近年来也有学者逐渐关注要素禀赋差异对地方经济发展的影响,本文结合国内外学者的研究对要素禀赋以及商品经济与海外贸易发展进行阐述。

(一)要素禀赋的定义

多年来学者们对要素禀赋这一概念都存在着自己的理论见解。Jan 等[1]将要素禀赋根据当时的社会生产方式分为:需求、技术、成本和能力。Feenstra 和Taylor[2]将要素重新划分为包含三种不同熟练程度的劳动力在内以及劳动、资本、土地共六种。欧阳志刚和陈普[3]的研究中将投入要素分为劳动投入、物质资本、人力资本、产业结构、制度变迁和技术进步。

结合学者们对于要素禀赋的认识,明代福建禀赋主要包含有农业禀赋(土地、气候、水源)、非农业禀赋(手工业与商业)、劳动禀赋(人口)、技术禀赋,其中技术禀赋是明代中国能吸引大量海外诸国不远万里前来交换商品的原因之一。因为本文考虑到明代中后期福建人口的流动会将技术在各地区间进行传播,技术在各地区间并不存在较大差距,所以本文将技术禀赋暂定为福建地区间差异很小,不考虑技术禀赋的经济影响,即将明代福建地区的要素禀赋划分为非农业禀赋、农业禀赋、劳动禀赋,以此来研究海外贸易发生背景下要素禀赋对福建地区商品经济发展的影响。

(二)要素禀赋理论与区域经济增长研究

要素禀赋理论先后经过国内外学者们的拓展,Bombardini 和Trebbi[4]采用微观数据实证研究认为要素的分布也对贸易模式有影响。Nishioka[5]研究了生产技术差异在国家、要素、行业之间进行贸易模式选择时的影响。林毅夫和刘培林[6]讨论了要素禀赋对地区行业结构的影响并认为要素禀赋能够决定地区经济的最优产业结构。李富强等[7]认为当一国的经济产业结构和技术选择与国内要素禀赋相匹配时,才能更好地促进经济增长。黎峰[8]通过研究中国工业部门的发展,认为一国产业发展可以通过国内要素结构的升级从而提升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来实现。任保平和赵通[9]研究发现中国经济增长在新时期会逐渐显现出动力不足的态势,其原因在于带动经济增长的传统要素红利作用在下降,国家要素禀赋结构在发生变化。张红霞等[10]认为包含各种要素增长在内的全要素生产率是决定地区经济增长的关键。张永恒[11]认为劳动力、资本、技术可以对地区经济发展提供动力但在不同地区的表现存在较大差异。

要素禀赋对地区经济的影响有利有弊,地区长期沉浸在传统资源禀赋带来的收益中,只会固步自封,经济发展迟缓会被时代发展所淘汰,要素结构转变才能带动地区经济长期稳定的发展。明代福建地区商品经济发展出现差异,部分原因在于一些地区内仍有较多“男耕女织”型传统农村家庭的生活方式,没有适应贸易带来的影响及时做出转变。

(三)海禁政策下明代海外贸易

学者对于明代海外贸易研究方向,集中在明代海禁政策的利弊分析。学者们对海禁政策对沿海经济发展的影响研究主要存在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为海禁无害论。陈支平[12]认为朝贡贸易政策不应只从经济角度来评判,其更多的是一种国际关系的确定,是具有积极意义的。第二种观点为海禁有害,开海有利。韩毅和潘洪岩[13]从利益集团角度分析明初海禁政策产生的消极影响,朝贡制度下官商与私商勾结共同谋利,外商不惜军事斗争以谋求贸易利润。陈尚胜[14]从历史资料中总结认为,隆庆开海后使得国内市场与海外市场接触,并且明代后期大量的贸易促进了江、浙、闽等地纺织业、制瓷业、制糖业等行业的发展。还有部分学者持有第三种较为极端的观点,范金民[15]对明代海禁和开放的政策效果均予以否定,认为私人海商利益都受到损害。

对于海禁政策的看法,本文认为不同时期的海禁政策对地方经济影响是不一致的,结合对明代福建的定量分析以及历史资料的理解,认为朝贡贸易政策是扼杀私人贸易、阻碍海外贸易的,并且政府无强有力措施的海禁,反而会令群众产生抵触情绪进而产生更加消极的结果,例如明代中期福建地区的倭患中部分都是沿海地的渔民海商。而隆庆开海尽管是政府出于压力并且有限的放开海外贸易,但其产生的贸易利润以及对地方手工业、商品性农业带来的发展是极有利的,福建的商品经济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逐渐发展起来。

三、明代海外贸易与福建商品经济增长

(一)明代海外贸易发展历程

海外贸易在明代历史上经历了三个过程,大致可以分为朝贡贸易时期(从洪武年间至弘治年间)、走私贸易时期(从正德年间至嘉靖年间)、民间贸易时期(从隆庆年间至明末崇祯年间)。朝贡贸易时期贸易方式主要为朝贡贸易,朝贡贸易是一种彰显宗主国地位而具有赏赐性质的贸易方式,泉州作为明初设立的三大市舶司之一,用于负责来自琉球的朝贡事宜,琉球通过上贡硫磺、香料等商品便可以换得大量朝廷“赏赐”的钱钞、丝织品等贵重物品。这在成化年间盛行一时,如表1 中琉球使团上贡时所携带的勘合文书所示:成化三年至嘉靖七年,明朝与琉球发生的朝贡贸易每年平均不少于四次,但这种不正当的“二元性贸易”给沿海当地的居民带来沉重的经济压力,严重地阻碍了当地经济的正常发展。表1 中勘合文书的年平均量自成化年间之后的下滑,也反映出朝贡贸易在明中后期的衰败。

表1 明琉球赴华使团勘合文书数量统计表

走私贸易几乎贯穿整个明代福建的海外贸易史,在不同时期表现形式又有所不同。早在洪武宣德年间就有沿海将官利用手头的海船到国外从事走私贸易,成化年间的商人也有冒充使臣到国外进行贸易,到嘉靖年间规模更大,商人纠集沿海居民组成船队到国外贸易,除此之外还有外国商船到走私港口进行商品交易。走私贸易实际上是沿海居民对明代严厉的海禁政策的抗争,福建沿海地区“地寡人稠”可耕种的土地有限,当地百姓多从事渔业,一些财团还从事海上货物运输行当,海禁使得当地百姓难以维持生计,并且损害了沿海地区豪门财团的利益,走私贸易由此而生。

民间贸易时期是明代海外贸易最为繁盛的时期,福建漳州月港在这一时期的贸易地位是超然的。自隆庆元年明朝廷同意在漳州海澄月港部分的开设贸易港口以来,贸易的合法化促使民间私人贸易逐步繁荣,月港在此之后也逐渐发展成为明代中国联系东西两洋的国际港口。这一时期同西属菲律宾的银丝贸易占重要地位,不论是根据月港关税计算的贸易额还是马尼拉港统计的中国商船数量,在隆庆开禁后的万历年间(1573—1620 年)都表现出显著增长。在万历年间平均每年会有24 艘装有丝绸、瓷器、茶叶等商品的中国商船运往吕宋(菲律宾古国之一)的马尼拉港,两国之间平均每年发生的贸易额在83.48 万比索左右,足见当时贸易往来的盛况。

(二)明代福建商品经济发展

福建在东南省份中属于人口稠密、耕地较少的地区,生活压力以及沿海倭患的社会动荡,人们一方面选择向耕地较多的内陆地区进行迁徙,另一方面为增加耕地,多地开垦山地、围海造田,但地方农业受气候、水源等条件的限制,粮食生产的增量并不明显。农户逐渐意识到单纯粮食作物种植不能维持生计,与地区的农业禀赋条件相适应,茶叶、甘蔗、水果等经济作物的种植在各地逐渐展开,起初经济作物的推广种植是福建农民出于增加收入来交换粮食的目的,但到明代后期,沿海地区农业生产大部分用于商品性农产品,其当地粮食所需几乎全靠内陆府、邻省等地提供。

明代后期,福建官营手工业逐渐衰落,民营手工业开始崭露头角,分布在各府县地区的纺织业、制糖业、造纸业等行业蓬勃发展,这一时期经营方式主要以家庭手工业为主,常年存在的人地矛盾,加上“一条鞭法”的推广,人地间结合没有以前紧密,福建地区产生了频繁的经济性人口流动。区别于强制性的迁移,这些迁徙人口多自身带有技术经验,为盈利而迁至具有更多自然资源的地区,主要以漳泉等地向闽北和闽西地区的迁移为主,这种经济性人口迁徙显示出当时福建沿海地区人民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思想观念的转变。除了盈利观念的变化,消费观念同样也在发生转变。“若者竟日阿堵,贫民不得不名一钱,出孔甚悭,入孔甚溢,复何益于人世哉[16]”,这种对社会消费与生产关系的思考也显示出明代后期福建人民对消费的追求,反映出明代福建商品经济有了长足的发展。

四、实证检验与分析

(一)数据来源及说明

福建在明代历史上设有八府一州,各府内县的数量在不同时期存在变动,本文共统计三个贸易时期169条县级数据。各县的市镇数量、县域面积、耕地面积、户口数数据来源于明清时期福建各地方府志县志,其中朝贡贸易时期的数据来自黄仲昭[17],走私贸易时期数据来自嘉靖万历年间的福建各府志和县志,民间贸易时期数据来自康熙乾隆年间的福建各府县和志县①因为福建在明代末期并没有官方府志的资料统计,所以选取了清初康熙乾隆年间的福建地方府县志中数据作为替代,清初康熙实行一段时间的海禁,所以康熙乾隆时期地方志中记载的资料能够反映出明后期民间贸易的对商品经济发展的影响情况,而对于明清户口统计口径而言,明清对于人口数的统计皆为16 岁以上60 岁以下的男丁,所以本文以口数作为劳动力的代理变量。,农业生产气候条件来自张文开和朱鹤健[18]。根据海拔与地形地貌特征将福建分为武夷山地区、闽中谷地区、闽东南丘陵地区等八种地貌分区,并且根据地貌所得农业生产条件进行了优劣分级,等级越小代表农业生产条件越良好。各县距福州泉州的距离、各县距最近海港的距离以及各县距月港的直线距离等地理距离数据,根据万历四年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地图中比例尺与实际测量计算得出。各县距离航运要道距离,福建的航运要道分布数据来源于黄汴和杨正泰[19],再根据明代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地图计算地理距离。涝灾、旱灾等气象灾害数据来自福建省天象资料组,按照洪武至弘治、正德至嘉靖、隆庆至崇祯分别统计各时期中各种灾害的发生次数。倭寇入侵数据②《明代倭寇考略》书中仅统计了倭寇入侵的事件,本文在统计过程中按照当时拓样堡属于福宁,将之计入福宁受倭寇入侵次数。倭寇入侵的时间主要发生在弘治嘉靖年间的走私贸易时期,所以另外两个时期此项数据几乎为零。来自陈愁恒[20]。

本文海外贸易的代理变量有两种,一是海外贸易对县的直接影响,二是区域间交易影响①明代福建地区,其沿海与内陆常年有粮食与商品等交易存在,而在走私与民间贸易时期,受海外贸易强烈影响,沿海府投入于商品性农业和手工业的经营,所以需要更多内陆府乃至省外粮食供应;此外,内陆府也将茶叶、木材等商品输送至沿海地区进行贸易,所以内陆地区的区域间交易中也包含海外贸易的间接影响。。本文按照明代对外贸易政策和明代福建贸易环境对海外贸易对县的直接影响做了具体的调整,朝贡贸易期间,泉州与福州先后作为朝贡贸易的市舶司,以距福州和泉州的直线距离作为朝贡贸易时期海外贸易的影响;走私贸易期间,倭寇对沿海地区的侵略和各沿海港口②本文中提到的港口,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贸易港口,而是当时士族为方便乡族中人出海进行出海商渔贸易而产生的。几乎都存在着货物的走私贸易,所以以各县距最近的沿海港口的直线距离作为走私贸易时期海外贸易的影响。在隆庆开海后的民间自由贸易时期,月港是官方认可唯一可以出海的港口,所以以距月港直线距离代表民间贸易时期海外贸易的影响。表2 中是海外贸易代理变量和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从均值来看,走私贸易时期各县受海外贸易的影响最强烈,但当时贸易在给少部分人带来收益的同时,秩序的混乱也使地方百姓生活艰难,所以明代各种贸易方式下海外贸易给地方经济带来了怎样的影响是本文研究的问题之一。

表2 海外贸易与其他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二)描述性统计

明代墟、市、镇一般设立在商品经济相对发达并且人口密集的地区,所以其数量规模与当地商品经济发展程度以及人口规模有正向相关关系,所以在控制了是否为府城地区以及灾害、倭寇等影响人口的因素后,市墟密度(mtd)能够更加准确地反映出地方商品经济的发展程度。福建的商品经济发展程度在明代中国各区域中走在前列,特别是沿海府县地区,其商品经济发展程度到明代后期已领先全国大部分地区,商品经济的进步除了海外贸易带来的发展动力以外,其本身的要素禀赋也发挥着重要作用。

沿海府县的商品经济发展显著,如表3 所示从要素禀赋角度来看,户均耕地面积所代表的非农业禀赋变化幅度最大,部分说明了沿海地区手工行业的完善与成熟。另外,在走私贸易时期沿海地区农户受倭寇荼毒而向内陆地区进行迁徙,导致沿海地区劳动禀赋相对减少,但是当地商品经济在经历了混乱的走私贸易时期之后,逐步出现了与海外贸易相适应的商品性农业、造船业、纺织业等手工业,商品经济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总之,各贸易时期中海外贸易的经济影响效果差异明显,福建的商品经济发展受到了自身要素禀赋和外在海外贸易的共同影响,但是在内陆与沿海等地区之间的影响作用大小和方向存在差异,非农业禀赋与农业禀赋对沿海地区的商品经济发展促进效果明显,而劳动禀赋与内陆府县的商品经济发展相关。

表3 描述性统计

(三)模型设立

建立计量模型进一步分析明代各贸易时期中,海外贸易、要素禀赋对福建各地区商品经济发展的影响关系。由于明代福建地方志统计时间并不规律,所以本文选取了有限且具有代表性的资料,即弘历年间、万历嘉靖年间、乾隆年间福建的府志县志资料,分别代表三个贸易时期福建的经济状况,将三个时期的截面数据构成短面板数据进行混合OLS 回归,来进行结果的识别,并按照具体研究对各个时期进行OLS 回归。

本文首先衡量三个贸易时期海外贸易对地方商品经济发展的作用,考虑到海外贸易对沿海地区存在着直接贸易往来,内陆地区相比之下受海外贸易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与沿海地区的商业往来,是受海外贸易的一种间接影响,所以在公式中引入直接作用和间接作用两个变量来作为海外贸易对福建地区的影响效果。计量模型设定为公式(1):

其中mtdi是县市墟密度,代表地方商品经济发展程度。disyuei为海外贸易直接影响的代理变量,且在各贸易时期代理变量不同,朝贡贸易时期为距福州、泉州最近距离;走私贸易时期为距最近港口距离;民间贸易时期为距漳州月港距离。disipi为各县距最近省内航运要道的距离以衡量区域间交易影响。yearQ代表明代福建经历的三个贸易时期,Q =0 表示整个明代,Q =1 表示朝贡贸易时期,Q =2 表示走私贸易时期,Q =3 表示自由贸易时期,seaifZ代表府县地理位置所在,Z =0 表示县位于内陆府,Z =1 表示县位于沿海府。Xi为相关的控制变量,包括是否位于府城中心、旱涝灾害、台风、海啸、倭寇入侵等对人口、商品经济发展以及贸易进行存在影响的因素。

福建地区的商品经济发展除了外在海外贸易的影响,本地区的要素禀赋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当代地区间的要素禀赋可以从劳动力资源、自然资源、技术禀赋、制度禀赋等方面来进行衡量地区的禀赋状况,而明代制度禀赋受朝廷的统一安排,各县之间差异较小,技术禀赋主要体现在手工业技术与农业经营技术。本文假设技术禀赋在明代福建各地区间的传播力度是相同的,所以只考虑了原始农业生产条件以及非农业生产的综合要素禀赋,将明代福建地区的要素禀赋大致分为劳动禀赋、农业禀赋与非农业禀赋三种,其中非农业禀赋包括纺织业、制瓷业等新兴手工业以及制盐业、造船业等传统手工行业。海外贸易对商品经济的发展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这主要发生在贸易制度合理的民间贸易时期。为了更好观察海外贸易与要素禀赋对商品经济发展的共同作用,本文在这里更加关注民间贸易这一时期的影响效果。不同要素禀赋的差距除了会直接影响沿海府县的商品经济发展状况外,还会间接影响内陆府县的经济发展,计量方程见公式(2)、(3)、(4),它们分别表示劳动禀赋、农业禀赋和非农业禀赋与海外贸易对商品经济发展的混合作用。以公式(2)为例,引入了海外贸易直接影响与劳动禀赋的交互项和海外贸易间接影响与劳动禀赋的交互项,用来分别衡量在不同劳动禀赋下海外贸易对县的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其余两个模型中交互项的构成与公式(2)相同,仅要素禀赋不同。

hmni为i县的人口数,代表该县劳动禀赋;dxmi为根据地貌所得i县的农业生产条件分级,代表该县农业禀赋,lnhfmai为i县户均土地面积,代表该县非农业禀赋,非农业禀赋计算方法来自代谦和高雅婷[21];dymni、dydmi、dylai分别为i县受海外贸易直接影响与劳动禀赋、农业禀赋、非农业禀赋的交互项;diphmi、dipdmi、diphfi分别为i县受海外贸易间接影响(区域性交易)与劳动禀赋、农业禀赋、非农业禀赋的交互项。三个模型中的字母Z用于区分沿海府县与内陆府县,当Z=1 时,FZ=1,EZ=0,三个模型用于衡量民间海外贸易直接影响与要素禀赋对沿海府县的商品经济影响;当Z=0 时,FZ=0,EZ=1,三个模型用于衡量民间海外贸易间接影响与要素禀赋对内陆府县的商品经济影响,其余变量意义与前文相同。

公式(1)只关注在不同贸易阶段下海外贸易对明代福建商品经济的影响;公式(2)、(3)、(4)主要关注每个方程的交互项即α4、β4、γ4和α5、β5、γ5,前三者反映不同要素禀赋下与海外贸易直接影响的共同作用,后三者反映不同要素禀赋下与包含海外贸易间接影响的区域间交易的共同作用。对此提出两个假说:

假说1:贸易制度会直接影响海外贸易的作用效果,只有在积极正确的贸易制度下海外贸易才会对地方经济产生正向的效果。

假说2:海外贸易对地方经济的影响主要集中在沿海地区,沿海地区的农业和其他手工业等非农业禀赋都与海外贸易相适应,共同促进其商品经济的增长,而对于内陆地区,人口的经济性流动会给地方的商品经济带来增长,但农业、非农业禀赋与海外贸易的结合下对经济影响并不会过于显著。

(四)实证结果

本文首先关注海外贸易在各个贸易时期中对福建地区的商品经济影响,表4 展示了公式(1)的回归结果。海外贸易的直接影响系数表明离海越近,商品经济的发展状况越差。在朝贡贸易时期,海外贸易对福建的商品经济发展起到阻碍的作用。在实行朝贡贸易过程中为彰显天朝上国风范,明朝廷常常对外国朝贡商品免税,这种不为利益的贸易往来,阻碍了福建地区的商品经济发展。

直接影响系数在走私贸易时期并不显著,说明走私贸易对商品经济发展的直接影响不明显。尽管走私贸易曾盛行一时,但是只给一部分人带来了利益,并且这种利益还导致出现沿海居民伙同倭寇扰乱社会的乱象。在回归结果中区域间影响系数在1%水平下显著为负,这说明距省内航运要道越近,商品经济发展越好。在走私贸易时期,沿海地区在处于倭寇侵袭与混乱的同时,内陆各县通过区域性交易,主要是粮食与其他商品间的交换,使得商品经济得到一时繁荣。

民间贸易时期直接影响系数在1%水平下显著为负,间接影响系数在5%水平下显著为负,并且在将民间贸易时期的福建地区进行沿海府与内陆府的划分后,再次回归结果证实海外贸易对沿海地区商品经济发展直接作用效果相比内陆地区的间接作用效果更加显著,直接影响系数显著性更高且回归影响系数更大。与前两个贸易时期相对比,隆庆开海后,合理贸易制度下的海外贸易直接促进了明代福建地区商品经济的进步,但是区域间的交易影响系数下降且显著性水平降低,但海外贸易直接影响系数十分显著,说明这一时期区域性交易开始让步于更加积极的海外贸易,虽然影响效果对内陆地区而言弱于沿海,但仍具有间接的促进作用。

纵向比较朝贡贸易时期、走私贸易时期和民间贸易时期的回归结果发现,不出于盈利为目的的朝贡贸易对商品经济发展产生了负面作用,严厉海禁下的走私贸易时期,滋生了大量的社会混乱,虽然走私贸易给部分地方带来了经济增长,但对明代福建总体来说,仍对当地商品经济发展起到反向作用。而到了贸易开放的民间贸易,从回归结果可明显看出,不论是对沿海还是内陆地区,当地商品经济都有了长足的增长,这验证了假说1 的观点,只有合理的贸易政策制度下,贸易才会对经济产生积极影响,反之会对经济产生不利影响。

表4 海外贸易各时期商品经济发展影响的检验结果

表5 进一步检验了民间贸易时期合理贸易制度下,哪种禀赋发挥的作用更加显著。首先就劳动禀赋而言,沿海府县各项皆不显著,内陆府县劳动禀赋显著为负,间接影响显著为负,二者交互项在10%水平下显著为正,意味着官方统计的内陆府县的人口越少、离航运港口越近,其商品经济发展状况越好。这一结论受人口数据的有效性并不能完全说明实际状况,但意味可能存在的两种情况:其一,内陆府的商品经济发展与官府贪污间可能存在联系,商品经济发展更好的地区其人均收入更高,虚报更少的人口,官府职员可以贪污更多的钱;其二,商品经济发展较好的府县当地所需该种类型的劳动力已经饱和,人口出现经济性流动。考虑到明代后期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地方实际的劳动力禀赋与商品经济发展间无法通过回归结果得到明确的促进或者抑制关系,但是通过资料记载所得,福建省份的人口流动更多的是因为人地矛盾关系,流出的人口都带有“一技之长”迁入新地区,给商品经济发展缓慢的迁入地注入了新的活力。所以,劳动力禀赋对于迁入地而言是积极的,而对于内陆府县迁出地而言,影响意义不明显,这与假说2 中关于内陆府的假设相符合,即明代福建内陆地区受海外贸易的间接影响在与劳动力流动相结合后,会对迁入地的商品经济发展产生积极作用。

明代福建内陆地区,延平府、邵武府、建宁府一直以来便是福建的“粮仓”,从农业禀赋角度来分析,内陆府县农业禀赋系数显著为正,但交互项系数并不显著,说明内陆地区的商品经济发展较为快速的地方集中在农业条件不好的县,其与海外贸易关系不大。对于沿海府县海外贸易直接影响系数显著为负,农业禀赋影响系数显著为负,二者交互项系数在10%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海外贸易对沿海府县商品经济具有积极意义并且在农业条件更好的地区中,当地商品性农业发展更高。所以海外贸易从农业禀赋角度出发,沿海府县合时宜的将农业生产适应了贸易的需求,推动商品经济的发展。

从非农业禀赋角度分析,内陆府县的各项系数均不显著,而沿海府县海外贸易影响系数显著为负,非农业禀赋影响系数显著为负,二者交互项系数在5%水平下显著为正,不论是从显著性水平还是系数大小都高于农业禀赋的交互项,说明对于沿海府县地区的商品经济发展而言,非农业禀赋与海外贸易的契合程度最高。综上,不论是农业禀赋还是非农业禀赋,在与海外贸易相结合后都对沿海地区的商品经济发展产生了促进的作用,这与假说2 中关于沿海地区的假设相一致,说明海外贸易与沿海地区的要素禀赋相契合,并且与非农业禀赋的契合程度更高,共同推动了明代福建沿海地区商品经济的增长。

表5 民间贸易时期商品经济发展影响的检验结果

五、结论与建议

(一)研究结论

本文以明代福建地区为例,首先通过控制影响商品经济发展的一系列变量,对明代不同贸易制度下海外贸易对当地商品经济发展的影响进行估计。结果表明,不合理的贸易制度是阻碍海外贸易积极作用的根源,朝贡贸易对商品经济具有反方向影响,严厉海禁下产生的走私贸易对沿海地区居民存在荼毒,较为开明政策下的民间贸易带来了商品经济繁荣。在假定技术制度禀赋不存在过大差异的条件下,本文考察了在民间贸易时期下劳动、农业与非农业禀赋与海外贸易的结合程度,结果表明,非农业禀赋与农业禀赋与海外贸易的结合对沿海地区的商品经济发展促进作用显著,对于内陆地区,海外贸易对其商品经济影响远没有沿海地区显著,通过间接的贸易与技术性劳动力的流动,内陆地区的商品经济也得到一定的发展。

(二)政策建议

第一,在提高自身技术、人才等禀赋优势的同时,保证自身贸易制度、管理制度在国际上的优越性。地区在提高地方对外贸易实力时要一方面重视技术、人才等新型禀赋的培养,另一方面各项制度的重要性同样不能忽视,要紧跟时代发展潮流,避免因贸易制度的劣势使得在贸易过程中处于下风。

第二,将沿海地区的贸易优势转化为地区发展动力,当代的贸易往来中,沿海地区应尽量保持出口型的对外贸易方向,以带动沿海地区城市各项产业的发展,从而促进经济的增长,这就要求沿海地区不断对技术、制度等方面进行创新与发展,保证自身出口商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优势。同时应积极与内陆地区进行区域间交流,以开拓内陆地区的发展视野并将内陆地区作为自身开展对外贸易的强有力支撑。

第三,内陆地区受对外贸易影响不如沿海地区直接,尽管越来越多的新型运输方式促进了内陆地区与外界的商业交流,但海运仍然是货物运输的主要方式。所以内陆地区应保证自身各项产业的稳定发展同时,积极与周边特别是沿海地区进行人才、企业、产品的交流,开拓内陆地区的发展视野,改善地方产业、技术发展和人才培养,逐步与对外贸易接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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