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新
现在,住在城市里的人大都喝桶装水了,于是水就有了商标和身价,它们被批量生产出来,再由送水公司送到用户手中。可我依然怀念吃井水的日子。
故乡一天的生活就是从去井上担水开始的。天还不亮,就能听到扁担吱咛吱咛的声音从我家门前的土路上走过,如果是下雪的冬天,还能听到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那一般是勤劳的家庭主妇早起做饭了。昨天她们忙碌了一天,现在又在为新一天的忙碌开始做准备了。除了用扁担担水外,也有一个人用手提的,两个人用木棍抬的。盛水的器具有铁桶,有木筲,也有陶罐。
井台用青石铺成,在岁月日复一日的打磨下,变得光可鉴人。打水也需要一点技术,熟练的人把水桶系进井里,抓住井绳轻轻一晃,水就灌满了桶,不得要领的人任你把井绳晃断水桶依然在水面漂着。水桶打满从井里提上来,放在井台上,桶里的水清澈而清凉,微微波动着,把蓝天和白云都装进了水桶里,如果白天没工夫打,夜晚来井上打水,还能把星星和月亮一起装进水桶。刚打上来的水在桶中晃着,把月亮晃出一片耀眼的银白。
井水没有商标也没有身价,不管是谁,只要有力气都可以任意从井里打上水来饮用。井里的水“冬暖夏凉”。烈日炎炎的夏天,水刚刚从井里打上来,会徐徐地冒着一些“寒气”,有口渴的人路过,只要打声招呼,担水的人就会放下担子,提水的人放下水桶,让你把嘴直接埋进水桶里痛快地喝个够,主人是不会嫌弃的。把水担回家,洗脸、擦身,很快就会消除夏天的暑热,带给你无比的舒适和凉爽。冬天,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还会冒着“热气”,用这样的水洗手洗脸,不仅不会觉得扎手,还会有一种微温的感觉。因此,寒冷的冬天,妇女喜欢选择在井台上洗衣服。挑选一个晴朗的好天气,三两个人相约着一起来到井台上,先把衣服泡在一个大木盆里,然后一件一件地打了肥皂在井台的青石板上来回搓,一边搓一边用棒槌敲打,砰砰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与鸡叫狗咬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与孩子的打闹声混合在一起,构织出一幅现代版的“桃花源”图景。
那时候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夏天从来不喝热水,大人工作或劳动,孩子上学或玩耍回来,抄起缸沿上的瓢或碗或搪瓷缸子,从水缸里舀了水就是一通猛灌,解渴,消暑。那时候沒有冰箱,夏天,可以用刚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冰镇甜瓜和西瓜,用井水冰镇过的甜瓜和西瓜,吃起来凉沁沁的,更有一种透人心脾的甘甜。井水还可以做凉面。把煮好的面条用刚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过两遍,盛在碗中,拌上用蒜末、麻汁等调好的黄瓜丝和腌好的香椿末,吃起来既清凉又爽口,即使天气再热,一顿饭吃完也绝不会出汗的。
由于大家都吃井水,还产生了一种职业:送水人。他们拉着水车,水车上装着一个椭圆形木制水箱,一个这样的水箱大约能装二十几桶水。送水人从井里一桶桶将水箱灌满,然后送到需要水的茶馆、学校、政府机关等,再把水一桶桶放出来,倒进用户盛水的缸中。他们一年四季拉着水车在大街上走过,成为那时候街道上一道独有的风景。
现在人们吃的用的更多的是自来水,虽然一拧水龙头水就会哗哗地流出来,但再也流不出井水的新鲜、纯净和甘甜了;也流不出眼睛一眨一眨的星星和皎洁的融融月光了。
(编辑 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