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道的我,在一个很小很小的频道主持一档很小很小的节目。当时我美其名曰是“新人”,但“新人”的同义词也就是“菜鸟”。
那是一档电影节目,每期要介绍的电影五花八门,有一箩筐的资料要背。更难的是,面对镜头不能看起来像在背书,眼睛要随时注意三台摄像机。“哪台摄像机红灯亮,你就看哪台”,这是导播好心教我的基本常识。面对着轮流亮红灯的三台陌生机器,脑袋必须在成堆的数据里转个不停,讲话和做表情还要看起来轻松自然、浑然天成。可想而知,结果就是我不停地NG(No Good),不停地重来。
摄影师们个个都在看表、叹气,一副很想回家的样子。
休息的时候,我听到他们一边抽烟,一边说:“唉,这个新来的不行啦,话都讲不好。”我心里的挫败感难以形容,感觉好像自己的前途也像那三台摄像机一样,亮起了红灯。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经纪公司的负责人郑重其事地告诉我,给我安排了一个校园活动的主持工作。
“真的吗?我也有机会主持校园活动?”我高兴得跳起来,感觉像是中了头彩。
当时台湾很流行校园演唱会,最红的明星——郑伊健、梁咏琪、任贤齐……都会举办校园演唱会,而我居然接到了人生第一场校园演唱会主持的工作!
刚开始,我无比兴奋地做了一大堆事前准备,一直跟自己说,只要放轻松,跟大家打成一片,應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然而随着演唱会的时间逐渐逼近,我的兴奋之情一点一点变成了紧张。
记得那是暑假刚结束的一场校园活动,观众都抱着优哉游哉的心情等待这场夏日音乐会,只有我感觉像即将参加一场大考。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虽然你一直在为一场大考做准备,可是它真的来临时,你却整个人都慌了,害怕到不知所措。
上台前一刻,我一个人站在后台直冒冷汗。心里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但还是很想从安全出口悄悄溜走。
活动负责人来和我沟通活动流程的时候,我一直在点头,但其实灵魂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他们说了些什么,我根本没听进去。
就这样,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上台的那一刻来临了,开场音乐响起。“让我们欢迎今晚的活动主持人——柳翰雅!”
一走上台,刺眼的灯光打在我脸上,我感觉自己好像到了异次元空间,只剩下自己和这个舞台,还有这束光,飘浮在虚空中。我紧张到僵住,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脑袋一片空白,完全讲不出话来。
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现场鸦雀无声,因为大家都在等着主持人讲话。
这下糟了。
不讲点儿什么是不行的。
于是我开始逼自己讲话,却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声音:“嗨!那个,对!耶!今天,我们,哇!喔!”我一直用大叫来填补现场的空白。
台下的观众都傻了。
我的主持糟透了,访问明星时也驴唇不对马嘴。然而对我打击最大的是,舞台离观众很近,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台下1000多名观众嫌弃的表情。他们脸上很明白地写着:主持人啊,你到底在干吗?有些人脸上写的字比较少,只有4个字:你够了没?
舞台很喧闹,我却觉得好孤独,能陪伴我的,只有我自己的恐惧。
就这样,在浑身颤抖和发冷中,我主持完了人生第一场校园活动。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认真地开始思考,或许我根本不适合演艺圈吧,也许我该去卖小吃、做点小生意,可能都会比今天的表现好很多。
家人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也觉得奇怪,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而我也不想告诉他们,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再跟他们描述一遍无疑是对自己的二次伤害。
但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星期,不断地跟自己对话之后,我想通了。
这其实只是我的第一次啊!谁能够第一次就很厉害呢?第一次失败是完全可以被原谅的。我很有骨气地告诉自己:“柳翰雅,你不能第一次就认输。学校里的那1000多位观众,其实是来帮助你的,要让你在日后拥有更多人的掌声!以后他们会在几十万、几百万人之中,一起为你鼓掌!现在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就像小时候第一次骑单车,可能会撞到墙上,或者摔得屁股开花;就像第一次离开爸爸妈妈的保护,独自去国外留学,面对需要自己组装的家具一筹莫展……再长的路,一步步也能走完,再短的路,不迈开双脚也无法到达。只要你一直努力,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大器晚成。
想到这里,我豁然开朗。我本来就是一个容易被激励的人,而且喜欢挑战困难。刹那间,我的小宇宙燃烧了起来,全身又充满了干劲。
我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感觉自己像一只浴火的凤凰,又可以重新出发了。
后来的职业生涯中,我采访过很多艺人和明星,也有调酒师、魔术师这样的专业人士,其中有些人甚至可以用身怀绝技来形容。但是,所有你看到的非常厉害的人,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就这么厉害的。比如艺人在舞台上看起来好像轻松自在,谈笑风生,笑话一个接一个地讲,但这份自在其实是来自于一次次失败的经验,来自他们都克服了自己的“第一次”。
忘记了是哪位哲人说过:一生中最重要的两天,是你来到世界上的那一天,和你明白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世界的那一天——既然知道自己来到这世界的使命,清楚要为之奋斗的梦想,那么为什么不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呢?
(摘自《读者·校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