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记者 李慕琰 发自北京
《好死不如赖活着》记录了河南文楼村一个艾滋病家庭的悲伤故事。该片曾获美国广播电视文化成就奖、英国国家最佳纪录片奖等奖项。 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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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为军的大局很明确——关注“终极命题”,作品让更多人看到。他曾参与国际非营利组织STEPS给出的“为什么民主”和“为什么贫穷”主题拍摄。《请投我一票》用一个小学班级里班长竞选的故事讲民主;《出路》聚焦教育产业化,反思贫穷背后的系统性成因。
他关心全人类共通的经验和情感,例如生老病死。“每个导演想的是跨越所有的文化背景,片子出来后不仅仅对某个群体有指导意义,还要对整个人类有贡献,对不同的人种、不同的文化群体都有刺激,会走得很远。”
陈为军并不欣赏过于个人化的独立纪录片。他经常举例,独立纪录片里会有一个人挑着水桶去黄河边打水,咯吱咯吱走上个十分钟,结果什么也没发生,把水一打又回来了,又走了十分钟。“在他们的认识里,独立很可能就是不顾及他人地自说自话。”陈为军曾说,“他们不懂独立是指不依附于任何势力或者任何人。”
王小鲁把陈为军称作“记者型导演”。“他不是追求做艺术家,他是要把社会现实完整地展现出来,他真的发挥了作为记者的最原初的那种道义精神。”
真实还是不是刚需?
2013年,戴年文挣了点钱,打算投资纪录片,经旁人引荐了很多纪录片导演,“乱扔了很多钱”。他老听人引用一句话:一个国家没有纪录片,就像一个家庭没有相册。戴年文想,“既然是刚需,哪有不挣钱的道理呢?”
陈为军也不服这个劲儿,他的理论很朴实:片子好,自然就会有人看。他追求有张力的故事,容易传播。认识陈为军以后,戴年文把他先前的作品都看了,他最喜欢《请投我一票》,因为它轻松幽默,“人们一说纪录片,使劲往苦大仇深上去,你不深思你都不好意思。我觉得《投票》把一个大话题举重若轻,最有意思。”
于是他们尝试做纪录电影,把纪录片送进院线公映,还要做成系列剧——像美剧和真人秀一样好看的纪录剧。陈为军说,“还是想改良一下这个土壤”。
《生门》是陈为军第一部公映作品,票房仅有157万元,好在网络播映很成功,实现了盈利。“我们是想做成这个来告诉所有的纪录片人,因为只有大家觉得有利可图,或者至少能运转回来的情况下,所有人才能增加信心。”戴年文说。
钱对于独立纪录片人来说一直是个问题。“拍独立的片子确实是挺苦的,没有钱,整个周期非常长,投入跟产出是不成正比的,你要把它当成一种职业的话,可能很难坚持那么多年。”张小晗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王小鲁认识一些1990年代开始创作的独立纪录片人,很多都已达到“极限”,有的在家带孩子,有的筹谋生计,不再有年轻时拿着机器就出去拍的精力了。随着这些年独立影展的减少,即便还在创作的人,“那种集体出场的机会少了,很难整合了”。
“当然有一些比较决绝的人还在创作,他们有的人婚也不结继续拍东西。”王小鲁说,“这些人活着活着就活成传奇了。”
王小鲁发现,上一代导演有人十几年拍一部电影,电影的形式其实很朴素,没有用很多的技巧,看重的是内容。现在年轻导演的作品往往形式大于内容,不再像上一代电影人那样苦苦追寻沉重的现实意义。
戴年文总想起那个家庭相册的比喻,他对身边的纪录片人说,“一个家缸里没粮,他心里要慌,一个家里没有相册,他有遗憾,他可不会活不了。你既然认为纪录片是相册,你就要理解它有时候被忽视。”
但时代又变了,底色粗粝的纪实影像被其他领域更为精致的创作美学、趣味裹挟。戴年文恍然发现如今的问题是:“我长得那么难看,我弄个相册干啥? 我需要的是美颜相机。”
王小鲁认为,中国独立纪录片在全世界都很独特,它们不应该被边缘化。“包括陈为军的这种作品,当然不应该边缘化。”王小鲁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它不应该是边缘的、一小撮人的坚持和理想,它应该是一个价值的基石。”《城市梦》的宣发团队从电影里挑出十句台词,分别制作成文化衫。戴年文挑出一件在首映式上穿好,上面写着“我年轻,我扛得住”。团队的年轻人问他为什么选这件,他解释,他老了,这是鼓励自己用的。
实际上,戴年文是为陈为军选的,他们之间已不用多言。“……就是说,我们路还很长。不做片子也扛住,或者扛过来了再一起做片子,都是我希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