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悠悠

李小丽

老屋有一面照片墙，正中的一张用木框框着，半旧，泛黄，昭示它的年代悠长，正如那照片墙里的故事。照片里的娇人儿并肩身旁伟岸少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故事的开始，是从屋外那未经允许就擅自落在我发梢的桃花瓣说起，正如你，未经我的允许就擅自落在我心里。故事里有湖水潺潺、楊柳依依，长如时光，却终是相遇那年模样。玉树临风的你从庭院走过，刹那间侧身回望，浅笑眉目自此定格我心尖，自此便是岁月悠长。

后来，我们竟再度相逢。穿梭于小巷，像小时候顽皮不按时归家，趁着这淅沥小雨戏上一遍。转瞬间，你已变化眉眼，伟岸的身材支起了我的全世界，抬头便是我触手可及的思念。你温柔一笑，褪下外套将那雨丝隔绝，鼻息间，是你身上淡淡的桃花香。

阿婆说，这样的人，不爱便是绝情，爱上了便是沦陷，无法自拔。我说，是喝了孟婆汤，凡尘未必忘，那日回眸，已情比海枯。

我已沦陷在充满你的气息的温柔里，心里期待着某天，我盖着红盖头，一袭红嫁衣，和你携手未来。

随着时光的酝酿，情到深处成了一坛酒。青石板路面，对称相连的两层庭院，粉墙黛瓦，锣鼓喧天，凤冠霞帔的我带着最美丽的笑容，走进了你的家门。我们被看不见的线连在了一起，彼此缠绕，朝朝暮暮。我们把时间烫成茶，把岁月熬成粥，并肩赏日落的灿烂，齐眉笑万千的故事。

故事里，我们留下岁月剪影。你在书房看书，总喜欢叫我陪着，我靠在窗前穿针引线，看着午后阳光透进枕花格的窗棂，照着你眉目如玉的侧脸。偏巧你抬眼寻我，宠溺的笑容晃了我的眼。

我们走过琉璃岁月。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春暖花开如诗，盛夏绿荫如画，金秋丰收如歌，寒冬的青翠守望如昨。当我们相互依偎的背影浸润在夕阳西下里、蛙声蝉鸣中，一壶老酒便醉了流年。

而有一天，我不得不将你送别在青石巷的尽头，送离逼近的纷飞战火。天街小雨，细细密密地斜洒下来，不知何起，不问何归，你拂去我衣袂上飘落的银露。残春的杏花春雨零落在青石巷，而我奔跑的步伐在青石板上叩出我们俩之间心照不宣的密码。在回头的一刹，你，泪已千行。

落日在流水，远山青不齐。你历经沙场，立下赫赫战功。

几度季夏，我又梦见你回来了。风飘星月，寒风凛冽，大雪纷飞，门口摇晃的红灯笼固执地亮着，是这风雪中的温柔。我在门口接你，你搂紧了我，用厚皮毛披风隔离了我的寒冷，怀中似乎还有沙场的烟火味。可你却告诉我，那不是梦。“不是梦？我不信！”我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传来真切的痛感，原来你终于回来了。我泪光盈盈，你与我十指紧握，许诺绝不生离死别。

后来，庭院里的孩童渐渐多了，他们嬉闹穿过屋头跑来，经过了水桥石栴，绕过檐下篱坊，稚嫩声由远至近喊我们“阿公，阿婆”，他们拿着相框缠着你讲我们的故事，你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白了头的我们风霜历尽依旧在彼此身旁，芳华褪尽将风雨融进回忆，曾经沧海，一眼万年。

日暮时分，落叶飘零，雨丝渐密，旧景不再，“吱呀吱呀”，你最爱躺着的摇椅，在慢悠悠地晃着，似在把尘封的旧时光浅吟低唱。

哦，我想起来，你走了快三年了。小巷悠悠，长如时光，终是那年相遇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