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居所

徐善来

柔软的体积

沙发、枕头、床垫等包裹躯体时所给予人的贴心安全感，总引得人们怀念那些难得慵懒的惬意时刻。因疫情期间居家隔离而在全球掀起娱乐热潮的“宅家枕头挑战”（Qua rantine PiIlowChaIlenqe）更是让人们在家居用品上寻找到了乐趣，只需用皮带把枕头竖向固定在腰间，即可“搞定”一身抹胸鸡尾酒礼服造型。而在本季的时装系列中，家居的传统形态得到扩充、放大，呈现出体积感的同时又显出无与伦比的柔软舒适。要想呈现如家居用品般的绵软细腻感，首先便是选择在面料中填充来实现，而如今这样的“膨胀”做法已不再是羽绒服等御寒单品的特权。

早在2018秋冬系列中，Miuccia Prada便以填充的形式赋予荧光色尼龙工装一种难以忽略的存在感，以体积宣告一种女性在暗夜中的夺目力量。两年后，本季Prada女装系列再度运用相同的手法将尼龙转换为彩色皮革，赋予西装外套更强势的气场与奢华感。“我们可以既坚强又有女人味……现在女性担负着重任。”Miuccia Prada解释说。她毫不吝啬地将细腻且充满光泽感的酒红、芥末黄、水泥灰等低饱和色的皮革直接大面积铺展，摒除华丽的装饰，令人卸下戒备，体会一种如同深陷沙发中的呵护。女性力量的强势交给隆起的廓形来展现，而别具韵味的细腻心思则要通过按压填充后产生厚度的实物才能真正感同身受。

作为Prada集团更年轻的品牌，Miu Miu从场地布置上就给人一种先入为主的家居奢华感。上世纪70年代风格的几何印花装点在秀场的地毯上，红色的天鹅绒座椅和鳞次栉比的昏黄霓虹灯柱则让人像是走入了即将开场的电影厅，模特们也如从复古老片中走出的摩登女郎，古董座椅和餐桌上铺垫的格纹织物布料，在填充下鼓起如靠垫、座椅扶手状的造型，相较于Prada在廓形上的棱角分明，Miu Miu在边缘处的圆角处理更为灵活俏皮。

提到装潢上给人带来的居室联想，本季Fendi自然是其中的焦点。映入眼帘的浅粉色软包装饰令秀场宛如被棉花糖攻陷的甜美闺房。从超模VittoriaCeretti的开场造型起，两边收窄、中间鼓起的“奶糖包装”型结构袖简便吸引走了人们全部的注意力，无论是灰色软呢、粉色缎面，还是色彩皮革，都被赋予了近乎与腰身等同的立体维度。体积硕大，但质感和做工足够柔和，好似随着微风吹拂而隆起，随着模特的步履而轻轻颤动，如同轻轻按下扶手靠垫时的细腻反馈。

除了内里的填充和廓形的塑造，巧妙堆叠针织设计的弹性和空间感也是本季时装借鉴家居柔和结构感的方法之一。Dolce&Gabbana将本季设计的草图交给当地的针织和钩编工人，以传统的流程制作出包括从内衣到外套的全部类型单品，并在秀场中叠穿演绎，粗棒针织而成的单品环绕全身，层层绳结的勾连之中隐约释放着呼吸感，令人自然而然联想起冬日家中披着毛毡毛毯享受温暖阳光的时刻。

亲和的肌理

或许是职业角色使然，时装设计师们总是对面料本身有着一种天然的直觉。在纪录片Dries中，设计师Dries VanNoten就展现了他在发挥创意时“从面料本质”出发的全过程：绘制、设计好的成品印花面料整齐地摆放在一起，等待Van Noten本人进行排列组合，根据面料的印花和质感选择最适合的时装款式和搭配方案加以完成。而多次与设计师RafSimons合作的艺术家SterlinaRuby也不再满足于看着他人把自己的创作演化为时装，去年6月，Rubv本人也宣布推出个人品牌S.R.STUDIO.LA.CA，将个人在织物上的图案创作进一步发展为服装，亲手打造手工面料以彰显艺术创作在日常生活中的无限可能。

然而在本季的面料选取上却集中体现出了怀旧的情结，像是在老照片中看到的印花墙纸、提花布艺、暗纹织锦等，纷纷被设计师们吸纳为时装用料上的重头戏。Loewe创意总监Jonathan Anderson自上任伊始便努力使品牌成为一个凝聚传统手工艺精髓的时装屋，近年来从工艺美术运动、新艺术运动的纺织品设计中提取的动植物印花图案已经成为合作系列中的成功代表。本季秋冬系列中，你依然能够感受到Anderson渴望借古说今的动机：时装秀中出现的所有面料皆为品牌与日本织坊合作制成的手工作品，无论是光彩夺目的金色旋纹提花，还是流动的印花丝绸，通过借鉴古老手工艺品的造型为灵感进行裁剪、打褶、拼接、重组，同时融合了日本陶艺家桑田卓郎特别参与制作的陶艺作品，令时装幻化成一件值得陈列于家中悉心观赏的艺术陈列。

一向凭借丰富的颜色与多变的造型在年轻人群体中广受欢迎的Acne Studios，这一次也籠罩在古典的余晖下。创意总监Jonnv Johansson对此解释道：“时装界似乎正处在介于两者之间的时刻，它很多时候都在参照历史，而我们却在努力走向未来。”模特们宛若从古典油画中走到现实，身披原本也许被用在室内装潢、剧院帷幕、家居布艺上的织锦、天鹅绒和提花织物。JohanSSOn并没有选择让细节精致化，反而在布料的边缘留下了毛边，或是看似随性的不规则裁剪，使得面料本身的华贵精致与裁剪的“不修边幅”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是数十年的古董衣映入我们的眼帘，在时光的打磨里消融了棱角，但精致的纹样依旧清晰可见。

同样，本季擅长用古典家居面料制衣的Marni创意总监Francesco Risso认为这里富有历史感的珍贵织物足以成为下一个如皮草一样被推崇的新材质。而究其原因，Akris创意总监Albert Kriemler给出了“舒适”这一答案，尤其是对于秀场最后的丝绒套装而言，“当一个女人在穿着中感受到自在时，她便可以做真正的自己。”的确，日常生活中行走坐卧触碰的绒面、织物，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安全感，也更能让女性放下防备，更加随心自由地驾驭时装。

实用的工艺

Daniel Lee接任BotteqaVeneta创意总监后，品牌形象的改变不仅体现在时装设计本身，也表现在如何让产品与周围的环境形成关联，正如其2019秋冬广告大片的创意那样，让模特在吊起的金色豪车前演绎新季时装，创造出一种颠覆奢华的摩登面貌。而与其视觉形象对应的，是Lee在上任首季便以上世纪豪华车内饰设计为灵感装点鞋履和配饰，自此BotteaaYeneta便开启了在奢柔皮革上呈现绗缝效果的大胆尝试。而如今，纵横交错的绗缝效果已经成为品牌除经典Intrecciato编织细节之外的又一个标志性元素。如何以一种深思熟虑的、优雅的方式，将品牌特质与舒适体验结合，这便是驱使Daniel Lee不断从家居元素中开拓工艺的动力。

对于主张极简的品牌而言，工艺上的精进与试验似乎总是无法直观展现在人们的面前，不过从近几季开始，Jil SGnder已然逐渐从极简等于朴素的既有观念中跳脱出来，将一针一线作为隐匿的点缀。多层叠穿裸粉色夹绒长大衣上，Lucie与Luke Meier让绗缝变身为一种崭新的“纹样”，内层采用横竖交错的菱形走线，外层采用竖条纹式的平行走线，相同的材质和面料因缝线方式的不同演化出更多值得玩味的细节，极简时装的趣味也就在这些微妙的变化中得以提升。

AIexQnder McQueen的Sarah Burton则从古老的英国手工艺出发，让平面的绗缝技术升华为颇具美感的立体装饰。以取自威尔士服饰和衬裙中出现的手工缝制花纹为基础，组合出几何形态的叶片、花纹和心形绗缝纹样，在具有睡衣风情的风衣、皮质手包甚至腰带中尽数运用，象征着爱情、自然和永恒的含义，如同历史年轮在当代时装中镌刻下的印记。

BQlmain创意总监olivierRousteina本季也从回望过去的角度来汲取家居工艺灵感，不同于Burton对国家传统的洞察，Rousteinq选择向内审视自己的内心。自小便被法国波尔多白人家庭收养的他，虽然如今在时尚圈拥有一众亲密好友，Balmciin阵营的星光指数居高不下，但他也坦言，自己缺乏一种深层的归属感，“在我成長的过程中，我一直对遗产、种族、归属感和融入社会等问题感到困扰。”因此，抛开那些社交媒体上声色犬马的幻想，Rousteinq加入了许多看似与Balmain女郎格格不入的细节，特别是土黄色、军绿色披肩上的条纹绗缝，有些还在十字交叉处装饰上了同色的纽扣，还原了Rousteina童年记忆中家的感觉，不够夺目，但足够成为心灵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