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权
春天来临,文人墨客们的创作热情也开始喷涌了。这不,就以笔者所在的几个当地文学微信群来说吧,成天都是各种赞美春天的诗歌在轮翻推送。
写作或爱好写作,这肯定是好事,不过我一直认为,比写作的本身更加可贵的其实是“对世界的认知”,但我在群里浏览了几首诗歌作品,我很快发现了一个现象,即使是生活在这个干燥粗犷的北方小城的诗人,一旦写起春天来,就满篇都是“烟雨”、“油伞”、“拱桥”、“旗袍”、“扁舟”、“雨燕”……比如在一首标题为《春》的诗歌,作者就在里面这样写到:“你看青了山/绿了水/红了花/青草平铺了绒毯/谁遇到了/低眉浅笑温婉的姑娘/在这暖春的烟雨里/撑一把油纸伞/着一身阿娜多姿的青花素白旗袍/悠悠在那/小桥流水杨柳岸……”
我是一个生活在北方的江南人,我非常了解“北方之春”和“江南之春”的差异到底有多大。
因为北方冬天的那种寒冷,总是会摧残得万物萧条,早春的这一点点暖意根本不足以催生出“百花齐放”“柳莺花燕”的景象来。所以按时节来说虽然是春天早就降临了,但除了城里几株人工种植的桃花和柳树开始泛红冒绿了之外,目之所及之处整体来说还是萧瑟的。之所以说“春雨贵如油”,就是因为北方的春天很少下雨,甚至几乎不下雨,所以虽然春天降临,但干旱的土地依旧毫无生机,田野里满眼都是枯黄的树木和干草,大风夹着沙尘吹得人睁不开眼,不见半点雨滴,即使偶尔会从头顶飞过的鸟儿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麻雀而已,根本就没有“莺”,根本就没有“燕”,那是到晚春或初夏的时候才出现的,而诗人们所写的“烟雨”、“油伞”、“拱桥”、“雨燕”等等,其实都是江南之春的景象。
那么,土生土长生活在北方的诗人们,为什么一写“春天”就情不自禁地写出一副江南之春的画面呢?
我认为这叫“概念的模式化套写”——诗人们身处在干旱的北方,但总是会忽略和无视自己身边的真实景象,一写春天就跟着江南诗词的思维和遣词用字的特点,写出烟雨江南的意境来了。
我并不是否定北方的天气或景象,而是南北各有各的特点,是完全不一样甚至是完全相反的特点。
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的语文课本上总是告诉我们“冬天到了,小河结冰了”,“春天来了,小河里的冰融化了”,我们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小河会结冰呢?我们怎么从来没见过小河结冰?我们的语文老师是这样告诉我们的:“写作文的时候不要跟着语文课本去写‘小河结冰了,也不要去写‘小河里的冰融化了,我们的小河和北方的小河是不一樣的。”
现在回过头去想,我们的老师教我们的并不是“写作文”要注意的事情,而是在教我们要客观地认知世界。
我很好奇,这些把“烟雨”、“油伞”、“拱桥”写进诗里来的北方诗人们,他们小时候难道没听老师说课文里描写的都是江南的春天吗?即使老师没说过,即使自己从来没有去过江南,几十岁的年纪,也应该知道自己身处的并不是一个需要“在烟雨中打油伞”,更不需要“打着油伞去走石板小径和拱桥”的世界了吧。
北方之春有北方之春的特点,即使是沙漠之春也有沙漠之春的特点,在文学创作的时候,只需要从核心和客观上去认知自己身边的真实景象,写出当地的特点就可以了,根本没必要跟着小时候的记忆,去描写那些自己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的、语文书中的江南之春景象,做出各种“凡是发愁必是烟雨”、“凡是出行必是石径和油伞”的荒诞想像。
南宋诗人陆游在《示子遹》说:“诗为六艺一,岂用资狡狯?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这话的意思是说,诗是儒学六艺之一,怎能被当作笔墨游戏?你果真要学习写诗,功力要用在诗以外的天地。
为什么“诗的工夫在诗外”?因为“诗”只是描述内心感受的一种表达方式,而内心的感受则建立在对世界的观察与认知上,所以陆游的意思其实就是一个人如果要学写诗,那就去好好观察和认知这个世界”,如果对生活缺乏观察和认知,那么即使写出再优美的诗句来,也不过是一场肤浅而华丽但却毫无价值的笔墨游戏。
对于某些把“北方之春”写成“江南之春”的北方诗人的作品,要我来说,“笔墨游戏”四个字都太抬举他们了,因为“笔墨游戏”至少还有很强的原创性,而这种站在北方却把“北方之春”写成“江南之春”的作品连“笔墨游戏”都算不上,顶多也就是一种“画面的复制”和“意念的抄袭”罢了——一种因为对真实生活的无知而做出的复制和抄袭。
选自《小学生导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