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态语言学看网络流行语的演变机制
——以2020前半年的网络热词为例

2020-09-24 08:59田永芳
文化产业 2020年21期
关键词:语言学汉语语言

◎田永芳

(山西大学商务学院 山西 太原 030031)

网络语言产生于网络,或新造、或改变原有中文词的意义,夹杂着或者象形,或者会意的数字、标点符号、甚至英文字母。这些网络语言不仅在网络空间的社会团体中传播,也在日常生活中被人们广泛接受和使用。它既是一种特殊的言语现象,也是一种特殊的社会学、认知学、传播学、心理学、文化学、翻译学现象。语言是人对客观世界的反映,当人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发生了变化时,反映人们意识形态的语言自然也会跟着发生变化,网络语言就具有这样的鲜明特点。本文将在对比2017年-2020年的网络热词(如表1所示)的基础上,以2020年前半年较为流行的网络热词为例展开讨论。

一、语言学研究概述

目前国内语言学界对网络语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第一,语言的本体研究。从语言的三个平面——语义平面、句法平面和语用平面来研究网络语言。第二,语言的交叉研究。结合社会语言学、认知语言学、心理语言学、文化学、传播学、翻译学等其他学科的研究成果来解释说明网络语言现象。从语言规划角度进行研究,又以生态语言学角度为主。我们在知网用网络流行语和生态语言学作关键词搜索期刊文献,查找到六篇论文;用网络语言和生态语言学作关键词搜索期刊文献,查找到五篇论文。

表1 2017-2020年网络流行语

美国斯坦福大学豪根(E.Haugen,1971年)教授首先将语言环境与生态环境作隐喻类比,提出了生态语言学的概念。“生态语言学把语言视为生态系统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主张从语言与外部环境的相互依存和作用关系出发分析研究语言。而语言系统本身也是一个开放的生态系统,它与生物生态系统具有类似的同构关系”。

语言不是一种孤立的现象,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它的使用、变化和发展受到种种语言生态因素的制约,同时又会反作用于语言本身。汉语中的网络语言明显地受到流行风尚、外来文化和言语的社会交际功能等语言生态因素的影响,又同时在语言自身规律作用下对语言所在的生态环境产生影响。接下来我们将通过生态语言学的视角讨论语言演变的这些外部、内部机制。

二、语言演变的外部动因

(一)文化认同的因素

以霍凯特为代表的语言学家提出了语言的任意摆理论,认为语言是任意的,就好像是满满一屋子蒙着眼睛或者喝醉酒的人,他们摇摇晃晃走来走去,时时撞在一起。如果真是像语言摆动理论说的一样,那么语言很快就变成一团糟了。可现实是我们的语言仍然是规则严密的一个整体,并没有像任意摆动理论所暗示的那样变得让人难以理解。这是因为在语言内部有一种潜在的制约因素,这种因素能够决定语言中哪些要素可以发生变化,哪些因素不易不生变化。通常在语言结构中常常有相同的薄弱点,这些地方往往成为最易改变的地方;而那些较为稳定的语言结构,则能有效地抵制语言的流行变化因素。

语言容易改变的薄弱点就是流行风尚所代表的一种文化认同心理,比如最开始模仿台湾腔调的酱子(这样子)、美眉(妹妹)、速哦(是我)……就折射出网民对港台文化与以及以港台为代表的时尚文化的认同和追求心理。今天说好普通话则早已成为了当下娱乐节目的常态。文化认同在汉语中的另外一种表现就是大量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的出现。目前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第七版《现代汉语词典》中收录的字母词已经多达235个。这种转变不仅与语言的规范工作有关,也与经济发展形成的语言生态环境息息相关。反映出西方文化对中国青年一代的影响,更反映出他们追求方便高效、热情开放、积极表现、疏离传统并以此为荣的外来文化观念。

汉语发展的历史证明汉语对外来语言有着非常强大的同化力和筛选力,既能筛选出被汉语所用的有益成分,也能淘汰掉不适合汉语的因素。汉语这种天生的、奇异的、自我保护的功能,说明了语言内部隐藏着一种机制,这种机制不仅可以使语言信息自动规则化,还能将破碎的语言模式重新修复,并防止它分解开来。这种语言的隐藏机制本质上是由使用语言的人在控制的,因为人们为了生存就必须将有用的信息组织起来并记住。

(二)社会交际功能的需要

语言的变化与使用语言的人的社会需要有密切的关系。一旦使用语言的人的需要改变了,语言就会跟着改变。这就是所谓语言的功能决定语言变化的观点。从词汇这一层面上看,“需要”是与语言变化有关的,因为不需要的词会被人们忘记,而新造出来的网络热词一定是被交际需要的。

网络语言大都生动形象、幽默风趣,它们有的仿拟童言童语(把东西叫成东东),有的借用谐音拟人的手法(把电子邮件叫作伊妹儿),有的采用飞白的手法(把难受想哭叫作蓝瘦香菇)将错就错,有的模拟声音情状(呜呜)、或借用图示如表情符号(眼睛保健操:(→_→)(↑_↑)(←_←)(↓_↓)(→_←)(↑_↓)(←_→)(↓_↑))等等。

社会语言学认为语码转换有的是基于身份认同的,比如本来会说普通话的老乡见面改用方言聊天儿、在外企工作的人要显示其社会地位、职业特点在交际中就会使用语码转换。有的人是一时无法找到汉语的合适表达,有的人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身份职业特点,如:“Vicky哪,Tomorrow我有个Essay要Due”因为这句话里的英文大部分都要是较为简单的词语,说明说话者主要是想要显示自己的身份地位;2020年在知乎、虎扑等网站推出的最流行的词语中就有Mark:“Mark一下儿”意思就是标记一下;有的是基于对话导向的,比如使用火星文的语码转换就是想让别人听不懂。语言学家王宁先生也曾讨论过语言的安全性问题,她认为母语在应该使用的场合被剥夺了话语权,并受到其他语言的冲击,杂糅到不再纯净……这些语言使用的现象就涉及到语言的安全问题。

三、演变的内部机制

(一)省力原则

提到语言演变影响语言系统,人们最容易想到的动因大概就是语言的“省力原则”了。网络语言也是这样,十分讲求信息传送的速度,如简短明了,快速省力,无限灵活的网络字母缩略语:有来自汉语拼音首字母缩写的:GKD是“搞快点”的汉语拼音首字母的缩写,表达一种急切需要的心情;MZMP是“秒赞秒评”的汉语拼音首字母的缩写;有来自英文单词首字母缩写的:BGM是英文Background Music的缩写,简单地说就是背景音乐。又比如数字化时代的数字符号:2020年前半年流行了一串数字“857”。857“是网络歌曲《Bow Chi Bow》的副歌部分,听起来很像是汉语的数字857,这首歌让人听了有蹦迪的冲动,所以857暗指蹦迪。随着857热度的不断攀升,网友们又将857解读为:8点去蹦迪,蹦到凌晨5点,一周去7次。对于疫情期间在家带娃上网课的家长来说,就是每天上午8点上网课,下午5点上网课,一周上7天。又因为8+5+7=20,也有网友认为857是表示爱你的最浪漫的数字。”996(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一周工作六天)等。还有“酸菜鱼”这样表示又酸又菜又多余意思的缩略。有的语言学家把语言的这一变化归因于人类的惰性。换个角度说语言的省力原则是由人类天生的解剖的、生理的、心理的结构决定的。上例中的网络字母缩略语和数字符号就特别适合网络上的在线交流、甚至网络环境中的笔战。

语言自身的机要求它保持自己原有的语言模式并不断进行整理。因为这种倾向性,语言学家相信:语言变化最重要的动力就是简化。有些语言学家还认真地猜想语言最大限度简化的样子。但其实语言中还有一种起作用的破坏力。因为语言在尝试重新保持平衡时所做的变化,有可能也是一种对语言不可预见的破坏性变化。这些破坏性变化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在语言链条中传导下去。

(二)客观性原则

语言是人能动地反映客观世界的。如Haiman(1985年)所说语言可以很微弱地模拟外界的某些特征即“图案符号性”。例如采用键盘符号的“#”表示抱歉,我嘴巴被贴上封条了(无可奉告)的意思、(*^_^*)表示微笑,脸颊微红。用符号表达要用大量文字才能说清楚的意思,如:“(+ +)表示流泪的样子,十分伤心”。究其原因,这就与语言要保持反映真实世界的特性有关。所以,语言的这种特性影响了网络语言,图形符号也便产生了。

正如韩礼德所说:“语法根据普遍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组构’现实”。语言中的词汇是最敏感的,一旦客观世界有所变动,必然体现在词汇中。2020年5月我国不再将占道经营、马路市场、流动商贩列为文明城市测评考核内容。李克强总理指出:“地摊经济、小店经济是就业岗位的重要来源,是人间的烟火,是中国的生机”。为了反映这种“全员摆摊”模式,出现了一个新的词语“地摊经济”。

不同特点的言语社区的存在是一个健康的、多元的社会的基本特征。网络言语社区的存在,就像语言有年龄、性别、职业、阶层等等的差别一样,一点儿也不特殊。如今的网络语言不仅依然悠哉游哉地游走在网络天地里,还闯进了人们的现实生活。正如冯骥才先生所说:“语言是一个民族文化的围墙”我们要在这“围墙”内保持中国传统文化的含蓄、严谨和精致,也要吸收语言这堵“围墙”外的活泼、自我和洒脱。

四、结语

我们从语言与语言生态环境相互作用的内部与外部因素来考察语言变化的原因:在语言外部有社会因素作为诱因,它们导致网络流行语的产生。在内部有语言自身发展的经济性和客观性机制起作用。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曾指出:“每一种语言表层可见的语音系统和语法系统都是由这个民族的稳定的无意识的心理模式支配的”。或者说虽然表层的语音模式和语法手段发生了变化,但是这种较为稳定的内在模式才是决定语言类型和演变方向的根本因素。另外这种汉语中大量出现的网络词语也表现了一种语言的自信程度,正因为在与异文化接触时在心中是踏实的,态度是包容的,这才有了如此有活力的汉语。

使用网络语言这种不规范语言的社会力量和已经接受规范语言的社会力量之间就会产生矛盾。语言的这些变化究竟是对汉语的现代化的革命,还是对汉语的一种污染,语言学家们观点不一。冯骥才先生认为网络语言不仅给汉语带来了巨大的冲击,甚至还对汉语造成了伤害。持这一观点的语言学家提出了净化语言的观点。他们认为:语言中存在一种绝对的规范,并且应该在语言中保持这种规范。我们认为网络语言中的不规范部分,虽不像洪水猛兽,但也冲击着汉语的纯洁性和汉语文教学,冲击着悠久的汉语和汉字,这种不规范是需要被语言规划重视和规范的;同时我们需要反躬自问:我们已经习惯的语言标准对网络语言是否适用?换句话说我们不可能找到以前语言所有过的一个最好的时代;一个语言达到了优秀阶段的时代。就像马云和李白的时代比起来,既没有好一点也没有坏一点,只是不一样罢了;如果认为不管是“呦呦鹿鸣”式的阳春白雪,还是“吭呦吭呦”式的下里巴人都是自由随意的言语表达的话,那么我们认为网络语言也算是一种“返璞归真”的言语形式。

网络语言,固然有许多值得商榷、需要规范的地方。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看,从商朝算起,汉语已经被汉民族使用三千多年了,一直在变化着发展着,不但没有衰败消亡,反而更加丰富,更具表现力,影响力更广了。民间语言虽然常常表现出野生的蓬勃生机,比生硬呆板的正式文体可爱有趣得多。网络语言中的一些不规范现象,被应用于现实的言语交际中,我们当然要给予规范。但也应该意识到语言的变化是一种生态语言学的自然现象,像刮风下雨一样,有的会经过语言自身的筛选机制在语言中安家落户,比如“忽悠”这个春晚小品中的流行语;有的会在使用中被淘汰或替代,比如“给力”,现在我们听得更多的可能是“奥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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