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陵翰墨无形画

2020-09-23 07:53刘梦琴
北方文学 2020年14期
关键词:杜甫色彩诗歌

刘梦琴

摘 要:色彩在古典诗歌中起着“着色—入境—言情”的作用,杜甫的诗歌善于运用色彩,其色彩的使用具有明显的阶段性,本文结合具体的诗歌分析其中后期创作色彩运用的特点。

关键词:杜甫;诗歌;色彩

苏轼曾有诗:“少陵翰墨无形画,韩干丹青不语诗。”[1]意思是杜甫的诗如同一幅画,韩干的画像一首没有语言的诗,这也达到北宋郭熙在山水画集《林泉高致》中提到“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的境界[2]。注重构建意境的古代诗人将这作为诗歌创作的一种意境追求。杜甫的诗歌不仅有着“诗史”的高度,从色彩美学的角度分析,他创作诗歌时对色彩的运用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笔者通过细读杜甫诗集,发现诗人不同时期的诗所呈现的情感基调不同,并且在不同阶段所采用的色彩基调也不尽相同。故笔者将杜甫自安史之乱开始创作的诗歌分为三个阶段进行论述:皑皑白骨,烈烈红艳;暂安草堂,色彩明丽;天地沙鸥,只余苍白。

一、皑皑白骨,烈烈红艳

战争爆发后,杜甫见到长安城内萧条零落的景象哀痛不已。“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这句诗给人一种深入心底的沉重感,虽有山河草木,但此山河已不复繁华,此草木也绝非郁郁葱葱的景象。次年创作《新安吏》,“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傍晚时分河水自顾自的流,伴着送别的哽咽,青山仿佛见惯这种场景只是冷冷地看着。色彩的效果是通过对比和构成实现的,白水、日暮、青山这三个简单的意象组合在一起犹如寒冷、孤寂的化身,增添了整首诗的悲惨感。我们通常认为日出代表希望,日暮则给人衰败之感。诗人把日暮的意象同士兵们的命运、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又用高大壮阔的青山来衬托分离的场景,以乐景描写哀情,更加奠定整首诗悲慨苍凉的感情基调。“走马脱辔头,手中挑青丝。”[3]在此处杜甫写“青丝”指黑色的头发,自然联想到是青壮年人为国家安定、建功立业而奔赴战场。但征战的结果却是“山雪河冰晚萧瑟,青是烽烟白是骨”“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4],惨败的战场上只留有浓浓黑烟和无人认领的白骨,仿佛踏入一个黑色鬼蜮世界。

天宝中后期杜甫在诗歌中频繁使用红色词。红色可以代表生命,传递的信息也是最热烈的。比如“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这句诗直接讽刺统治者任凭国家的新鲜血液耗损。战争不断爆发,血液流淌不止,杜甫把红色词频繁地应用到战争和国家的命运中含有警告、哀痛之意。例如:“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所欲多被伤,呻吟更流血。”“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5]其实“血”不是一个色彩词,但我们看到这个字会联想到红色、赤黑色,这就体现杜甫用词的高明之处。

根据以上列举的部分诗句,我们不难发现杜甫诗歌整体风貌纷繁杂乱,给人一种斑驳陆离感。因为在长安困守的十年中,他由志满踌躇的青年沦为郁郁不得志的中年男性。当诗人看到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伤害,并且切身体会到这种痛苦之后,衍生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一方面渴望国家安定,另一方面又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可是摆在人们面前的只有无尽的战乱。

二、暂安草堂,色彩明丽

马克思说:“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6]在创作过程中不可避免出现客观事物,而色彩是事物最明显最感性直观的特征,能快速吸引人的视线从而触发视觉刺激,最终使人产生美感。杜甫具体地写出草堂周围的环境、邻里交往的图景,诗歌中出现大量清新明丽的色彩词。

公元760年,杜甫在好友的帮助下建得草堂。“背郭堂成荫白芽,缘江路熟俯青郊”,在宁静清幽的浣花溪畔,诗人顺着浣花溪一路望过去,碧草自绿,黄鹂自鸣,春色与己无关,好音与己无闻。“草堂少花今欲栽,不问绿李与黄梅”,在这诗人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农民,他提到江村的邻居,“白沙翠竹江村暮,相对柴门月色新”。日暮时分,在新月的掩映下,“白沙”“翠竹”为乡村营造一种静谧清幽的意境。但白日里的乡村也毫不逊色,“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叠青钱”,杨花满地,似铺白毡,荷叶尚小,状如青钱。同样是白色与青色相映,因诗人的色彩印象受到心灵的支配,所表达出来的情感与战乱时期描写战争场面不同,是轻松愉悦的。诗人在草堂获得短暂的安稳,心境也在这个时期变得更为豁达。《狂夫》中写“风含翠筱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呈现一副雨后赏心悦目之景,诗中“翠”与“红”的色彩对比,给人一种质朴明快的美感。“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不写“鹂儿”,而点明“黄鹂”;不写“垂柳”,而点明“翠柳”。翠绿中带点鹅黄,碧蓝上一抹素白,这是一首呈现色彩美的诗[7]。

观察杜甫在草堂生活时期选取的创作素材,生活中常见的事物、日常的活动居多,表达的情感更多的是一种当下对生活的感受。他常在诗中用到“翠”“白”“青”“黄”“红”这几种颜色,这是因为草堂的疏放、真率的生活使他感到由衷的喜悦。他看见草便写绿色,看见花便有红色,听见黄鹂叫便觉得动听,与邻人的往来也让他体验到生活的闲适。草堂里写下的诗歌最明显的特征是鲜艳明丽、清新质朴。这些纯朴自然的乡村景象使诗人产生对大自然的热爱、赞美之情,他在草堂创作的大部分诗歌都能体现这一点。

三、天地沙鸥,只余苍白

色彩在特定的情境中是一种心理反应,随时而变,随遇而异。如平常人看花红草绿能感受万物生长的喜悦,但心中郁结的人则联想凋谢的败落感。长安虽收复,杜甫仍然没有免于离乱漂泊之苦,回乡路上他不得不在夔州滞留了三年。

随着境况惨淡,杜甫诗歌中的悲寂之感扑面而来,“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玉露的隐藏色为白色,枫树林的隐含色为红色,而杜甫巧妙地用“凋伤”来结合两种颜色。冷色调的白色和奔放热烈的红色产生强烈的对比,于凄凉悲哀之中透出一种艳丽之感。“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此时诗人心中的沙鸥已经由早年“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去蜀》)的豪情色彩转变成孤独、飘零的象征。这一句也能体现杜甫年老体迈却身无归处的悲凉情感。“卷帘惟白水,隐几亦青山。”[8]色彩的印象主要来自人主观的心灵创造,随着主观情感的变化色彩所传达的意义截然不同。在这种心境、环境下,诗人看到眼前单调的山水只觉得厌烦。

少年为尝愁滋味登楼,青年喜欢展望未来,老人只有回忆过去。大历二年,杜甫登高远眺,“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9]。这首诗全篇只用到一个颜色字“白”,遲暮年如萧瑟之秋,诗人立在天地苍茫间,唯有几点白忽高忽低。初唐陈子昂曾经写过《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初唐的生命悲歌延伸到晚唐,两位诗人登到高处后都联想到自身处境孤独。杜甫一生都带着积极入世的儒家思想,漂泊到晚年,而如今鬓已霜,家难归,国未定,再次登高他清楚自己的生命快走到了尽头,心中对个人和国家的命运再次感到深深失望。

画家采用五颜六色的画笔表达自己的创作意图和情感价值,诗人则将笔下的文字赋予色彩从而表现自己的生命体验和情感态度。通过杜甫在不同时期使用不同着色词来达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意境,可认为色彩是杜甫创作诗歌的重要手段之一。

参考文献

[1]李福顺.苏轼与书画文献集[M].北京:荣宝斋出版社,2008:22.

[2]于安澜.画论丛刊[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20–24.

[3][4][5][7][8][9]仇兆鳌.杜诗详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10–16,38–53,71–172,181–237,311–318,500–506.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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