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响,非常近》中英封面之多模态对比分析

2020-09-23 07:54李顺春
江苏理工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李顺春

摘    要:小说封面由图像、文字、色彩和布局等多种模态组合而成,是凝练小说主题的多模态文学艺术,亦是纸质文学作品意义生成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对美国作家弗尔的原版小说《特别响,非常近》与中译本的封面进行多模态对比,分析两版封面的色彩、图像和文字等呈现的模态文体特征,探讨封面多模态之间及其与文本的协同作用。结果表明,两种版本封面各有千秋,但从隐喻角度而言,英文版封面更为简洁生动,且具有深刻的内涵;而中文版封面则更直接具体,也更具写实性。因此,研究小说封面对文学批评与版本学都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特别响,非常近》;封面;多模态文学;多模态分析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394(2020)03-0013-06

大凡读书之人,皆知书籍为何物,亦知书皆有封面也。封面如人脸——人可丢,脸却是要的;封面也好比谈恋爱的第一印象——关乎是否继续交往的可能性。好的封面有指向和点睛之功用,既传递书中的意义,又反映相应的社会与文化背景。鲁迅先生(1881—1936)重插图艺术,更爱书刊之封面艺术,甚至亲自操刀而为之。书之封面从何而来耶?此亦源于中华文化也。我国古代的竹简多在每册正文前加两片空白竹片,曰赘简。此可视为书籍封面之雏形也。逮至造纸术、印刷术之发明,书籍沿袭之,封面也就堂而皇之成为书籍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了。

封面,亦称封皮、书皮、书封、外封或书衣等,其“初心”旨在保护书芯或起装饰之作用。书封包括标题(副标题)、作品名、作者名、插画、出版商或徽标之类。封面由文字、图像、形状、色彩、排版等多种模态组成,是凝练小说主题的多模态文学艺术。在图像化和多模态化的当下,小说的封面功用渐增,有广告、识别、归类或查找的功用,是引领读者进入文本的第一座津梁,也是阅读与阐释的导引与灵感,为作品奠定基调与视界。封面给人第一印象,故比文本更醒目,或曰封面是纸质文学作品意义生成之重要组成部分[1],亦参与作品意义之建构。因此,封面乃法国文论家热奈特(Gérard Genette,1930—2018)最重要的“副文本”[2]也。①在国内,张德禄、穆志刚率先引入多模态文体学,建构多模态功能文体学理论框架。[3]此后,国内学者致力于多模态文体学的理论建构与应用研究,为多模态文体学发展注入生机与活力。然而,学界大多对文学作品进行阐释或解读,而忽视对文学作品的封面进行多模态分析。若将封面也纳入文学研究,这对文学研究以及与之相关的版本学研究等极具意义。目前,除雷茜与张德禄(2015)一文[4]运用多模态文体学理论研究小说封面外,似难见类似论述。因此,本文拟将美国作家弗尔(Jonathan Safran Foer,1977—)的原版小说《特别响,非常近》(Extremely Loud & Incredibly Close,2005)与中译本②的封面进行多模态对比分析,探討两版封面的文体特征及其与小说的协同作用和意义建构。

一、多模态文体理论

文体学(stylistics)源于古希腊和古罗马修辞学,常见于修辞学与文学评论。随着语言学的发展,文体学渐成一门单独学科。20世纪60年代,文体学出现不同分支,如形式文体学、功能文体学、话语文体学及文化文体学等。多模态文体学(multimodal stylistics)可追溯至英国文体学家丹·麦金太尔(Dan McIntyre),他分析戏剧时曾将多模态作为文体分析之新方法。[5]多模态文体学这一概念则是南丹麦大学诺加德(NinaNorgaard)教授2010年首次提出的。她认为多模态文体学将文体分析扩大到语言之外的模态与媒介,实属崭新之文体学分支。她还研究弗尔小说《特别响,非常近》的印刷版式、布局和图片等多模态文体特征[6],并进一步指出印刷版文学作品中的图像、色彩、布局和印刷版式等皆参与文学作品的意义建构,封面、纸张等物质媒介亦是多模态文体分析的对象。[7]30可惜她并未对封面、纸张多模态文体特征进行深入研究。乔治·克雷斯(G. Kress)和凡利文(T. van Leeuwen)也曾研究插图、字体和颜色的文体特征。作为文体学发展的新兴学科,多模态文体学关注语言、图像、色彩、布局、印刷版式等多种模态的特征,以及各种模态之间的协同关系。[7]30

二、两版封面的色彩模态

色彩乃书封中引人注目的主要艺术语言之一,极具视觉冲击力,又是美化书籍和表现书籍内容的重要元素。色彩的形状、空间位置和面积大小以及三者之关系,皆具有言说的功能。当色彩与有灵性、有美感的文学作品相联系时,乃成唤起或表现人的认知、情感和思想的符号系统。作为一种视觉模态,色彩在书封中具有独特的意义。[8]

《特别响,非常近》英文版封面(见图1)的底色是淡黄色,其上是一只红色的左手,手背朝上,五指分开。五根手指上的英文书名和手背上的作者名皆白色。而右上边的New York Times bestseller则为黑色。整体观之,英文版封面主色是黄、红、白三色。红、黄为暖色调,而白色是中间色。红色的手占满封面,淡黄色仅通过手指间的缝隙和手的两侧透出,因此,最吸人眼球的是红色的手以及手上白色的书名与作者名。而中文版封面(见图2)的底色是黑色,其上是一小孩头像,他用双手捂住脸颊,只露出鼻梁和一双眼睛。其脸部与双手呈现出肉色;双手手指上的英文书名和双手手背上的中文书名及作者英文名皆为黑色。而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作者译名与译者名则都是白色的。

色彩乃营造、传递气氛之有效手段,对书封极为重要。色彩影响读者的感官,并激发读者各种联想与想象。因此,色彩具有意义潜势,有象征意义也有联想意义。英文版封面以暖色调为主,辅以中间色进行搭配;中文版封面则是冷色调加中间色。英文版利用黄、红之明度、饱和度和中间色的白色来丰富画面的层次感,使色彩兼具平面与立体之效果,从而构建出一个多维而引人遐思的色彩空间。在此,红色被赋予某种抽象含义,承载着历史与文化的蕴涵。英文版封面的红色令人联想到9·11事件中的死亡与鲜血,也象征奥斯卡因失去父亲后的愤怒情绪,同时也具有了隐喻的含义。英文版封面的文字主要是白色,白色有安抚之用,可缓解人的精神和情绪,减轻痛苦,增强自我保护意识。红色的手与白色的文字鲜明突出,相得益彰。而黄色的底色则说明奥斯卡充满对求索与生活的希望。比较而言,中文版封面的底色是冷色调的黑色——象征痛苦、悲哀、黑暗、恐怖和死亡。作为中间色的肉色虽能起到调和作用,但总体的色调却更为压抑。

五、封面多模态的协同作用

小说封面包含文字、图像、布局、色彩与印刷版式等多种模态,它们共同构成一個多模态意义的整体,又与小说在内容上相互协同。关于模态之间的关系理论,张德禄认为,详述、延伸与提升均构成模态之间逻辑语义的关系——互补关系与非互补关系。[12]中英文版封面多种模态之间都构成互补关系,从而揭示出二者之协同对比关系。

18世纪,法国美学家狄德罗(Dini Diderot,1713—1784)曾提出“美在于关系”之论断,揭示出形式美的内在规律,其表现在小说封面之中,如图形与其他模态在版面中的对比与和谐关系、图像模态的变化与呼应关系、色彩和文字模态之形式节奏关系,甚至图形与小说所用的材料质感与肌理变化的关系等,皆可使小说封面在各层次的动态中表达出无限的魅力与多姿的风采。小说封面内部模态协同构成各自不同的前景化文体特征。中英版封面的书名乃核心文字模态,作者与书名之间的逻辑语义关系则属延伸关系。文字模态的表现关系均为互补关系,封面文字模态包括英文书名、作者名与补充信息(BY THE ARTHOR OF EVERYTHING IS ILLUMINATED)等,它们都相互补充并起强化之作用。中文版封面中,中英更是相互补充、相互依存。同时,中英文版封面的文字与图像亦是一种互补关系。

好的封面能浓缩或凝炼小说的内容,能准确映射主题,表现小说的文体特色。《特别响,非常近》插入60余幅图像,其印刷版式、图像、布局与色彩等皆构成多模态文体特征。同时,文中还用到删除符、红色圈点、行距渐密等模态,皆与文字模态协同。图与文互补,二者产生无限张力,或营造一个空间——图文相互独立、出入自由,或互动互读。因此,小说封面中之图文缺一不可,它们共同构建整体的意义。《特别响,非常近》是一部典型的多模态小说,其英文版封面图像——红色的手——与小说内容协同:奥斯卡爷爷失语后,便在左手写上YES,右手写上NO,试图以此与人交流;奥斯卡在失怙后,亲自剪贴报纸或用爷爷给他的相机拍照,再放入名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的剪贴簿中。红色具有的象征或隐喻意义与小说内容极为协同。中文版封面的小孩头像,则完全是对小说内容之阐释。这可理解为在阅读、翻译和理解小说之后而作出的一种最为直观的诠释。

六、结语

小说封面自有其独特的叙述方式与叙述声音,如闻一多先生(1899—1946)所言,美的封面“不专指图案的构造,连字体的体裁、位置、面积、表现的方法,都是图像的主体元素”[13]。事实上,色彩、线条、文字等皆组合成具有形式美,且表征形式背后的精神指向、蕴含景外之景、象外之象的“意味”。图像、文字及颜色等模态在小说的封面中都能起到共同构建小说整体意义的作用。视觉图像,亦可如语言般再现客观世界中的人、地点和事物,以及人类内心世界的活动[14],从而起到建构之用。图形、文字、色彩等皆为小说封面之必备,其图形、色彩极具视觉冲击力,但文字更具说服力,表达亦最为直接。如果说图形与色彩是感性的,那么,文字则是理性的。可见,《特别响,非常近》的中英文版封面皆为多种模态(图像、色彩、文字等)组成的形式,此种多模态组合实乃英国形式主义美学家及当代西方形式主义艺术理论代言人克莱夫·贝尔(Clive Bell,1881—1964)所指的“有意味的形式”[15]。封面多模态之关系亦与小说文本之间产生互动关系,并形成意义构成关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形成多模态叙事的关系。这不仅能拓宽文学研究的维度,而且对书籍的版本学研究也具有重要的意义。

注释:

①热奈特曾提出“副文本”的概念,指称正文本外的文字与图像,如封面、插图、标题、副标题、序与跋等。本文仅就《特别响,非常近》中英文版封面进行多模态文体分析。若将其“副文本”皆纳入文学研究,这对文学批评及书籍版本学之研究皆有重要意义。

②弗尔原著Extremely Loud & Incredibly Close于2005年4月由世界著名的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Houghton Mifflin)出版,而中译本则是2012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杜先菊译本。本文对2005年版英文版与2012年版中译本的封面进行多模态对比分析。

参考文献:

[1] 赵毅衡.符号学原理与推演[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142.

[2] 热拉尔·热奈特. 热奈特论文集[M].史忠义,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71-72.

[3] 张德禄,穆志刚. 多模态功能文体学理论框架探索[J]. 外语教学,2012(3):1-6.

[4] 雷茜,张德禄. 格林海姆·洛雷拼贴小说《女性世界》两版封面的多模态文体对比研究[J]. 当代外语研究,2015(9):20-26.

[5] MCINTYRE D. Integrating Multmodal Analysis and the Stylistics of Drama: A Multimodal Persperctive on Ian McKellens Richard III[J]. Language and Literature,2008 (17):309-334.

[6] NORGAARD N. Multimodality and the Literary Text:Making Sense of Safran Foers Extremely Loud and Incredibly Close[M]// PAGE R. New Perspectives on Narrative and Multimodality. London & New York:Rout ledge,2010:115-126.

[7] NORGAARD N,MONTORO & BUSSE B. Key Terms in Stylistics[M]. London:Continuum,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