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
年已不惑的朱娜,患癌后失去左乳,因前夫嫌弃又离了婚。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却遇见了“真爱”而闪婚。新任丈夫尤威对她百般呵护,然而,当朱娜的宅基地房屋被征收拆迁后,尤威终于原形毕露……
2017年10月8日上午,尤威去浙江省丽水市“开辰”房屋中介上班,他连续打了七八通电话询问房源,客户或回答已经卖掉或说已经出租了。他向同事叹息说:“好房子不愁卖,想当年我也有十几套房产,唉!”话音刚落,一个中年女子上了门,尤威抢先一步问:“你要买房还是卖房?”女士说:“卖房。”尤威赶紧请她落坐,登记了房屋的相关信息和报价。女子留下联系方式,她叫朱娜。急等钱用,想尽快把房子卖出去。朱娜看上去病恹恹的,临走时,她说要经常到医院就診,把钥匙交到尤威手上。
1980年出生的尤威,是浙江省德清县人,初中文化。他从20岁起就在房产中介公司当业务员,2005年在浙江丽水市开了房产中介门店,成了小老板。次年与公司文员茅晓萍结婚,当年有了儿子尤炫。赶上了房地产业发展的风口,尤威边做中介边倒腾房产,三四年积累了五六百万元。尤威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但做事有魄力。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有人产生恐慌心理,抛售房产。他四处借贷加杠杆购房产,2015年,资产已达两千多万。
但尤威爱赌博。有钱后,他从国内的一天万元输赢逐渐转向澳门赌场,很快就败光了十几套房,家产殆尽。2017年9月,茅晓萍与他离婚,已上初中的儿子尤炫跟前妻生活。
尤威落魄后,又干起了售楼中介,靠业务提成仅够吃住开销,他很不甘心。
朱娜的两居室房子在“开辰”挂牌后,尤威立即联系了买房的客户。虽然当时市区的二手房源很抢手,但是,由于朱娜的房子楼层低采光差,朝向结构也不好,带看了10多次,客户连价格都没问就走人。带看过程中,尤威发现,室内的家具及日常用品还在,问了朱娜,朱娜告知,这是她在市区唯一的房子,独自居住,一旦有了买家,她会即刻搬到丽水市莲都区附近的农村宅基地房子去。尤威还了解到,朱娜五年前得了乳腺癌,左乳被切除,被前夫嫌弃她离了婚。现在,检查指标又高了,再度去治疗,自从患病后,她没再上班,等钱用。
尽管房子不好卖,尤威并不气馁,继续带了很多人去看房,但每次都无功而返,朱娜很不过意。看清该房的市场行情后,尤威建议朱娜降价,并找到了年纪大腿脚不便的买家,尤威在中介费上也让了折扣,终于成交了。朱娜连声向他道谢。
2017年12月的一天,朱娜正在农村老宅收拾院落,尤威来了。他说牵挂朱娜的身体,来看看她。朱娜感到温暖,竟然掉了眼泪。
当天,朱娜留尤威吃了饭,两人聊了很长时间,朱娜诉说了她的婚史。朱娜嫁给前夫时是初婚,婚后,她把前夫的儿子视如亲生,主动采取了避孕措施。前夫对她的行为很感动,指天发誓说一辈子跟她不离不弃。2012年期间,她患了乳腺癌,听取了医生的建议,她接受了切除左乳手术。此后,前夫就在外面有了第三者,提出离婚。说到伤心处,朱娜涕泪滂沱。尤威安慰了朱娜一番,然后问:“这房子就你一个人住吗?”朱娜说,这块宅基地上的楼房,是已故父母留下来的,她是独女,户口一直在村上,但在当地没有什么亲戚。
连续一个月,尤威基本上每隔两天都来看朱娜,每次来都带些滋补品和水果。朱娜觉得不过意,说:“你卖我房子花了那么大力气,我都没向你表示心意,怎么能收你的礼物?”尤威编了一套悲惨的故事,说前妻好赌,败光了他挣来的家业,然后又搞婚外情,最终不得不离婚。他叹气道:“可怜天涯沦落人,我们惺惺相惜……”朱娜听了直抹泪。渐渐地,朱娜适应了尤威时常来看望自己的节奏。一次,尤威说好了要过来,朱娜特地为他烧了饭菜,却接到他的电话,客户急等着要看房子,路途太远,就不来了。朱娜心里感到有些失落。
2018年春节前,尤威帮朱娜打扫院子和房子。朱娜直叹气,说自己身体不好,麻烦他了。尤威说,我愿意一直照顾你。朱娜连连摆手说,强调她得的是乳腺癌,不合适。尤威表示,他就是想爱护她,帮她战胜病魔。朱娜又说自己比他大3岁,尤威说,他爱的是她这个人,年龄差距不是问题。
2018年3月25日,在尤威的一再坚持下,朱娜和他领了结婚证。婚后,朱娜每次到医院就诊,尤威哪怕推掉带客户看房,也要陪着同去。朱娜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知冷知热的好丈夫。
一个月后,尤威与朱娜商量,说要把自己和儿子尤炫的户口迁过来。朱娜疑惑地问:“你们父子的户口都在市区,为什么要迁到农村呀?”尤威搂住朱娜亲热地说:“我们已经做了夫妻,你又不生孩子了。我想把儿子接来生活,一家三口就齐整了。再说,我不想儿子的户口还跟前妻在一起。”朱娜觉得丈夫说得在理,就向村委会以婚迁的名义打了申请。村委会主任金扬起先拒绝,朱娜哭着求情:“我得了癌症,要个身边人照顾,就帮帮我吧。”金扬年幼时父母去外地打工,把他放在朱娜父母家生活过一段时间。他跟朱娜还是发小,现在也知道朱娜患病,念及旧情,他最终盖章同意。
尤威父子的户口迁来了,但尤炫并没有住过来。2018年7月,尤威突然提议:“院子里的空地浪费太可惜了,搭点房子吧。”朱娜表示反对:“家里有两层楼,够大了,搭什么房子?再说,建房子要报批的。”尤威坚持自己的意见:“你只管自己看病了,对外面的事熟视无睹。”他问朱娜,村里不少人都搭房子,你不知道为什么吗?朱娜一头雾水,摇摇头说不知道。尤威诡异地笑:“你等着吧,很快就要征收拆迁了。”朱娜却回答,拆迁就按政策规定办,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哪知,尤威气呼呼地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理解我这个无房户的心情。
朱娜明白了,原来眼前人从献殷勤、求婚到落户口,现在又要盖房子,都是有预谋的。但想着一年多来,尤威为自己操心不少,她也就妥协了。
但是,尤威运来建筑材料,请了工人进场后,刚刚打了房基,村里就接到了集中整治违建房的通知,村委会金扬主任亲自上门做工作,要求朱娜和尤威立即停止违建,尤威先是说尽好话,请金主任网开一面。金扬说:“我也是为你们家好,别的已建成的违建马上就要拆了,现在停工,可以减少损失。”尤威仍然坚持要把房子建起来,还威胁金扬说:“这房子我非建不可,谁也拦不着我。”金扬被尤威轰出门时,对朱娜说:“我是看你可怜,才准许他把户口迁进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
金扬走了后,朱娜责怪尤威道:“你这样的态度过分了,让我以后怎么有脸面对金主任。”尤威似乎余怒未消,说:“什么金主任,不过是乡巴佬,还人五人六的。”朱娜回怼:“乡下人怎么啦,我也是,你干嘛找我啊。”尤威拍起了桌子说:“你的胳膊肘往外拐,还把我当成丈夫吗?”还讥讽道:“像你这样丧失了做女人资格的人,要不是有点土地,我会娶你?”朱娜气得浑身发抖。
朱娜的院子违法搭建房子的事被人举报,城管部门下达了责令停工通知。此时,违建房已经到了扫尾阶段。见到通知后,朱娜再三劝说尤威停工,尤威却让工人们连夜施工,把一百多平方米的违建房粉刷完毕。他得意地说:“现在木已成舟,看谁敢动我的房子。”但是,完工的第二天,城管部门又下达了限期五日内拆除的通知,尤威认为这一切都是金扬捣的鬼,当天就到金扬门上闹事,故意污蔑金扬说:“就因为建房前没有向你打招呼和送礼,才故意整我!”金扬耐心解释道,整治违建是上级下达的任务,他作为村主任有协助配合之责,但绝不是针对哪个村民。虽然他汇报过工作进度,但没有采取举报的方式。金扬好言相劝道:“你也看得见,很多村民都拆除了违章建筑,你作为新村民,也要积极响应。”尤威却说:“谁信你的话,走着瞧!”
到了限期后,尤威仍然没有拆除违建,城管部门的执法人员上门强拆,他大吵大闹,声称要“用生命捍卫个人的财产权利。”被执法人员带离现场后,违建被强制拆除。望着堆在院子里的建筑材料,尤威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说:“白糟蹋了万把元钱啊!”朱娜说他是自找的,尤威对她破口大骂。
2018年10月,征收拆迁通知上了墙。按照政策规定,这次拆迁除了对有土地的农民给予相应补偿,对住宅实行按户分面积和现金补偿相结合。看见拆迁通知,尤威不满地说:“这个规定不公平,我和我儿子的户口不是白迁了。”他对朱娜说,坚决不要贪图拆迁奖励费这些蝇头小利,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
朱娜觉得她的房子多年未住,也没有什么装修,再说她在村里早就没了土地,与村邻们相比,算是条件比较差的,只要按照政策获得公平的补偿就行了。尤威气冲冲地说:“你脑子坏掉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还不抓住,真是穷大方。”他提出不仅要按人头各拿一套房,还要拿装修费。尤威算了算,提出的价码是三套130平米的房子,加上60万元的现金。朱娜这回彻底明白了,这个男人心这么深!
拆迁征收人员进场后,对照政策条件,逐户上门谈安置补偿方案,工作逐步推进。自从拆迁征收通知上墙后,尤威想着坐等拆迁拿一笔钱,再也不到中介上班了。拆迁征收人员到朱娜家谈方案时,尤威横竖拦在门口,说家务事还没有处理好,不让进门。还说:“要谈可以,直接跟我談!”他提出了按人头各分一套房和装修补偿金的条件,拆迁征收人员告知,宅基地的名字还是朱娜的父母,也是朱娜婚前继承的财产,还轮不到尤威讲价钱。尤威听闻此言,扬言说:“这个家我做主,不经过我允许,看谁敢签这个字。”他连推带搡把拆迁征收人员赶走了。
当着外人的面,朱娜没有说什么。拆迁人员走了后,朱娜说尤威讲话太过分了。她表示,不论尤威怎么想,她都要把字签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实在经不起尤威折腾。尤威恼怒到了极点,说:“我忍了你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你和我是夫妻,我起码做一半的主,如果房子和补偿金各人一半,你就去签字。”
朱娜愤怒地问:“这是我的婚前财产,你凭什么呀?”尤威挥起拳头,雨点般落在朱娜身上。
朱娜跑出了家门,到金扬家里哭诉。金扬了解到她与尤威从相识到结婚的整个过程后,叹了一口气,这个人简直是步步算计。金扬说,按理你的家务事我不好多嘴,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你没有娘家人,这个事我非出面不可了。他带着村委会工作人员上门,严肃批评尤威。尤威本就对金扬不满,吼叫着说:“你算是哪根葱?是来挑拨离间的吗?”当场拿起一把椅子砸向金扬。村委会在场工作人员报警,民警将尤威带到了派出所,对他进行教育,给出治安拘留5日的处罚。
尤威被拘留期间,朱娜到法院起诉离婚,并与征收组签了拆迁安置补偿协议。2019年2月28日,尤威从拘留所出来了,听闻朱娜在他拘留期间做了这两件事,大吵大闹说:“这都是金扬一手策划的。”但因为有被拘留的前车之鉴,这次他没有敢上金扬家闹事。3月1日,朱娜外出找拆迁过渡房,尤威在家喝了少许农药,并打电话告知朱娜说:“我喝了毒药,你快回来收尸吧。”朱娜吓坏了,赶紧打电话向金扬求助,金扬带人将尤威送医院洗胃。
从医院出来后,尤威满以为胆小怕事的朱娜会妥协。他对朱娜说:“你给我一套房子,我就同意离婚。”没想到,朱娜语气坚决地说:“绝无可能!”尤威又是对朱娜一阵拳打脚踢。第二天,朱娜向法院申请了禁止令,法院很快下达裁定,离婚诉讼期间,禁止尤威在50米以内靠近朱娜。与此同时,朱娜已经找到了过渡房,搬走了。尤威眼见计划落空,又无计可施,心里很着急。
2019年4月1日下午,朱娜从过渡房外出到医院做了化疗。出医院大门时天已擦黑。看见尤威站在门口,她已经来不及躲避。尤威满脸堆笑迎上来问:“身体好点了吗?”说要请她去饭店吃饭。朱娜回答:“别忘了法院的禁止令,再说,我刚做的化疗直犯呕,吃不下。”尤威赔着笑脸说,之前是自己脾气不好,以后一定会照顾好她,现在他没地方住,也向法院明确表明了不离婚的态度,只要离婚判决没有下来,两人还是夫妻。朱娜没好气地说:“快了,我们这样的情况,法院可能不判离婚吗?”她让尤威按禁止令的规定走远点。
朱娜行至医院附近人行道时,尤威突然从朱娜身后扑了上去,朱娜跌倒在路边台阶上,尤威抓住朱娜头发,将她的头往台阶上撞击了十几次,还用脚踹朱娜,直至被群众拉开。后来,接警赶到的民警将其抓获。朱娜被送往医院,因严重颅脑损伤,抢救无效死亡。
2020年4月9日,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刑事裁定,尤威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