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语教育容器结构说：评许国璋外语教学思想

张 羽，秦 英

(1.北京外国语大学 外国语言研究所，北京 海淀 100089；2.贵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贵州 贵阳 550018；3.贵阳市教育科学研究所，贵州 贵阳 550001)

引言

语言是什么？语言是斗争的武器……是交际的手段……是传递信息的工具……是一个符号系统……是口腔的行为系统……是社会现象……是一种社会力量。我个人比较喜欢语言是一种社会力量这一提法。

——许国璋

许国璋先生(1915-1994)是我国语言学大师、语言哲学家、外语教育大家，其著述涉猎广博。综合观之，先生的学术研究逻辑鲜明，线索清晰，语言学思维与语言教学思想交相辉映，补苴罅漏，本研究首先提出一种外语教育的容器理论，也称为“外语教育容器结构说”：

外语教育是个大容器，教师对语言学的深刻理解沉淀在容器的最底部，奠定外语教育的深度和高度；外语教学实践置于容器之最上层，与广泛的社会外部环境接触，但其根深深扎在语言学的土壤里，日夜受其滋养；语言学底层和外语教学高层中间还存在一个文化层，构建语言学和外语教学实践的理论融通路径，反映不同社会环境下外语教学的差异和自适应系统的生成过程。

这一提法可用图1表示

图1 外语教育的容器结构

一、缘起

杨惠中(2018)指出：“早在改革开放初期，许国璋教授(1978)就提出了‘以外语为工具’的教学思想，认为‘掌握外语的目的应当是以外语为工具学习世界上的科学文化知识，为我所用’。”[1]27对此，我们产生几点疑问：1.纵横贯穿语言学、文学、教学研究的许先生是否真的只持外语教育的“工具观”？2.如果真是这样，语言的工具性如何渗透在外语课堂教学中？如果不是，外语教育如何契合特殊的历史背景做出适当的调整和选择？

追根溯源，我们重读许先生的《论外语教学的方针与任务》[3]《一个可行的模式——三级英语教学》[4]《介绍一篇论双语教育的文章》[5]等文，寻找许先生外语教育思想的蛛丝马迹。

二、工具与人文之辨

许先生在《论外语教学的方针与任务》中开宗明义，“外语教学的方针，对一个国家来说，不是一件小事，是有关国家利益的大事”。新时期的外语教学任务是“以外语为工具，学习世界上科学文化知识，为我所用”。先生把外语教育上升到国家安全和利益的高度，与今天谈语言政策在思想上是极其一致的。接下来的表述正是前文作者据理归纳的关键出处。但我以为这只是历史特殊语境下许先生表达外语教育“工具性”的一个方面。从后文来看，先生的外语教育思想充满张力，不可能是单向度的“工具”观。

文章谈及美国语言教育奉布龙菲尔德倡导的教学法为圭臬，听说先行，服务战需，体现致用的工具观。印度外语教育受殖民历史的影响，英语等十几种语言先后成为国家需要的外语，在英国的同化下，印度又以英语为主流语言，抚平民族创伤，借英帝国的坚船利炮发展自己的现代化建设。日本游走在东西两岸，学习西方先进文化技术，再次进行大化革新，期间英语成为重要的沟通和交流工具。据此可以说明，印度、日本靠英语发家致富，走上现代化，因此语言的工具思想扎根在这些民族的头脑里。二战中的美国同样是出于国家利益考虑，培训士兵的外语能力，为赢得战争做语言准备。

再看中国的外语教育历史进程。起初中国沦为英国殖民地，英语普及广，使用率高，具备先天优越的社会语言环境。解放后，中国与苏联交好，学习俄语成为主流。此后，中苏关系恶化，美国崛起，我国至今都以英语为最主要的外语进行教学。这体现出语种选择与外语教育的时代性和历史性。

归纳上面的各国外语教育历史是为了说明外语教育必然体现一种经世致用的哲学，在物质文化没有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人们做出的每一个抉择都表现出“自保”“温饱”和“自强”的特点。刚才我们欲证实许先生到底是不是持外语教育的纯工具观，以上分析证明了“纯”的一面，但没有包罗“纯”的另一面：工具里的理性与人文。

许先生同意外语教学的工具性，也在多篇文章中强调学好外语、夯实专业、成为行家、服务国家的战略目标，但他也同时间接地表达出外语教育人文性同样重要。如许先生“比较喜欢语言是一种社会力量这一提法”。语言缘何是一种社会力量？

首先，语言有惩戒之效。人们通过语言积累经验，丰富认知，促发个体意识觉醒。

第二，语言有引擎功效。不知者无罪，言者倾其心声，语言促其发力。

第三，语言有道德引力。语言传递信息，教化素民，形成政治力量，使民族各异，八方殊途。

以上三点足以表明，语言教育既承载认识世界、创造意义的工具责任，也扮演了教化民众、形塑自觉的认知中介。这样看来，单纯把许先生的外语教育观理解为工具性质并不可取。

经得起历史考验的外语教育观/思想赖其养分充足的语言学土壤，靠深刻的学理支撑，亦需存有可操作的方法论框架。虽然在《一个可行的模式》里，许先生说他的三级教学模式未经实践，仅凭观念生成，有主观之嫌，但从今天的时代背景来看，此提法颇具前瞻性。如今普通英语和学术英语的宫斗愈演愈烈，各家教授著文发力，你方唱罢我登场，让学情、教情薄弱的二、三本院校惴惴不安，不知所措。一本院校学源结构优质，学术英语也好，普通英语也罢，都能取得开门红的理想结果。二、三本学校学生外语学习动机薄弱，外语教师意识欠缺，教学思想陈旧，难以适应国家新标准。而许先生可行的三级教学模式(中学学好普通英语，大学学好分科英语，研究生学好专业英语)层次梯度鲜明，衔接自然，恰可以调试为适用于各类校情的本土外语教学目标。

三、结语

许先生闻名于世，多因其风靡中国的《英语》教材，而《英语》教材又是先生治学思想的重要凝结。先生的外语教育思想整合了语言学、文化、文学等相关人文领域中有关语言的理念，讲究外语教育的社会和育人功能，宣扬了整体的语言教学观。笔者又从中抽象出一种语言教育的容器理论，这一理论构建出外语教育的生态环境和构成要素及各要素的依附关系。社会环境影响外语教育的格局形成，语言学、文化学知识奠定外语教学的理论高度和层级，语言教师应该“随才器使”，各尽其能，把握好外语教学内部与外部的关系，突破外语教学的环境制约，切实解决中国学习者“学不能用”“用无高地”的现实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