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40年前的照片引起的回忆
——记述中国写作学会成立和发展中难忘的四位先生

2020-09-21 04:51洪威雷口述熊旻昱整理
写作 2020年4期
关键词:应用文教授学会

洪威雷 口述 熊旻昱 刘 欢 整理

湖北大学为纪念新中国成立70周年华诞,在全校遴选了四位1949年出生的知名教授进行报道,分配给我们的采访对象是洪威雷教授。在第二次采访中,他收到中国写作学会副秘书长宋时磊发来的《关于举办“口述当代写作学暨中国写作学学会创会40周年”征文活动的通知》,我们看后兴趣猛增,提出继续为《写作》采访洪威雷教授的请求,他爽快地答应了。

洪教授找出一张黑白照片,他说照片上的25个人是来自十多个省的高校写作老师,地点是在武汉大学具有古典建筑特色的行政楼前。虽然他今年已经70岁了,他自己说记忆力已大不如前,但是洪教授依然记得照片上的许多人,并一一指给我们看。他说,第二排左一是武汉大学的周姬昌、左三是东北师范大学的李景隆、左八是武汉大学的周大璞、左九是南京大学的裴显生、左十是杭州大学的写作教师、前排右一是武汉大学的彭文博、右二是武汉大学的邓国强、右四就是洪威雷教授本人、右五是湖北大学的戴国家、右六和右七是华中师范大学的尹均生和江少川、右八是福建厦门教育学院的沈世豪、右九是湖北大学黄家雄(图1)。

图1 中国写作学会筹备委员会会议合影

回忆起当时拍这张照片,洪教授说:“当时是由湖北大学中文系主任戴国家带领涂怀章、黄家雄和我四人出席中国写作学会筹备委员会会议,记得这张照片是涂怀章教授摄影的,因当时找不到摄影人,他自告奋勇为大家拍摄,所以他不在照片中。记得好像是用李景隆教授自带的照相机。”

看到洪教授一个个指给我们看,并介绍和他们的故事,甚至谁拍的、用谁的相机这种细节,过了这么多年仍然记忆犹新,我们十分感动,这或许就是写作同仁之间真正的情谊吧!

谈到中国写作学会成立发展的40年,洪教授说自己印象最深的是四个人,他们分别是周姬昌、臧克家、裴显生、於可训。现将洪教授对四位先生的回忆整理如下。

一、周姬昌:中国写作学会的第一功臣、“三跑”先生

在洪威雷教授看来,没有周姬昌先生,当时就不会有中国写作学会,也不可能有《写作》期刊。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周姬昌先生的“三跑”。

“第一跑”是中国写作学会的成立。在武汉大学院校两级领导的支持下,他七次跑北京。从中国文联、中国作家协会到文化部、教育部,他找领导、递申请、说缘由。有时为了见到领导,在门外一等就是三到四个小时。有年冬天,周姬昌先生实在冻得不行,就在门口屋檐下跺脚、搓手、拉耳朵。他的虔诚感动了门卫,门卫主动告诉周姬昌,领导们中午要吃午餐、午休,是不会出来的,让周姬昌下午再来。这是在中国写作学会筹备委员会的会议上,周姬昌先生报告筹备工作时自己说的,当时与会者都被他这种吃苦奉献的精神深深感动了。

“第二跑”是《写作》期刊的批准。40多年前,中国的管理机构不太健全,还没有设立新闻出版署。申报一份期刊,既要跑文化部,又要跑宣传部。刊号批下来了,还要跑印刷厂的纸张批准,跑邮局的期刊发行批准。不然,在当时计划经济的条件下,没有纸张使用许可的批发文件,即使有办刊的刊号,也无法印成刊物。周先生说:“为了能见到领导,我只能守株待兔。当时只好多买几个馍馍,饿了就找个避风口啃一个。”参加筹备中国写作学会的老师们无不动容,周大璞教授带头为周姬昌先生鼓掌。

“第三跑”是跑全国政协主席邓颖超为《写作》杂志的题词。周先生认为光凭自己的身份,肯定是无法见到邓颖超同志的。于是他找到当时文艺界、文学界的名家——吴伯箫,吴老把他介绍给臧克家,臧克家说他也很为难,最后吴老与臧老都建议他去找周扬。周扬见到吴伯箫和臧克家的推荐信,接见了周姬昌,并应承自己会试一试。功夫不负有心人,邓颖超为《写作》期刊题词“振兴写作学科、为四化建设服务”。这在当时是多么难得啊,许多同级期刊甚至想都不敢想。

这正是:心诚则灵!在用餐时间,周姬昌先生说的一句话,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他说:“有时候,没有下一次,错过了机会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周姬昌先生逝世时,是白嶷岐先生打电话告诉我的,尽管当时因胃病正在住院,我也忍着疼痛赶去参加了他的追悼会。会后白先生留我吃饭,餐叙中,白先生说为了写周姬昌先生的追悼词,他专门跑到武大校档案馆查阅了周姬昌先生的档案,发现周先生一生坎坷,极为不易,他久久唏嘘不已,并摘下眼镜拭泪。现在写作界健在的老同志只要一谈起中国写作学会,无不赞扬周姬昌先生吃苦耐劳的奉献精神。此时不由想到望云先生说的一句话:有一种精神,穿越历史的云烟,日久弥新;有一种怀念,历经时代的风雨,至臻醇厚。

二、臧克家:“躺出”新发展

臧克家先生在当代文学界久负盛名,因我与中国写作学会有缘,曾见过他一次。那是1986年7月末,中国应用写作研究会在大庆召开学术年会,我们邀请时任中国写作学会秘书长的白嶷岐、副秘书长彭文博参会。一行三人随后到达北京,白先生提出去看望时任中国写作学会会长的臧克家老先生。白先生他们曾多次见过臧老,于是轻车熟路,很快和臧老约上,到臧老家拜访。

尽管当时臧老已80多岁高龄,但仍精神矍铄、气色红润,说话中气很足。白先生向他汇报了学会和《写作》期刊近期的运行情况,说到一半,臧老说:“你们先坐这儿喝点茶,我进去一会儿。”十来分钟后,他出来继续与我们交谈,坐了不到三十分钟,他又说:“你们喝茶,我再进去一会儿。”十来分钟后,臧老出来继续同我们一行人交流。三十多分钟后,臧老第三次说:“你们喝茶,我进去会儿。”

这让我很好奇,我想着年纪大了要上厕所也不会如此频繁,而且厕所在另一边呀!我忍不住撩开门布帘,推门一看,发现臧老躺在一张简易的单人床上。我忙问臧老:“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们送您上医院?”这时白先生和彭先生进来了,看见这一幕也是一脸担心。臧老说:“你们难得来一趟,我担心上了年纪脑供血不足,说些糊涂话,万一说错了对学会发展也不利,所以隔一段时间就进来躺一会儿,让脑供血充足些,跟你们商议也清醒点。”这一席话让我们三人既感动又钦佩。老一辈文人的敬业、负责、认真品德,深深地感动和启迪着我们。我想,名人其实并不玄乎,他们是一种奋发拼搏后硕果的鲜亮,一种无须他人提醒的自觉,一种承认约束的自由,一种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善良,一种植根于内心责任的养成。

由于在臧老家耽搁了些时间,我们没有买到当天去大庆的火车票,可第二天是学术会议的开幕式,爱好写作的黑龙江省政协主席要到会致贺词,白先生和我都要发言,怎么办?大家都很着急。这时想到我的好友北京师范大学桂青山教授,他通过在中央电视台工作的学生,把我们直接送上去大庆的火车餐车厢。

三、裴显生:给予后辈充分的支持与关爱

裴显生先生是南京大学教授,我与他讲话风格相似,都是乡音较重,但只要认真听还是可以听懂的。他为人真诚且厚道,尤其对中青年的扶持与提携,可谓是真心实意和尽心尽力。仅仅是为后辈的教材、专著写序言,就多达四十多篇,并且内容都是肯定的多、鼓励的多,因而在写作界获得了广泛的尊重。

1995年,中国写作学会在珠海召开会员代表大会暨学术年会,会议期间我与四川师范大学的马正平教授同时提出成立中国写作学会下的“应用写作研究会”和“写作文化研究会”的申请。经过反复研究,中国写作学会批准成立两个研究会。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批准下来的当天晚上,时任学会秘书长的白嶷岐先生找到我,说裴会长要找我谈谈。我跟着白先生进了裴先生的房间,他客气地一一让座,一边给我俩泡茶,一边和气地说“这是茉莉花茶,可香着哩!”入座后,他面容变得严肃,说:“批准成立这两个二级学会不容易,有争议,但我和白先生是坚定支持的。”接着,白先生和裴先生就针对如何办好两个二级学会,提出了许多指导和建设性建议。

当年,经过来自北京的桂青山、云南的裘志熙、四川的费绍康、陕西的王琍娴、大庆的李重华、湖北的毛正天、上海的刘耀国、吉林的范增友、广东的成汝信、山东的陈心颖、江苏的高九余、湖南的周森甲、河南的杜福磊、贵州的陈晴、新疆的张明、广西的莫恒全、江西的王德有等筹备会委员的努力,我们在云南昆明召开了应用写作研究会的成立大会。从此,先后在昆明、大庆、乌鲁木齐、杭州、泉州、恩施(二次)、西安、深圳、澳门(二次)、呼和浩特、常德(二次)、长春、贵阳、赣州、北海、郑州、延边、重庆等地召开了22次学术年会。总会中,白嶷岐、彭文博、张厚明、邱飞廉、刘胜俊五位先生参加过我们的学术年会。据不完全统计,学会成员在境内外发表论文4000多篇,出版专著、教材300多部,尤其是一大批中青年写作老师获得省部级科研课题立项。学会常务理事、青岛市市委党校的吴新元教授的《公文要素对应写作理法》获国家社科基金立项,这是到目前为止,应用写作学科唯一的国家立项课题。这些成果多次得到裴显生会长的肯定和赞扬。

裴显生尤其肯定应用写作研究会将全国应用写作教学研究的优秀人才凝聚在一起,就应用文写作理论的研究和教学方式方法的研究,有目的、有计划地推进,取得了一大批有影响的成果。当我在华中农业大学余国瑞教授承办、裴显生先生主持的国际应用文写作学会的研讨会上,向他汇报我们应用写作研究会论文、论著评奖的几项标准后,他特开心,说:“严些好。你们毕竟是一个全国性的学术团体,凭参会论文质量发正式会议通知,二等奖以上的论文都达到公开发表的水平,这个好,总会也要借鉴。”

记得香港大学的岑绍基、香港理工大学的陈瑞端、福建师大的潘新和、湛江师院的刘海涛等十来位教授参加了这次关于应用写作学科发展论坛。正是在这次国际应用写作精英论坛上,有了与香港大学岑绍基先生深入探讨应用写作理论拓展研究的机会,促成了他获批田家炳基金会项目资助,并全资邀请我到香港大学进行学术访问并讲学一个月。当时岑先生问我,你在行政管理系任教,怎么研究应用文写作?我说,任何国家政府、政党要有效管理,必须运用三种工具:一是会议,二是法律,三是公文。而且会议的发布、法律的颁发都离不开公文。他极为赞同,说这种认知起点高。但具体起来需要关注哪些问题呢,我说应用文写作者,尤其是高层写作者应关注以下十个问题和六大转变,才有可能做到胸中有全局,下笔才有针对性,行文才有可行性:

十个问题是:一、国家利益与政党利益有无冲突;二、人民利益与权贵集团有无冲突;三、民意表达渠道是否通畅;四、政治权力制约是否缺失;五、人才流动机制是否健全;六、社会利益结构是否失衡;七、贫富分化是否严重;八、公共权力运行是否规范;九、生态环境是否恶化;十、国际环境是否紧张。

六大转变是: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还是应用文领域,都面临着转变的重要关口。在国际上,从以前的为主义而战向为利益而战转变;在国内,从传统的制度向具有中国特色的法制与民主转变。在应用文写作领域,已从“文道”研究向“人道”“天道”研究转变,纸质应用文向电质应用文转变,应用文质量从内部评估向社会评估转变,从而拓展了研究视野,延伸了研究领域。对应用文撰写者的要求,亦从“事实服从立场”“资料统计服从需要”向“客观、真实、公正、主持正义、诚实为民、守信守法、指奸责佞、针砭时弊、服务社会”转变。我们只要清醒认识以上这些转变的必然趋势和转变过程中的阻力、难点,就有利于认清应用文研究、教学、撰写者应承担的重大责任,有利于推动应用文研究的深入发展。

岑教授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握着我的手说,你的香港之行,我一定尽力争取。次日午餐后,裴显生先生对我说,岑教授已决定请你到香港大学进行学术访问并讲学。他说,能够提出这样的问题,既是学养高低的表现,也是学品优劣的考量。你要做充分的准备啊!在交谈中,我说当前中国正在过四关:经济上过市场关,政治上过民主关,管理上过法制关,文化上过自由关。他马上说:“第四关较敏感,你最好不讲。”当时我心头一热,裴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关爱着我。我认为,令人肃然起敬的,往往不是一个人的学问、声望、能力,或其它官位什么的,而是他的品格和德行。

受裴显生先生、岑绍基先生的鼓励,我开始读胡塞尔、海德格尔、伽达默尔、阿伦特等人的哲学代表作,学习并审视中国写作学会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这对我启发很大。在香港理工大学召开的应用写作学术研讨会上,我提出应用写作中的文道、人道、天道。文道研究已经很丰富了,而人道、天道研究极为欠缺。我的“三道”说受到来自美国、印度、新加坡和两岸四地参会学者的重视。近几年来应用写作界围绕“三道”研究的人愈来愈多,越来越深入,已远远超越了我的构想。

说实话,中国写作界,有的关注写作学形而上,而有的关注形而下,能将写作学中的“术”与“道”结合起来研究的力量,目前较单薄。记得有次我在澳门主持应用文写作研讨会,特邀马正平教授参会。会后,他很认真地对我说:“老洪,真没想到应用文写作也有这么深奥的理论。从心里说,我们应用文写作研究会中的容本镇、杜福磊、魏怡等人,从写作老师到写作研究室主任、到系主任、到教务处长、到校办主任,一直干到厅级,他们天天读应用文、写应用文、修改应用文,请问,他们讲应用文、讲公文,哪一位从校门到校门到讲台的写作老师能与他们比。”“实践出真知”的真理被不少写作老师淡忘了。这是写作界普遍存在的问题。当然,国家为什么要办“鲁迅艺术学院”,武汉大学为什么办“作家写作班”,我认为写作中的“术”与“道”如火车的两条铁轨,缺一不可。一个人如果总是觉得我行,从自信到自负,必然会自大,时间久了,也必然失重。

后来民政部下文,国家一级学会下不再设置二级学会,原来的二级学会一律改为专业委员会,并要求重新登记。坚持了23年的应用写作研究会也就结束了。

从1993年到2018年,我一直在潜心“公务调研”的学习与研究,先后出版了《公务调研》《公务调研原理》《公务调研学》,这些都与裴显生会长有关。当他在成都参加国际汉语应用写作学会召开的学术研讨会时,得知我正从事“公务调研”的学习与研究时,就鼓励我说这是一个好课题,说我们党向来重视调查研究,反对脱离实际的教条主义、形式主义、主观主义。当我请他为《公务调研》写序言时,他爽快地表示乐意支持我的研究。该书完稿后,我到邮局挂号寄给他,没过多久,他就寄来三千多字的序言,对我的成果进行了充分的鼓励和肯定。在此录下其中两段话,证明他对中青年人的提携、教导和鼓励,因我年已过七十岁,实无标榜自己的意思。

湖北大学的洪威雷同志,在中国写作界已有了相当高的知名度,被视为实力雄厚、敢创新路的年轻理论家。

我前面说到,应该建立调查研究学这样一门新学科。洪威雷同志在这个领域作了拓荒工作,其意义不可低估。

这并不仅仅是对我个人的肯定,更多的是对写作界中青年人的肯定与鼓励。说实在的,裴显生先生对中青年人的关心、支持、帮助,深深影响着我们这一代写作学人。正是在他的影响下,我为马正平、刘胜俊、莫恒全、邹莉等11位教授的写作专著、教材作序,为36位学会同仁评职称、科研成果评奖写鉴定评语。由此我才真切感受到这是一件花时间、精力很累人的工作。一部几十万字的专著教材,你不读完,怎么能作序写评语呢?作序写评语确实是件辛苦的事。

在成都参加会议期间,裴显生先生特地把我介绍给参加国际汉语应用写作学会会议的中共中央办公厅秘书局局长李欣。李欣局长听了裴先生对我的介绍,问我为什么热衷于研究调研学?我说:“调研学不仅是科学决策的前提,而且是科学预测的基础。不仅是下情上达的纽带,而且是纠偏改错的依据,更是反映新人、新事、新经验和揭露问题及不良倾向的写作轻骑兵。”李欣局长再次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说:“小伙子,说得好。”他又问我学的什么专业,现在从事什么专业的教学工作?我说学的中文专业,现在从事行政管理专业的教学,其中主讲应用文写作和调研与决策。李欣局长笑了笑说:“知识交叉好,只有知识交叉了,才有可能拓展新视野,发现新问题。”裴先生还对李欣局长说:小洪在湖大行政管理任教,他将公文与管理联系起来研究,拓展了公文研究领域,小洪说的两个公文案例我印象较深,一是日本欧洲之行的调研报告,促成日本天皇下诏书,从此明治维新、脱亚入欧,日本走上了富国强兵之路。二是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将以阶级斗争为纲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中国走上了改革开放之路。李欣局长笑着说,年轻人思维活跃,公文写作研究应与政治学、管理学、决策学、规制学等联系起来研究,才能提升公文写作学研究的水平;否则,公文研究成果总是在低端徘徊。次年湖北大学邀请李欣局长来讲学,他还就我的公务调研学研究提出了哲学上的要求。

在浙江宁波会议期间,会议组织大家到溪口蒋介石故居参观。当我上到“宋美龄小洋楼”的楼顶大阳台上,看到阳台下面是几十米深的山涧,不由低语惊呼:“哇!难怪蒋介石败走台湾,然来此洋楼没有后路。”此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右肩,回头一看,原来是满脸微笑的裴显生先生。他问我:“你读过《易经》,看过《风水学》?”我说:“读过,但好多看不懂。”裴先生说:“你刚才说蒋介石没有后路,说明你已感悟了一些真知。”然后他向在场的我、桂青山和港澳台来的几位参会者介绍了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后,按祖制应回老家祭祖,而蒋介石原配夫人毛福梅仍健在,所以盖了此洋楼。据说还请有名望的风水先生看后选址的。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好一番议论。其实,任何政党、领袖,只要心中有人民,真心实意为人民服务,何愁政不稳权不固?古今中外历代政权的新建与衰亡,无不在“水可载舟,亦能覆舟”的规律中。另外,在这趟旅途中,我记得最清楚的一点是,裴先生大力赞扬古人所讲的,从事写作的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此,我暗下决心“知行合一”,无论是参加中国写作学会还是其它会议,力争借机到会议当地的名胜古迹、人文佳话处,进行访问、学习。这种没有功利的学习,才是真正的学习。而心为物役,必丧心智,所写作品的价值也会因此而大打折扣。

回宁波当晚,来自宁波大学、北仑港政研室、台州市委宣传部的三个研究生相约请我吃海鲜,我特意把裴先生请上,吃得开心,谈得也开心。回宾馆时裴先生邀我回他的房间。他拿出一小包茶送我,说记得我说过茉莉花茶香,这让我很感动。离珠海会议好几年了,他仍记得我说茉莉花茶好香的话,可见他对中青年人的关怀和关爱。我无以回报,次日中午把我一篇发表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上,被美、英、法、德、日、意大利等七国翻译转载的报告文学送给裴先生。他找上眼镜看了看标题,说,你写的知名中医,好啊!中医治本,有机会到武汉,你带我去看看。遗憾的是他一直没来;后悔的是我该请他来,因疑难杂症专家朱曾柏是湖北医学界唯一给毛泽东主席拿脉、开方、煎药的人。极为可悲的是,小学没有毕业的朱曾柏评上副教授后怎么也评不上教授,尤其是他把省委书记关广富肝炎阳转阴后,关书记两次给省职评委写“条子”,评委不买关书记的账。但自《人民日报·海外版》介绍朱医生事迹后,几个国家请他去讲学,美国医学界先后两次颁发他金质奖牌,当时的湖北中医学院一年的外汇收入,因朱曾柏比建院以来的外汇收入总和还多,当然朱曾柏的教授也评上了。可见,写作也可以“路见不平一声吼”。

在厦门鼓浪屿会议期间,我们住在海军疗养院,院后是全国最平缓的沙滩。我每天早上天亮就出来赶海。当第三天早上追浪时,裴显生先生来了,他问,小洪,你跑什么啊?我说,浪追我时,是那样热烈,哗哗啦啦地吹呼着追我;我追她时,她却悄无声息,可海滩上却留下了我一双双清晰的脚印,而她追我时,却把我的脚印全抹得无影无踪。裴先生说,太好了,这就是散文的语言,相恋的意境。他建议我写出来。回武汉后,我为鼓浪屿写了六篇散文,先在省内外的报刊上发表了五篇,后来北京的徐巧燕教授看到这几篇散文,把六篇全要去了并发表在她主持的刊物上。有趣的是,六位在中学工作的大学同学先后来电话,说看了我的散文,他们全校组织到鼓浪屿旅游。难怪次年厦门旅游局特邀我再到鼓浪屿,原来他们从随机调查中发现了散文的影响力。由此,我认为我们写作界不是吃干饭的,写作也是一种生产力。

这次鼓浪屿会议还有三个值得记叙的中国写作学会的人:一个是林可夫、一个是潘新和、一个是南平学院中文系主任,可惜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会后,林可夫先生请我们一行人游览福州市东郊著名风景区鼓山。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上山后,每上十几个台阶,林可夫先生都要停下来站着喘气;裴显生先生几次要求他不要陪我们爬山。后来,从潘新和先生那里得知他患有肺气肿,但林先生坚持一直陪着我们。说内心话,既不忍,又感动。说起林可夫先生,他还有“当代写作学领路人之一”的称呼。20世纪80年代初,在教育部主办的全国写作助教进修班中,我们把刘锡庆、李景隆、林可夫视为写作学的领路人。后来刘锡庆先生主编新世纪高等学校教材《实用文体写作丛书》,将裴显生、于成鲲、闵庚尧、王志彬、洪威雷等聘为丛书顾问。我觉得自己不配,再三推辞,可刘先生执意不变。现在想来我可能要少活好几年,因为会折寿的。

1980年,我在复旦大学进修一年后,又直接参加教育部在华东师大举办的全国写作助教培训班。班上有位福建来的短发漂亮的年轻女老师,她手上有本林可夫先生撰写的《写作技巧谈》的小册子。尽管授课的有徐怀中、孙峻卿(笔名俊青)、陆文夫、高晓声、王光祖等来自上海、北京、江浙的多位名家讲课,但来自全国的助教们,仍对林可夫先生的写作技巧的小册子更感兴趣,最后竟每人购买了一册。在福州时,潘新和教授请白嶷岐和我到福建师大各做一场写作讲座,南平学院也请我俩去讲学。白先生跟我商量,提出不要讲学费,只想到武夷山去观赏,他们欣然同意,学校领导派车、中文系主任陪同。期间,无论是喝正宗的“大红袍”,还是漂流“九曲十八弯”等,闹出不少趣闻,这儿不一一记叙了。但林可夫先生再三首肯裴显生先生的一句话,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作为写作教师,阅历比学历更重要。”

回忆在上海进修一年半的经历,还有两件与写作有关的事值得记录。一是在复旦大学进修时,指导老师是中文系主任应必诚教授。他为我开的应读书目使我印象最深,其中排在第一的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开始思想上是有抵触的,但学生怕老师呀,进修分数、评语要他写呀,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读。可越读越有兴趣,现在回想起来,以前发表文章,只能在省、市级报刊上。读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后,开始在《光明日报》《人民日报》《中国教育报》《中国环境报》《中国图书评论》《中国语文通讯》等国字号的报刊上发表文章。尤为感兴趣的有三点。一是马克思写了大量的通讯和报告文学,这使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对报告文学的阅读、研究、评论、写作抱有浓烈的兴趣。二是发现马克思也有缺点。他对中国人的评价用词是贬义的,既不全面又不客观。我分析,他既没有到中国实地考察调研,又不懂中文,可能是读了一些传教士和旅行者的文章而形成的印象。三是马克思的伟大。这种伟大不仅仅是创造了马克思主义,而且他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改正错误。如他在《哲学的贫困》《雇佣劳动资本》等著作中,认为工人给资本家干活是出卖劳动,资本家付给工人工资,工资是劳动的价格。后来他到厂矿做深入调研,才发现了劳动力和剩余价值,他勇于揭自己的短,敢于改正自己的错误,现今有多少人在自己的著作、文选中能做到?无论是一位伟人还是一个政府、政党,承认错误就会改正错误,掩饰错误那么错误就会翻倍,改正错误就没有错误。德国对二战的认错认罪,不仅获得了被侵略国家的原谅,而且赢得了世界人民的尊重。如果有错不认,还听不得批评,那正如柏拉图所言:“如果尖锐的批评完全消失,温和的批评将会变得刺耳。如果温和的批评也不被允许,沉默将被认为居心叵测。如果沉默也不再允许,赞扬不够卖力将是一种罪行。如果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那么,唯一存在的那个声音就是谎言。”

关于文学评论的写作,应必诚先生传授我一个写作秘方,专挑最有名望的人来写评论。要么肯定他,找出他的作品与众不同的特色,读来心花怒放而又感叹“我怎么没有认识到这么好呢?”;要么找出他作品中的问题,多角度分析,读来心慌脸红而又无可奈何。在应先生指导下,选择了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著名诗人、报告文学家柯岩。当《论柯岩报告文学中的美》在《光明日报》发表后,我先后三次应邀到京与魏巍、田流、黄钢、王蒙、刘宾雁、黄宗英、冯亦代、刘建青、韶华等当时名家同堂参会,而此论文被境内外多部文集收录。也因此我的书由国家文化部副部长陈荒煤、柯岩、田流作序,茅盾题写书名。现在想来,真是“拉大旗作虎皮”啊!

二是林可夫先生《写作技谈》的小册子为我和同寝室进修的苏州大学卞兆明、江西师大王德有、辽宁师大的谷祖良等人打开了“芝麻之门”。受林先生这本写作小册子的影响,在短短几年内我先后出版了《写作技巧教程》《文学创作技法技巧谈》《读写研究》《企业实用写作技巧》《教子成龙》和报告文学、回忆录写作等方面有关的一系列教材。现在看来,尽管这些小册子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与不足,可它们促成了我从助教直接晋升为高级职称,全省破格晋升职称三人中,愣头愣脑的我就是其中之一。36元一月的我,工资一下子翻了两番。是贫穷让我超越自己,使儿子因此开始有牛奶喝,一家三代四口人一居室且在走廊上搭台做饭、十六家共一间厕所,马上变为一家有两居室、单独厨房的地板房。并且我还有资格坐飞机、火车软卧了。细细一想,写作老师是可以改变生存环境的。当我的调研报告被省长签批、报告中的建议变成红头文件、全省实施,我感到写作老师是可以影响社会的。当我的研究报告被《内部参考》刊用,成为纠偏改错的依据,我感到写作老师不仅仅是传写作之道、解写作之惑、授写作之业,而且是可以做敲响生命觉醒警钟的守望者。

2011年7月29日上午,裴显生先生的高足、现代写作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尉天骄教授给我打来电话,说裴先生于8时30分去世,享年80岁。我当时极为悲伤,当即以应用写作研究会的名义,写了唁电寄发给南京大学裴显生会长家,对裴先生表达哀思,对家属表示慰问。并找出他寄给我的他80岁生日时学生为他印制的相册,很虔诚地对着三鞠躬。

四、於可训会长与我的二三事

於可训教授是武汉大学的资深教授,根据区域方位和历史记载而言,我与他是老乡。他是黄梅人,我是新洲人,原同属鄂东黄冈地区。我与他虽然交往不多,但有几件事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2012年7月中旬,於可训教授在扬州大学主持召开中国写作学会第八次代表大会暨学术研讨会。於可训教授说,2007年武汉大学文学院着手申报写作学专业硕士点,并于当年年底得到批准;2008年正式招生,专业定名为写作理论与实践。下一步,我们要申报写作学博士点。他说,在武汉大学历史上,文科教授中出现了一大批学者型作家,如闻一多、沈从文等等,不仅为我们申报写作学博士点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且为今天的写作学研究留下了大量的优秀作品。於可训教授这一重要的宣示,使与会者精神为之一振。我们写作界的同仁都知道,在国家学科目录中,找不到写作学的条目,导致了全国写作学教授带研究生都要挂靠“语言学”“文艺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困境。现在武汉大学要申报写作学博士点,按照参会的广西教育学院院长容本镇教授的话说:“这是为全国写作教师撑腰,也是为写作教师申报职称、申报课题开辟新道路。”

於可训教授是言必信、行必果的人,在他与武大同行的共同努力下,2014年4月,全国首个写作学博士点落户武汉大学文学院。我当时询问他,写作学博士点分成哪几个方向,他说初步定为三个方向,一是写作基础理论研究,二是文体写作学研究,三是中外写作理论比较研究。一晃六年过去了,武汉大学文学院早已有写作学博士毕业了。

此次会议增补了我、容本镇、任遂虎三人为副会长,於可训会长要求我们三人要积极履行副会长职责,为学会发展做贡献,尤其鼓励我们要勇于、善于开展学术争鸣,推动写作学科的发展。

承办会议的扬州大学文学院书记柳宏教授请正副会长和秘书长吃扬州特色,席间有一道菜叫“河豚”,每位面前都用单独的青花色瓷盘盛着一份。看着这个小圆头、背部黑褐色、腹部白花花的东西,头脑中关于河豚有毒的记忆瞬间被放大。我坐在於可训教授旁边,他看我未曾动筷,便说:“小洪,经过厨师加工,这河豚已经没毒了,而且味道极其鲜美,你尝尝嘛!”柳宏教授也在一旁说:“以前确实有不少因为吃河豚中毒身亡的事,但现在大都是人工养殖,毒性少了很多,再说这家的厨师水平也很好,你放心吧!”看到大家都大快朵颐,我还要怕?先小口咬一点,虽然有小圆点顶着了口腔,但味道真的同於可训教授所说,极其鲜美,真个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席间柳宏教授还即兴朗诵他的新诗《惊天一吻》,把整个氛围推向了高潮。

会议期间,容本镇教授分别给於可训教授和我送了一本 《广西当代文艺理论家丛书·容本镇卷》。於可训教授对我和容老师说:“广西文学界、写作界这几年发展得很好,好在你们能贴近生活,并且能齐心协力,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当晚我就拜读了他的后记,感慨良多,随后我与容本镇教授又进行了深度的交谈,了解到他的人生轨迹、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艰辛,也认识到他的长篇小说出版后的耀眼光辉和风雨雷电。容本镇是我二十余年的好友,从他任广西教育学院院长后,出来参会的机会就少了,当天连夜为他填一首词。

雨霖铃·扬州

夏风呈墨,扬州城内,碧绿颜色。三园①三园:扬州城内的何园、个园、徐园。古建慢览,亭台楼阁,任人评说。西湖太瘦,装点多少阡陌。柳湖路,虹桥楼歇②虹桥楼:会议地点。,且向扬州问平仄③平仄:柳宏书记的诗《惊天一吻》。。

何人不似天涯客?晤容兄,叹山河阻隔。执手相赠丛书,品后记,几番沉默。世态炎凉,有真才实学岂惧迫。心相映,似相思湖,知己能互悦。

在海口召开的中国写作学会的学术年会上,於可训会长说:“这次学术交流我们来一次改革,不确定重点发言人,让大家自由发言,开展真诚而不敷衍的交流,力争做到畅所欲言,互相启发和借鉴!”这一改革很见成效,与会代表都抢着发言,会场气氛极为活跃。

当轮到我上台发言的时候,我就首先声明我讲不好普通话,方言味很浓,在座的老师中,如果有来自广东、福建的,可能听起来有些吃力。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於可训会长在这个时候突然站了起来,走上主宾台说:“我为洪老师当翻译!”这份意外让当时的我又惊喜又感动。当时我讲的内容既有“术”的内容,又有“道”的内容,没想到於可训会长记忆力惊人,竟然一点不漏地把我的内容用普通话“翻译”了出来。也许是为了节约时间,几个老师说自己听得懂的,翻译环节也就到此结束,但我内心的感动至今仍未忘怀。

在我的这次发言中,於可训会长对我提出的内容很感兴趣,如“应用文写作发展的十三种趋势”“八大特征”“应用文撰写的五大修养”“公务调研中的哲学思考”都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后来中国写作学会副会长、西南大学的董小玉教授征求我的意见,想在申报教育部统编教材的申报书中用我提出的这些理论。我认为这是好事,也就爽快地答应了,她还特地邀请我参与此书的撰写,此教材后来还获得国家级优秀教材奖。再后来我与王颖教授合作,将我在海口召开的中国写作学会学术会议上提出的理念拓展、延伸、系统化,在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应用文写作学新论》,并获得湖北省人民政府优秀教学成果二等奖。

中国写作学会海口会议期间也是我参加中国写作学会以来第一次违反了我的自定之规,也是最后一次违反:受参会者于凤静教授的邀请,我与《写作》杂志彭文博老师溜出会场,一行三人乘于凤静老师大学同学、已任当地海军团长派来的车,游览了望不到尽头的海滩红树林。第一次登上火山口、下到很深的口里,一生也忘不了火山喷发出的岩浆凝固成石头浪一样的河流。这就是海口市有名的火山公园,尤其是海边的那顿海鲜,真的丰富多彩,使内陆去的我都叫不出很多海鲜产品的名字。因此,我认为人的知识是有限的,无论是粮农、果农、花农、渔夫或各行各业的普通工人,只要你虚心请教,都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你不知道的知识,写进文章,那么你就是知识的传播者。

於可训会长是第一个提出“写作的革命和写作学的革命”主张的人。他于2003年写就的《写作的革命和写作学的革命》论文,如今再次品读,不禁感慨其敏锐的前瞻性和过人的胆识。现摘录部分便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

就物质的层面而言,最显著的特征,是在传统的纸质的书写和传播媒介之外,又出现了一种可以统称为电子的书写和传播媒介。这种新的书写和传播媒介的出现,无疑给写作活动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同时,也极大地提高了写作作为一种人类交往活动,在知识、信息、思想、情感交流方面的效率和速度。电子媒介的出现,还进一步把人类通过写作的交往活动联结成一个整体,在一种被称为网络的电子世界中,创造了一个与现实世界异质的虚拟的人类社会。

就观念的层面而言,由于社会生产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为写作活动创造了空前便利的物质条件,也由于人们的交往活动日益迫切日渐频繁的需要,在现代社会已经受到极大冲击的写作活动的神秘感和神圣性,又经受了极大的挑战,在某些领域甚至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同样具有某种神秘感和神圣性的某些写作活动的规律和规则,从前奉之为圭臬,如今也弃之如敝履。其结果是在获得了观念的解放,带来了写作的自由的同时,也增加了写作活动的盲目性和随意性。

既然新的写作活动正改变着我们固有的写作模式,它也必将改变我们熟悉的有关写作活动的经验和知识,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再以我们熟悉的有关写作活动的经验和知识来规范和约束新的写作活动,而应该从新的写作活动中去总结新的经验,构造新的知识系统,包括新的写作活动的方法和技巧,文体和形式等等方面的规则和规范,以此来适应和推动写作活动的这种革命性变化。在这个过程中,写作学科也必然要经历一场革命性的变动。

在今天这个和平发展的时代,革命已不是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名词,但也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轻言、妄言革命,尤其是像写作这样的心智活动。因为它不仅需要创造,同时还需要规则。没有创造的心灵,是一潭死水,但没有规则的流水,即使是朱熹所说的“活水”,也要泛滥成灾,写作学科诚然需要革命,那是因为写作活动事实上已经在发生革命,而写作活动的革命,也完全是因为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和文化的变迁使然。因此,写作学科的革命必须真正建立在写作革命的基础上,并以其作为自身的历史起点和逻辑起点。正如写作活动的革命,不能不建立在社会发展、科技进步和文化变迁的基点上一样。我期望于新世纪的写作活动和写作学的研究,是这样的一种脚踏实地的革命,而不是假革命之名的鼓噪。

此文写于2003年,距今已17年了。17年前,於可训会长就提出写作为了适应科技发展和社会进步,必须变革已有知识和写作规范,并从物质层面、观念层面、技术层面进行了分析和论证。写作学会的同仁们,我们不得不佩服他对写作学科建设的智慧和眼界。

说实话,於先生这篇文章,我是在十年之后的一次会议上读到的。广西以中国写作学会副会长、广西教育学院党委书记容本镇为首,以中国写作学会理事、荣获国家人事部和教育部授予的“全国优秀教师”称号的袁刚等人为骨干,成立了《新派作文》研发团队,聘请原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副书记、文联主席潘琦、武汉大学於可训、上海师大吴立岗、武汉大学邱飞廉、广西自治区委党校陈学璞、湖北大学洪威雷、河南财经政法大学杜福磊等人为“新派作文”顾问。开会前通知每人拿一篇文章置于会议手册中,我就是在这个手册中读到於先生《写作的革命和写作学的革命》,一看文尾的时间是2003年,就格外佩服他的远见卓识。后来,袁刚还带一批人专程到武汉,要於先生等人为“新派作文”题词。在交流中,於可训、彭文博、邱飞廉和我都题了词。我近两年四次到南宁讲学,都获得了中国写作学会南宁会员的热情接待,无论漫步龙虎山,还是海边拾贝;无论是进出“中越”国门,还是农家品鲜,至今仍历历在目。

当然,近几年,先后到长沙、济南、广州、南昌、三亚、泉州、香港、台湾、信阳、珠海、深圳、武汉、南宁、常德、重庆等地讲学,均得到了中国写作学会、国际应用文写作学会中容本镇、毛正天、王景科、陈学璞、杜福磊、宋影萍、李晓华、袁刚、赵毅、焦辛安、冯汝常、张志华、黄文贵、孙永良、葛虹、陈江平等教授的热情接待。最难忘的是杜福磊教授三次全程陪同接待。尤其是在香港大学进行学术访问和讲学一个月期间,得到岑绍基教授的全程关照和热心招待,在澳门大学三次召开应用写作学术研讨会,获邓景滨教授全面大力支持,撰写40多万字《人间总是勘疑处——现代转型期文论经典〈人间词话〉的写作》的李晓华教授请我到重庆三峡学院讲“调研报告的功用”,被具有敏锐学术眼光的重庆应用文写作学会会长袁智忠当场聘为重庆应用写作学会学术顾问,李晓华教授与他们的院长亲自陪同参观当地的古迹和秀美的奇山、古朴村落。写作教师出身的魏怡教授担任厅级职务后,给中国应用写作研究会每年一万元,作为应用文写作教学改革研究经费。葛虹教授用这笔款项、多次组织召开应用文写作界精英研讨会,将模拟教学法、情景教学法、案例教学法、寻错修改法、习作互改法、小组讨论法,写作理论研究中的拓展法、延伸法、交叉法等方法进行研究,这对于推动应用文写作教学改革、提升教学质量,确实起到了引领作用。毛正天教授不仅在恩施承办两次全国应用写作学术研讨会,带领参会人员参观大峡谷、土司城,还有“激情漂流”,参加他学生硕士学位论文答辩,而且到河南信阳文学院任院长后,还请我为全校机关干部讲公文写作中存在的常见问题及其对策,品尝驰名中外的信阳毛尖,俯览连绵起伏的茶山。在乌鲁木齐会议上,中国写作学会副会长刘胜俊教授特地从北京赶来参加开幕式。大会合影后他马上要飞回北京,《写作》杂志编辑部参加会议的彭文博、邱飞廉和我再三挽留刘胜俊教授,但他说下午单位要开会,是由他主持,必须回去。由此可见中国写作学会领导层对二级学会学术活动的支持是真诚有力度的。

还有一则趣闻值得一记。在呼和浩特会议期间,万奇教授带大家拜谒王昭君墓、游黄花沟,当吃完烤全羊后,每人骑上一匹马,就要出发时,来自深圳党校的吕露教授为了防晒,在马上“嘣”得一声打开了自动伞,受惊吓的高头大马猛地跳起前脚,把吕老师扑通得一下摔在满是石头块的地上,动弹不得。此时她带来见世面、读初中的儿子,扬起一鞭打在自己的坐骑上大喊一声“妈妈,再见”就扬长而去。我赶紧跑过去扶起吕老师,让她走两步,如果伤筋动骨就需要马上送医院。我找来卫生员,检查后确认吕老师只是稍微破了皮并流了点血,她被包扎好后,与我们同行的一路人再次上马一同奔赴黄花沟。但我这一扶,感动了吕老师,她主动说,洪会长,明年在深圳召开应用文写作精英论坛,所有费用我全包了。当时我只当一句客气话,谁知吕老师言而有信,次年五月,所有被邀请的到会学会成员往返的车费、在深圳五天的吃、住、行所需费用全包了。每天的正餐,由文化局、旅游局、公安局、工商局等单位领导接待。《写作》杂志社参会的邱飞廉编审也感叹:党校的写作老师真行。参会人员中最远的分别从新疆、吉林来的张明、范增友两位教授也感叹:改革开放的前沿深圳就是不一样,各级领导都重视、支持应用写作。北海会议后,中国写作学会副会长陈学璞教授策划我们到越南的海上桂林、下龙湾、河内参观访问,虽然这里不便逐一追述,但我想说的是这也是写作中不可分割的一个组成部分。山河的秀美、奇洞怪湖的奥秘、东西南北中的风土人情与各不相同的美食,无不增加写作的“意量”,激发写作的灵感。我在香港发表的《写作中的悟性思维》、在上海发表的《探索潜写作过程的奥秘》、在北京发表的《说品茶论优雅》等,都是在这种“意量”中采摘的。有趣的是有关品茶的两篇文章先后在武汉、北京发表后,云南与浙江两地茶叶研究基地邀请我去访问讲学。我哪敢啊!只是一个写作爱好者偶尔在“班门”前晃了一下斧头而已。我深感中国写作同仁一家亲。

我曾想把港澳台写作界同仁介绍到中国写作学会,当我将此念告之中国写作学会副秘书长宋时磊时,他极为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於可训先生、方长安会长、萧映秘书长一定会欢迎的。两岸四地都是中国人,他们的加入,中国写作学会才真正名副其实了。”

2019年5月,我在校图书馆偶然看到《文艺报》上刊载评论《於可训文集·十卷本》的文章,读后极为吃惊。十卷本,仅从数量上讲,这在百年老校武汉大学文科的历史上,恐怕也是排第一位的。当即发短信给他,以表祝贺。四天后,我竟收到了於可训会长快递来的《於可训文集》。打开一看,这何止是十卷!仅第九卷就有836页,再分成二卷、三卷也“超标”。於可训会长保持着他一贯低调谦逊的风范,还题字请我“指正”,真是令我汗颜,我自忖只有学习的份。

仅翻阅《於可训文集》的目录,便知他以文学评论为主,但作为湖北作协副主席、湖北文联副主席,他还写有大量的诗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杂文,还有开幕词、讲话稿等应用文。尤其是第10卷,有整整60篇序和跋,让人感慨於可训先生识微见远、奖掖后学、秉承公论、文心所寄、道心所托的见识、心胸与格局。

还有一则关于於可训先生的值得写作界玩味反思的笑谈:在福州会议上,虽然他提前离会,但他跟我说的写作与炒鸡蛋的事,至今仍记忆犹新。他说上大学时,教他们写作课的老师说,教写作跟教如何炒鸡蛋差不多。先把鸡蛋打破将蛋清、蛋黄置于一碗中,用筷子搅拌碗里的鸡蛋,然后将适量的食用油倒入锅中,待油烧热后,把鸡蛋汁倒入锅中翻炒,加适量食盐后,关火再翻炒一下,一盘炒鸡蛋就好了。而写作跟炒鸡蛋一样。老师说,可我从未炒过鸡蛋,但我能说如何炒鸡蛋。1977年,1978年的写作老师这样说,40多年后的写作界又有多少教如何写诗歌、散文、小说、新闻、公文的写作课老师,自己写过诗歌、散文、小说、新闻、公文呢?这确实是值得写作界深思和探讨的问题,也是广大写作教师应反求诸己的问题。

2011年因中国写作学会推荐,教育部在全国遴选了包括我在内的五位学者于3月17日、6月17日、8月12日三次到北京,研讨“公文写作与语言文字规范使用”。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副所长靳光瑾教授的发言对我震动极大。她说,全世界各国对语言研究机构的设置,都安排在教育部,唯独美国安排在五角大楼的国防部。为的是熟练掌握运用主要对手国家的语言、包括不同地域的方言,便于取得情报战的胜利。因此,写作学研究,切不可只囿于写作范围,要有毛泽东“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眼界和襟怀。

回忆当年推选於可训先生为中国写作学会的会长,说实话,写作同仁中有一些不同的声音,集中到一点就是——“怎么选出一个搞文学评论而不是搞写作的人当会长呢?”

回看中国写作学会成立四十年来,我从筹备会成员到学会会员,再一步步成为理事、常务理事、副会长,共经历了五位会长,他们是吴伯箫、臧克家、裴显生、於可训、方长安,从事写作教学的只有裴显生先生一人,其余四人很少甚至没有从事写作理论教学。但我问一声,他们有没有从事写作?可以说,这五位会长一生都在从事写作,以於可训会长的十卷本文集为例,全卷400多万字,哪一篇不是一笔一笔写出来的,一键一键敲出来的?这也许就是马正平教授在90年代初期所说的“大写作”吧!正因为这,2019年中国写作学会的理事会上,理事们认可了不是从事写作课教学的方长安教授继任会长。事实已证明,方长安教授主导下改版的《写作》,在学术品质和品位上有明显的改观和提升,全国写作同仁们的向心力、凝聚力明显增强。

希望中国写作学会成为写作学发展的领航员、助推器,成为全国写作教师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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