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燕飞
(南京大学历史学院, 江苏南京210023)
美国总统罗斯福于1945 年4 月12 日猝然离世,时值二战后期,引发世界震动,各同盟国均予以哀悼与纪念。国民政府深感时局突变,应对此事一时成为其工作重点,该事件对彼时国民政府外交谋划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其时国民政府利用报刊等广泛开展纪念活动,不仅有纪念的表征,更被赋予现实及政治意义。通过对其宣传的透视,有助于理解国民政府抗战后期的行为。目前学界从罗斯福生平、去世前后的舆论或国民政府的对外关系等方面进行了较多研究①,但未围绕罗氏去世的宣传与政治关系进行阐述,给本文留下了探讨空间。
国民政府其时外交以美国为中心,罗氏去世的消息一经传入国内,遂引起高度关注,陈克文称“罗斯福总统昨日下午三时以脑充血突然逝世。此消息听来真仿佛晴天霹雳,整个重庆为之震动”[1]968-969,自然也对政府高层产生重要影响。
较早知悉罗去世的是顾维钧,顾此时作为中国出席联合国制宪大会的代表,正在华盛顿陪同外交部长宋子文处理相关事宜,闻之惊诧,“噩耗传来,有如晴天霹雳,令人茫然若失,甚虑其影响中美关系”,认为杜鲁门对外事不甚了解,恐波及美方对中国的政策,“副总统杜鲁门虽已宣誓继任,然鲜为人知,经验不足”,且 “研讨了罗斯福的逝世可能产生的影响”[2]464-465。鉴于事件的突发性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顾除电告蒋介石外,即与宋子文商量,建议其以特使身份参加罗氏的丧礼,并立即通过照会正式向美国政府表达中国政府的哀悼。“由于丧礼即将举行,已经来不及与重庆商量,我建议用另一种办法来处理,及派魏道明立即以大使身份送一照会给国务院。宋让我拟了一个照会,并把魏找来,宋当即让其送往国务院。”[2]464-465可知顾、宋等人就近及时采取前置性措施,为国民政府的后续活动奠定了基础,殊能可贵。
蒋介石于4 月13 日早晨六点得知罗去世的消息,深恐由此对美方外交产生影响,对可能造成世界局势的变化感到忧虑:“今晨六时后,得罗斯福总统脑充血症,已于四时半逝世之报,甚为世界与今后国际局势忧也。”[3]另一较早知道此事的是陈布雷,认为罗的去世对中国影响颇大,“此事影响之大,足使我中国人民于痛悼哲人之余,不胜其忧念也”[4]767。王世杰早上七点得知此讯,“今晨七时闻悉罗斯福总统逝世之讯,不禁堕泪”。两人遂向蒋介石报告,以便准备唁电等事项,蒋尤感事大,欲亲赴华盛顿吊丧,“蒋先生有意飞往华盛顿吊罗斯福之丧”[5]692。从蒋、王、陈三人最初表现观之,均对中美关系的未来和世界可能之变局感到忧虑,蒋表现最为突出,可见此事对国民政府高层心理产生的冲击之大,势必会审慎应对。
针对罗的去世,国民政府高层主要围绕评估此事对中美、中苏关系的影响而展开,关键在于蒋介石的态度。在对美关系上,其一,蒋介石先后给罗斯福夫人及美国政要发送多封唁电,向美方表示深切哀悼及慰问。如电罗斯福总统夫人,“罗总统之功绩,不仅为美国人民所永远怀念,亦为我中国人民永不能忘其对世界之贡献,非文字所能宣扬,亦正如吾人对彼之哀悼,非语言所能尽表达也”[6]298-299;又电参谋总长马歇尔,“罗斯福总统逝世,余及我全体军民,均不胜痛悼……以促吾人共同敌人之崩溃,而完成罗总统未竟之遗志”[7]。这固然属外交言辞,但不免表达了蒋希望继续保持与美国友好的愿望。其二,从速与新总统杜鲁门联系,注意新政府的动态。4 月14 日,蒋祝贺杜鲁门继任总统,对中美关系寄予良好期望,“阁下继任总统,本人谨代表中国政府及人民向阁下表示诚挚热烈之敬意……吾人并确信中美两国在对吾人共同敌人作战期间即战后之继续合作”[8]。另外,通过在美外交官对美国新政府遂行观察,如驻美大使魏道明4 月14 日报告,“政府人员恐有更动,新政份子或多将离去”[9];17 日、19 日宋子文先后来电,“因新总统对华认识较浅,有为左右动摇可能”,“就职所得印象,总统为人诚朴谦抑,对罗总统以往计划甚愿赓续执行,至国务卿则协助不遗余力”[6]338-339,350;复顾维钧报告“连日美友谈及新总统杜鲁门,均谓其为人诚实,事事躬亲,有胆识,颇稳健,其对马克思主义者素抱疑虑,故对苏俄虽主合作,但不愿遇事敷衍,亦不愿过分妥协”[10]。可看到中国驻美人员对美国新政府的了解是多层面和渐进发展的,蒋介石对杜鲁门及美国新政府的认识,也经历了从忧虑回归基本信任的变化过程,初步达成国民政府的预想,“以期取得杜鲁门总统之切实然诺——即坚持美国一贯立场,反对任何损害中国领土主权及行政完整之要求”[5]702。其三,对欲亲赴美吊丧之事极为重视。4 月13 日,戴笠询问萧勃,“罗斯福总统逝世后,美国对现行政策有无改变或削弱可能”[11]。15 日蒋问宋子文有关美方情况,以判断当否从行,“中拟来美吊其国丧,兄以为此时在时间上适宜否,请斟酌美国现时形势考虑后述覆”[12],宋回电说,“以为此次美国国丧,谅采极简单形式,新总统就任,政府改组正在酝酿中,在此期间,重要事项无形搁置,将来改组就绪后,新总统必希望与同盟国各重要领袖晤面,彼时钧座来此较为适宜”[13]324。加之,蒋顾虑中苏关系可能产生变化,权衡后决定取消赴美之行,“俄国对中国、对旧金山会议、对日本、对英美之政策,或有剧变,故余赴美吊丧之计划,应即作罢。今后最短期内之外交不得不以俄之动向为要务也”[6]324,遂复电称 “此时恐美政府忙碌,故决定作罢”[14]。由上可知,蒋介石最初欲亲赴华盛顿吊唁,包含双重意义,一是纯粹悼念,展现中美友谊,二是想尽快与新总统联络感情,探明新政府动向。
苏联对二战的远东战局和战后世界格局有举足轻重的影响,罗氏去世加强了国民政府对苏关系的思考,这也是蒋介石取消赴美吊唁的原因之一。蒋认为罗的死与苏联在旧金山会议中的固执行为有关,4 月14 日感叹 “俄国竟固执不让,殊令罗总统不能堪,余接此报时,同时接罗氏逝世噩耗,乃断其脑充血大半为此而发,俄熊骄横若是,可痛”[6]311。出于对美外交优先的惯性思维使然,蒋对苏联具有天然的不信任感,罗的死正好契合其一贯看法,尽管彼时中苏正秘密接触,“俄秘书与经国密谈,其态亲热……须知其根本政策绝无改变之可能,能不警惕?”[6]323-324显然,蒋对中苏关系的判断,处于一种“貌合心离” 的状态,在此特殊时局下,建立在不信任基础上的两国密谈,对蒋而言,充满诸多疑惑,常思之切切。其4 月15 日思考 “俄国是否对日作战,其参战以后其对远东是否加强其强权政治,抑对我取怀柔合作政策”[6]324-325,4 月17 日,继续 “研究俄新大使急急来华之意图何在,岂其欲于旧金山会议期间要求我订互助协定,使我加入其俄国集团乎?”[6]332很快蒋的看法便发生转向,4 月18 日考虑“俄国态度又起恶劣之由来甚深,结论为罗死之故也”[15],认为罗的死使苏联对华趋于强硬。4 月21日延续了该观点,“俄国向我政府为其新大使来华,乘机借用汽油,其态度词意志傲慢,以及其对傅大使面提抗议时,辞色之横暴,实无异于对其附庸之严令与斥责”[6]363-364。可知,蒋对苏联始终不信任,短时间内对中苏关系抱有好转的期待,然罗的去世,让蒋再次回到对苏排斥的轨道上。另外,来自华盛顿的报告一度支持了其判断,“‘那件大事’ (意思是白宫的变故) 给中国带来了大好机会,中国可以得到它所需要的,还说新总统对苏俄将寸步不让”[2]468。蒋乃决定 “对俄应表示接近与敦睦,切勿使之失望……对英美合作为外交不移之基本国策”[6]325。至此,因罗的去世而引发的国民政府对外政策的思考暂告一段落。
与外交相对应的是国民政府在国内对罗斯福的形象塑造,主要体现在宣传上,在战时环境下,毫无疑问 “宣传是在我方和敌方对立的战争或类似战争的时候最通用的手段”[16]6。当然,本质上来说宣传是对民众心理的一种运用,蒋介石曾反思认为“余对民众心理与运用方式,太拙太呆”[17]。于社会层面,从国民政府高层对罗氏逝世的重视来看,为迎合及运用民众的心理,则更多地依靠官方报刊报道得以体现。
实际上,国民政府为集中全国意志抗战及加强对民众的思想控制,很早就对新闻从严管控。1943年4 月15 日,实施《非常时期报社通讯社杂志社登记管制暂行办法》,规定 “报社、通讯社未送新闻稿检查,杂志社未送原稿审查,或每年积计送检送审间断日数已逾前条规定之限期者,当地新闻检查机关或图书杂志审查机关,应报由军事委员会战时新闻检查局或中央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转函内政部查明,注销其登记,并由内政部函达中央宣传部”[18]501,报刊刊发内容均需官方认可。张治中回忆说,“对于正确消息的传播、报刊社论的发布,宣传要点的颁发,宣传技术的指导,都特别注意时效,注意反应,随时随地予以适宜的措置”[19]229,指出了战时新闻管理的严苛。国民政府高层重视报刊关于罗的去世内容的报道,陈布雷几乎每天都会查阅《中央日报》 所刊内容,曾言 “阅报载悼念罗斯福之论文,中央日报一文甚精采,而文词亦佳,甚属可喜”[4]767。由此不难看出,报刊对纪念罗氏所做的宣传,是国民政府高层政治意志的现实反映。
报刊方面,国民政府的机关报《中央日报》 代表其立场与声音。罗去世的第二天,该报于第二版整版报道此重大消息,标题主要有《蒋主席痛悼罗斯福总统之丧,亲往美军驻华总部致唁,通令全国致哀三日·后天举行追悼大会》 《蒋委员长电马歇尔,愿益黾勉以示崇敬》 《宋外长电唁首到白宫》《我朝野哀悼》 《社论:全世界全人类的损失——敬悼罗斯福总统》 《吾人惟益努力完成总统遗志,驻华各使节纷纷吊唁》 《逝世经过》 等②,全力配合政府的宣传,对政府有关活动进行详细报道、解读。接着,社会各界广泛跟进报道并开展纪念活动,以教育界最为显著,如燕京大学去电杜鲁门,“燕京大学全体同学谨以不可诉说的悲痛来哀悼人类伟大的导师,民主主义的旗手罗斯福大总统之死,从来没有比今天更使我们感觉到为民主而奋争的必要了,让我们为故总统的遗志在全世界的实现而奋战到底”[20]。成都高校也积极跟进,“蓉市金大、燕大、齐大、华大、金女大、川大、光大、重大医学院、川康农工学院及中央牙医专科等十大学联合举行之美故总统罗斯福追悼大会”[21]。昆明高校亦广泛响应,“联大,中法,云大及英语专科学校于四月二十二日举行追悼美故总统罗斯福大会”[22]。学生的加入与配合,壮大了纪念队伍,有益于推动政府的政治传播。
此外,宗教界也加入纪念罗氏的活动中。佛学会号召佛教团体和信众为罗氏诵经念佛,“罗斯福总统在美国为未曾有之联四任者,在世界为同盟国之执牛耳者,仁声义闻,洋溢全球,吾佛徒方以铁轮王奋戈乃定期之,不图来之观成,邃传噩耗,所幸萧规曹随,胜业必成,吾佛徒哀慕之余,其各诵经念佛竭诚追荐,以见公道在人,良心未泯,战争必可消弭,和平定能永久矣”,此号召得到各地分会的积极响应,重庆佛学社电称 “罗斯福总统同盟中国……兹闻病故,哀痛曷极,均电主张全国佛教徒诵经念佛,敝社极表赞同”[23]17。宗教界的加入,使宗教与世俗融汇,体现了宣传渠道的多元化,丰富了关注群体的结构。
值得一提的是,国外尤其是英美开展追悼罗氏的相关活动,同样是国内报刊关注的对象。 《中央日报》 4 月14 日发表多篇文章予以介绍,如《杜鲁门发表文告,尽全力达成胜利,请各部首长继续留任,决推行罗氏一贯政策》 《全美痛悼元首,斯退丁纽斯发表声明》 《史达林唁电誉罗氏》 《全美海军欧洲区美军下半旗致哀三日》 《戴高乐电唁》《邱相悲痛至深,英人震愕竟不信为真》 等②,涉及美国国内的总统继任及对故总统哀悼等内容,也对苏、英、法等国政要的唁电进行介绍。其他报刊既对官方报刊内容进行转载,也进行延展性报道,如英王所致唁电,“对此美国政府及人民之损失,深致唁慰,尤以欧洲恶势力即告崩溃之时,罗斯福总统之伟大,益足令人敬仰,余之人民,更当永志弗忘”,又戴高乐致美唁电,“罗斯福总统竟不能目睹此次战争之胜利,但渠已获得见因渠伟大贡献而获得之决定性之成就矣”[24]38-39。甚至对罗氏生前疗养的地方也予介绍,“他生前游憩地的温泉小白宫将成为美国的一个胜地”[25]。
当然,国内报刊转载报道的重点是国外对罗斯福的评价。 《新妇女》 即转载美国康玛格尔教授所言,“美国人民在他的领导之下,渡过经济不景气的打击以后战争的可怕实验,成为一个强大而受尊敬的民族”[26];再有美国士兵的评价,“我可以证明不管美国士兵对于罗斯福总统的内政政策意见如何,凡是陆海空军,都把这位‘大首脑’当作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伟大的军事领袖,是一位战略的专家”;还有英国人的评论,“我们相信他不是没有理由的,这项理由便是两大英语民族之前的不成文联系,这种联系不是盟友,而是伙伴,不是征服者而是法律的给予者”[24]51-53,43。更多的是介绍美国报刊的评论,主要有《纽约时报》 《华盛顿邮报》 《芝加哥论坛报》 《洛杉矶时报》 等,均对罗的逝世表示沉痛哀悼,认为其去世是同盟国的重大损失;向来反对罗政策的《纽约境报》 亦评价罗斯福说:“这一个人的伟大领导,绝不会随其生命而终结,罗斯福的功绩和英明将永垂不朽。”[27]
除了报刊的广泛宣导,国民政府还通过以罗氏名字命名道路、设置奖学金、建立图书馆等形式③,对其光辉形象加以强化。由上观之,国民政府管理下的报刊,以《中央日报》 为代表对罗氏去世从中外两条线进行广泛报道,把同盟国的共同哀思情感串联起来,搭建起一条普遍的、超越空间和肤色、寄托情感的中外桥梁,体现了国民政府通过报刊塑造罗斯福为同盟国领袖形象的这一价值判断,表达了其对罗斯福总统逝世的热切关注与悲痛情感。
“宣传是一种有政治理论依据的活动。”[28]15推及而言,国民政府纪念罗氏去世的相关宣传活动,从对外关系来看,亦有助于国民政府政治的传播与回应。
罗氏去世后,同盟国普遍存在忧虑情绪。英国呈现全景式的情绪波动画面,丘吉尔说,“当我在早上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指罗去世),仿佛一个重锤打到身上”[29]140。当时英国报道认为 “全国人民对罗斯福总统之死的情绪反应总体上是非常强烈的”[30]。苏联亦如此,“对罗斯福政策拥护的人们和苏联的朋友们,对于目前事态的动向(笔者注:指罗死后)都感到吃惊和忧虑”[31]554。当然,美国表现更为明显,彼时二战胜利在望,罗的去世,留下很多亟待处理的事情,人们不禁思考:“这场战争‘不可逆转地摧毁了[战前]国际体系’,留下了一些基本问题:‘该如何取代它?’如何将被击败的国家重新纳入国家社会进行监管?如何遏制新的侵略?在一个思想分裂的世界里,如何确保和平?”[32]其时一项针对已故及新总统的调查(表1、表2),可看出认同 “罗斯福总统” 身份的人更多,对杜鲁门则更多地直呼其名,显然说明权力在过渡中,美国人心理上产生快速变化,其中之一便是具有较强的普遍性焦虑情绪,“罗斯福死后在社会上出现一种大众焦虑的状态,这是由于公民对领袖的认同和每个人对死亡的恐惧所引起的”[33]。
表1 对已故总统的称呼[34]45
表2 对新总统的称呼[34]47
上述情形与中国的广泛性忧虑相呼应,表现出同盟国对罗斯福去世情绪的同质性。其时英国驻华官员向其国内报告说,“公众的利益往往与外部事件紧密相关,比如谴责苏联与日本的中立条约,罗斯福总统的去世”[35]。这种情绪上的一致性,为国民政府纪念罗氏的活动得到国际社会认可与回应提供了可能。
国民政府开展多种活动纪念罗斯福,国内群众普遍沉浸在悲痛中。重庆市民 “对于罗斯福总统之面容固甚熟悉,惟今日所见者,均已外加黑框,有低头不忍久观者,有伫立俯首默念致哀而不忍离去者”[27]。以蒋介石为例,其4 月14 日 “即亲临美军驻华总部致唁,并通令全国自十四日起,致哀三日”[6]298,16 日,蒋主持国民政府在复兴关中央干部学校大礼堂举行的追悼大会,发表祭文[36]61,高度评价了罗斯福,这既是政治诉求的潜在表现,也是外在的情感表达。国民政府的有关活动,在国外引起心理共鸣,受众在行为上予以积极回应。美国报刊关注到国民政府的态度,“报纸上刊出了委员长给罗斯福夫人的唁电”[2]466。美国驻华大使馆对宗教界的悼念及其对罗氏逝世的唁电慰问,表示感谢[23]17。除大使馆回电外,杜鲁门也回电蒋介石,“辱承赐电,寄予同情,本人深为感激……本人深觉我两国间现存之绝对珍贵之友谊,对于此等理想之达成,必将多所贡献也”[37]。此外,英国也注意到中国有关活动,“中国从政府领导人到最卑微的苦力,对罗斯福总统之死表示普遍而真诚的同情”[36]。诚然,这些回应多为官方辞令,但从表征上完成了对国民政府宣传罗斯福光辉形象活动的传播,具有在同盟国之间传递的普遍性,是对国民政府相关活动的接纳和支持。
总之,国民政府纪念罗斯福的作用,在于把国民政府的内在政治诉求与同盟国的情感表达联系起来。心理学认为,“暗示的含义就是一个人不用命令和理性的思考就对另一个人的信仰、观点和决定产生某种影响”[28]15,国民政府的宣传行为,亦的确与国外普遍的忧虑情感有相当之契合,正如霍普金斯所言,“总统离世导致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局势”[29]148,这势必有助于在心理上团结同盟国的对敌立场,展现中国抗战的追求目标,推动纪念活动的传播从树立形象的表征向政治实践发展,是一种形象建构中的政治活动体现。
罗斯福去世在世界上引起极大反响。国民政府高层因之对中美、中苏关系产生波动性的认知,采取不同策略予以应对,但蒋介石始终对苏联不够信任,其外交最后仍回归对美优先的老路上。在蒋主导下,国民政府与同盟国保持密切联系,广泛开展纪念罗氏的活动,极力宣传并树立罗斯福的光辉形象,该认知体现了其内在政治诉求与外在情感表达的统一性。 《中央日报》 等报刊是政府政治认知传播的载体,既对纪念活动及高层行为进行广泛报道,也把国外相关活动介绍至国内,既在国内营造出悲痛又充满抗战热情的氛围,也把国民政府的认知和行为传播至国际社会,得到同盟国认可与回应。正如纳季拉什维利所言,“以某种集体形式表现出来的社会环境,对于主题的观点和定势有很大影响”[38]117,同盟国因罗氏去世而产生的普遍忧虑情绪,有助于国民政府的政治愿景在国际上推及开来,使国际社会看到中国追求正义及战胜共同敌人的信心,从本质上展现了国民政府以罗斯福逝世为对象所开展的从认知到形象建构的政治活动过程。但从该过程可清晰地看到国民政府人事体制围绕蒋介石一人运行的情态,不免缺少对于当时世界普遍价值体系的正确认知,更无助于战后国民政府的人心收拢和政治改革。
注释:
①参见[美]奥尔登·哈奇著《罗斯福外传》(贺哈定等译,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 年版)、[美]达莱克著《罗斯福与美国对外政策》(伊伟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年版)、王建朗《信任的流失:从蒋介石日记看抗战后期的中美关系》(《近代史研究》2009 年第3 期)、鹿锡俊《日本的国际战略与中日战争的扩大化——论联接中日战争和太平洋战争的一个关键原因》(《近代史研究》2007 年第6 期)、肖自力等《多边关系框架下国民政府外交重心的转移(1937—1940)》(《历史研究》2019 年第6 期)、陈勇等《党派倾向对美国民众中国形象和中美关系认知的影响研究》(《怀化学院学报》2019 年第9 期)、罗玉明等《罗斯福逝世在中国的反响》(《文史博览(理论)》2010 年第10期)、刘姗《试论1933 年罗斯福新政中〈农业调整法案〉的不利影响》(《怀化学院学报》2011 年第6 期)等。
②参见《中央日报》,1945 年4 月14 日,第2 版。
③参见图书馆筹备委员会函国民政府文官处(1948 年6 月7 日),“国民政府”全宗,台北“国史馆”藏,典藏号:001-032000-00049-016;设置罗斯福总统奖学金(1945 年12 月26 日),“国民政府”全宗,台北“国史馆”藏,典藏号:001-050000-00022-070;为拟设罗斯福图书馆(1945 年6 月11 日),“国民政府”全宗,台北“国史馆”藏,典藏号:001-097110-00001-006;请将罗斯福纪念图书馆设于西安(1945 年6 月16 日),“国民政府” 全宗,台北 “国史馆” 藏,典藏号:001-097110-00001-009;请拨天津罗斯福路(1946 年—1948 年),“行政院”全宗,台北“国史馆”藏,典藏号:014-070800-02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