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岱品
摘 要:安徽博物院现藏刘铭传御制碑一块,是20世纪50年代刘氏后人捐赠。此碑原石断裂,碑额已失,碑文字迹多处漫漶。有研究者曾据此对碑文进行著录①,录文不免缺漏,进而引发对御制碑真伪的讨论。检索安徽博物院馆藏,尚有《石翁书刘壮肃祠御制碑文拓本》《沈石翁书刘铭传御制碑文四条屏》两种,首尾完备,字迹清晰,两相印证,可补御制碑原石之不足,对了解清政府对刘铭传的评价及证明御制碑的真实性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刘铭传;御制碑;沈石翁
1 《石翁书刘壮肃祠御制碑文拓片》简介及录文
安徽博物院现藏《石翁书刘壮肃祠御制碑文拓片》一册(图1),纵43.5厘米,横33厘米,内容完备,字迹清晰。经与御制碑原石比对,是将碑文全拓裁剪,以每页三行、每行五字依次粘贴汇成一册,为御制碑早期拓本。拓本内页首题篆书“御制碑文”四字,此四字原碑已失,应为碑额刻字。其后为真书御制碑文正文,录文如下:
朕惟人臣抒报国之忱,名垂罔替。当代著饰终之典,恩锡攸隆。载溯鸿勋,用光螭碣。尔前福建台湾巡抚刘铭传,性秉刚方,质兼忠勇。初倡团练,旋历戎旃,捣虎穴于江阴,扫狼烽于沪上。军功叠积,勇号先加。未几,破虏常城,晋头衔于一品。用是提军畿甸,邀心简于九重。弹冠扬翠羽之辉,命服绚黄裳之采。时则粤氛甫靖,捻焰方张。惟尔以果壮之材,运深沉之略。一鼓而渠魁就殄,三驱而余党全平。捷报红旗,已授轻车之世职。庸酬丹綍,又加男爵之荣封。既而疆寄攸资,边防允赖。武纬寓文经之策,内修兼外攘之猷。劳瘁不辞,勋勤尤著。恩施叠沛,领峻秩于青宫。奖叙优加,跻崇班于粉署。祗以养疴籲假,解职言旋,乃伟猷未竟其设施,而遗疏遽闻其溘逝。眷怀荩勚,特贲殊恩,慰厥英灵,谥以壮肃。于戏!勋高节钺,允昭竹帛之光;绩纪丰碑,丕焕松楸之色。式彰宠命,尚克钦承。
此册封面还有题签、钤记,自右而左依次为:首钤阳刻朱文“安徽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印,题“石翁书此碑为八十九岁冬月最老年草以,刻手不精,颇有失真处,不如题赵君墓字整壮。赵墓八十六岁书,其时精力较强也”“石翁书刘壮肃祠御制碑文”“甲子腊八日竹如属张运署眉”,钤阳刻朱文“张运”印。
张运(1863—1938),一名文运,字子开,合肥人。清光绪十四年(1888)戊子科举人,被选派为桐城县教谕,但未就职。后任合肥县学教谕、合肥教育会副会长。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李鸿章之子李经方在庐阳书院创办庐州中学堂,延聘其任庐州中学堂监学。光绪三十四年(1908)以后在合肥德胜门大街老宅设馆授课,一时桃李满蹊,合肥学子出自其门下者甚多。张运与桐城马其昶友善,马其昶时任国史馆总裁,为纂修《清史稿》至合肥,并邀张运去京。张运善书法,书学包世臣、沈用熙,独树一帜,墨迹流传甚广。张运精于鉴赏,真赝过目立辨,是合肥著名的藏书家,收藏善本、名帖数千卷。1938年10月为避日寇,流寓肥南许贵村,为免遭日寇侮辱,愤然绝食而亡。②
张运跋文中提到的“竹如”即邓竹如,是张运的弟子。“石翁”则为沈用熙。沈用熙(1810—1899),字薪甫(薪父),一字石坪,八十后自号“石翁”,合肥人,岁贡生。年少时,从乡先生赵响泉研八法。后荆溪周保绪过合肥,沈用熙同赵响泉同谒周邸舍。其后,沈用熙客居江宁,询笔法于安吴(包世臣)高弟子吴熙载。三十岁时才开始在江宁亲承包世臣讲授,得其真传。“年六十,复辍汉分,一意真草,临摹晋、唐、北朝碑刻,秒黍不失。八十后精能之极,乃趣简变,人之得之者,犹拱璧也。”①沈氏是清末皖派书法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合肥本地著名书家张运、刘泽源、张敬文皆是其亲传弟子,有《石翁临禊叙书谱合册》《题赵幼丞墓》等作品传世。张运提到的“赵君墓字”即沈石翁的书法代表作《题赵幼丞墓》。
2 《沈石翁书刘铭传御制碑文四条屏》简介
安徽博物院另藏有《沈石翁书刘铭传御制碑文四条屏》一组四件(图2),每屏纵137厘米、横30.5厘米,20世纪50年代入藏。四条屏内容如下:
第一屏:“性秉刚方,质兼忠勇。初倡团练,旋历戎旃,捣虎穴于江阴,扫狼烽于沪上。军功叠积,勇号先加。未几,破虏常城,晋头衔于一品。用是提军畿甸,邀心简于九重。”首钤白文“包法”印,末钤白文“沈用熙印”、白文“石翁”各一。
第二屏:“弹冠扬翠羽之辉,命服绚黄裳之采。惟尔以果壮之材,运深沉之略。一鼓而渠魁就殄,三驱而余党全平。捷报红旗,已授轻车之世职。庸酬丹綍,又加男爵之荣封。”末钤朱文“石翁八十岁后书”印。
第三屏:“既而疆寄攸资,边允防赖。武经纬兼文经之策,内修寓外攘之猷。劳瘁不辞,勋勤尤著。恩施叠沛,领峻秩于青宫。奖叙优加,跻崇班于粉署。”末钤朱文“沈用熙字薪甫”、朱文“浮槎山人”、白文“石翁八十岁后书”印各一。
第四屏:“祇以养疴籲假,解职言旋。勋髙节钺,允昭竹帛之光;绩纪丰碑,丕焕松楸之色。式彰宠命,尚钦克承。戊戌仲冬 石翁沈用熙时年八十九岁。”末钤朱文“沈氏薪父”、白文“合肥沈氏仲子”印各一。四条屏中出现的印章皆为沈石翁的钤记。
将四条屏的文字与刘铭传《御制碑文》进行比对,可以发现两者文字基本相同,但也存在以下七处相异:
①四条屏无《御制碑文》起首“朕惟人臣抒报国之忱,名垂罔替……尔前福建台湾巡抚刘铭传”四十三字。
②四条屏无“时则粤氛甫靖,捻焰方张”十字。
③《御制碑文》“边防允赖”四字,四条屏作“邊允防赖”,应是书写时顺序颠倒所致。
④《御制碑文》“武纬寓文经之策,内修兼外攘之猷”,四条屏作“武经纬兼文经之策,内修寓外攘之猷”,四条屏前半句多一“经”字,“兼”与“寓”二字也与《御制碑文》颠倒。
⑤四条屏无“乃伟猷未竟其设施,而遗疏遽闻其溘逝。眷怀荩勚,特贲殊恩,慰厥英灵,谥以壮肃。于戏”三十四字。
⑥《御制碑文》“尚克钦承”,四条屏作“尚钦克承”。
⑦《御制碑文》无“戊戌仲冬 石翁沈用熙时年八十九岁”十五字。
两相比较,《御制碑文》为定稿,就文字的成熟程度来看,明显高于四条屏的文字,四条屏很可能是沈石翁为《御制碑文》书写的草稿。至于四条屏出现多处文字缺失、颠倒的情况,则应是沈石翁书写失误。据沈石翁落款和张运题跋,可知沈石翁书写《御制碑文》时年已八十九岁,距其去世已不足一年,碑文为其最后的书法作品,此时沈氏无论笔法、精力都已大不如前,出现上述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3 《御制碑文》的镌刻背景及刘铭传部分生平的缺载
御制碑多为朝廷纪功或旌表之用,从同时代来看,李鸿章的御制碑是立于李鸿章享堂之内的。所以,刘铭传的御制碑应该也是立于其享堂或专祠之中的。
光绪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1896年1月12日),刘铭传在家乡去世。光绪二十二年(1896)二月,清廷下诏赐恤,诏书中梳理了刘铭传一生的功勋业绩,文字与后来撰成的《御制碑文》颇多相合之处。此外,清廷在诏书中还下令“刘铭传着晋赠太子太保衔,照巡抚例赐恤,加恩予谥,准其于立功处所建立专祠。生平战绩事实,宣付国史馆立传”①,其中明确给予刘铭传建立专祠。但當时清廷刚经历甲午战败,国家多事,建祠的事情便耽误了下来。
沈石翁所书四条屏落款为“戊戌仲冬”,张运也说“石翁书此碑为八十九岁冬月最老年”,都指出《御制碑文》书写于1898年冬季,可视为合肥当地对前述朝廷诏命的筹划实施。光绪二十五年(1899)五月,经安徽巡抚邓华熙请示,清廷“予故福建台湾巡抚刘铭传合肥原籍专祠,列入祀典”②。
需要指出的是,《御制碑文》在记述刘铭传生平的时候,刻意忽略了部分史实。从今人的角度来看,刘铭传一生最大的功业在于保卫和建设台湾,但在《御制碑文》中却对刘铭传经略台湾的史实只字未提,通篇渲染的是刘铭传在镇压太平天国、捻军战斗中的事迹。出现这种情况,可能与清廷对刘铭传在台湾推行现代化持消极态度有关。中法战争后,台湾建省,刘铭传出任首任巡抚,开始在台湾推行改革。在任期间,刘铭传修铁路,开煤矿,创办电讯,改革邮政,发展航运事业,促进台湾贸易,发展教育事业,促进了台湾近代工商业的发展,台湾防务也日益巩固。1890年,刘铭传在通商口岸税务问题上与外商交涉及基隆煤矿招商承办等事,遭到了顽固派官僚的激烈反对,出现了“谤书盈匣”的局面,清廷也对其严厉斥责,致使其辞职离任。《御制碑文》作为官方对刘铭传的评价,延续了之前清廷对刘铭传治理台湾功绩的消极态度,缺失这方面的记载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