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煜容
它是一朵花。
2011年春,我上幼儿园中班。当时外婆家还没拆迁,放学回家时,总会路过一片灌木丛。记忆中,清楚地保留着一种紫色的、奇异的花的身影。仔细想想,我也只见过它三次,但它一次又一次给我留下深深的震撼——尽管,我都不知道它的名字。
第一次,我三岁。一天傍晚,斑斓的晚霞斜织在天边,落日下的归鸟掠过火红的云彩,路过灌木丛,我远远地就看见了草丛中星星点点的紫色。我好奇地走过去,看见郁郁葱葱的草丛中长出了几朵紫色的小花,随风摇曳着。外婆没让我去摘,她跟我说那里有投放的老鼠药,让我不要触碰。我只好凑近了看,花瓣有三层,每片都是渐变的紫色,从白色到紫色,从淡紫到深紫逐层叠加。不是单薄的一片,它的花瓣呈立体状,好像是一个个小三角形,有点像荷花,但又比荷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优雅安静,和暮色交相呼应。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花。离开之前我又想到,能在一片投放老鼠药的土壤中开出如此艳丽的花,它的生命力是多么顽强啊!
从此,每当路过灌木丛,我都会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些花的身影。只是春去秋来,接下来的几年,我再也没有寻到过那些可爱的紫色身影。
第二次,我小学四年级。听说福道建成,便在一个周末和父母去玩。那是初夏的一个台风日,上山时天气已经有些阴沉,我们也没有了游览的兴致,只粗略逛了一圈,便急匆匆地下山了。天已经刮起了阵风,雨也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下山的路有些崎岖,路两旁是泥泞的山洼,长着零零落落的野草。恰巧一个转弯,我们走得慢了些,我无意间往杂草丛中瞥了一眼,记忆在脑海中浮现,那是一样的紫色身影!我急急忙忙撑着雨伞跑过去,真的是那花!雨淋在它身上,使它的紫色似乎融在了一起,晕染了开来。雨点把它砸得有些弯了,但它似乎并没有要低头的意思,在周围杂乱的野草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风刮了起来,雨渐渐下得大了。花瓣承接不了的水珠,一滴一滴滚落,随着水珠的滴落,花猛扎下去,随即又挺立起来……如此反复,它与风雨的抗争似乎了无止境,但它绝不认输。我急急忙忙摘下一朵,揣进怀里,下了山。回家后我将它插在了花瓶中,只是没过几天它就蔫了,全无那日与风雨抗争的精神。最后我也只是将它埋了,再无下文。
前两日,出门散步,江滨公园里有一片大大的草坪。第三次,我见到了它。一片紫色的花海,迎风怒放,在暮春谱写着一首摇滚曲。春已尽,可它们没有一丝凋谢的意味,似乎在齐唱着春之歌,用高昂的歌声将它们的灵魂带到夏天,带到秋天,带到冬天,再在来年的春天吐露新芽,永不枯萎。它们似乎在和每一个过路人说:看见了吗?我还开着!它们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尽管生命将尽,尽管渺小如尘。
那是奇异的、可爱的紫色身影。
现在,它是高贵的、特立独行的、铁骨铮铮的、紫色的花。
它只是一朵花,却活出了千般风流,万般姿态,可以开在暮色四合的初春,也可以盛放于风雨欲来的初夏。
从我三岁到十三岁,十年如一日,似乎它的一切都从未改变过,比如傲骨,比如风度,比如气质。
它不是一朵花。
它是一个开在淡紫色夢里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