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侠
總有一排旁若无人的鸟,从我的檐下横着飞过,再落到对面的山顶。
它们从我这儿带走了什么?是一粒草籽,是一缕花香,是一片颓败的叶子?
我们也只是相隔着三五里蔚蓝,头顶同一片云彩,为什么我不能像它们那样随心所欲地展翅,想停在哪里就停在哪里,想什么时候欢叫就什么时候欢叫。
是群山纵容了它们的任性。
而一扇薄薄的透明窗户就束缚了一个人意志。
夜晚降临,周遭宁静。独坐窗前,抬眼远望,那黑魆魆的山顶佩戴着一圈群星。我的思想卷入往事的漩涡,又像汪洋中一艘发亮的船,停泊在越来越深的梦境。
日子依旧漫长,总有一场雨应约而来。
因了这季节的潮湿,窗前的玉兰树上,因此流露出更多的青绿。
一些将坠未坠的雨滴,像长在叶片上晶亮的眼睛,固执地叩问苍天和大地。
这无从掌控的美,让世界显现出另一种危险,譬如年华的老去。
一群少年从窗下呼啸而过,他们青葱一样的笑声,传得很远。
他们的笑声在时间的长河里流去,再也不会回来。
仿佛那日日相见而不能靠近的群山,是我永远抵达不了的终点。
那些少年,是一版不能重复的青春。
这些草总是成群结队,它们以集体的名义出现。
随风摇摆的意志,竟然试图围剿陡峭的山冈或者广袤的田野。
偶尔也向浓霜妥协,那种妥协也只是暂时低伏着身体,但有一种倔强之美。
在阳光之下,这一大片涌动的荒草,有时就是一场追悼。
尤其是秋天,站在荒草丛中,你怀着落日之心,看微风轻轻摇晃着每一棵草,草与草耳鬓厮磨,草与草窃窃私语,如同模拟一场盛大的演出。
草尖抖落金色的光粒,宛如暮色里动荡的星辰。
美好的事物漫天飞舞。
此时,草丛里有几只灰鸽子,在微风的伴奏下,练习着生疏的舞步。
它们不时咕咕地叫着,呼朋引伴,警惕地四下张望,倏地又一起飞走。
鸟翅在头顶划过,留下一行生动的痕迹。
这些草依然静静地矗立在荒野之上,用体内的悲喜耗费着无尽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