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汉超
中国当代诗坛是个复杂的多面体,说泥沙俱下的有之,说鱼目混珠的有之,说硕果累累的有之,一方面大量诗人和诗作涌现,另一方面某些诗人和诗作又遭到读者的质疑。特别是一些断章取义的网友恶搞诗人和诗歌,以“梨花体”“羊羔体”“啸天体”“乌青体”“荡妇体”命名,嘲笑某些诗人及其诗作。据我了解,这些诗人都有严肃的创作态度,都在进行着诗歌的某种探索,也都有不错的诗歌文本,他们不应该遭到嘲弄,而应该受到尊重。“羊羔体”的当事人车延高获得鲁迅文学奖,因其写过一首《徐帆》而备受争议。其实,车延高是一个具有社会担当意识和批判精神的诗人,他的诸多诗作契合时代要求,表现出对社会底层的人文关怀。请看他的诗作《石匠》——
能从一块石头的沉默,读出
大山的心思
石匠的性子和凿出的基石一样厚实
习惯了被埋在底层
他们手里的铁锤和凿子寻找坚硬
手上茧就是LOGO
凿出柱墩、基石、门当、石狮和街石
石匠看重的人
会用青石为他凿一块碑
用一座山的重量去刻,像刻一座山
有人要石匠为他凿世上最高的碑
石匠在凿的时候
把这个人视为凿去的部分
石匠忙碌一生,刻了很多碑
却来不及刻自己的墓志铭
他倒下时
铁锤和凿子都累了,靠在墙边
不说话
(选自《扬子江诗刊》2016年第1期)
车延高,1956年2月出生于山东莱阳。2005年2月开始业余诗歌创作,已在《诗刊》《人民文学》《人民日报》《上海文学》等各类报刊发表诗歌数百首。曾获第八届“《十月》文学奖”诗歌奖、2008年度“中国十佳诗人”称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和《青年文学》《诗歌月刊》《芳草》等刊物年度诗歌奖或诗歌征文奖,出版多部诗集。
石匠是指从事采集石料和宝石原料、将石料加工成产品的手工业者;它是历史传承时间最长最久的职业;从旧石器时代的简单打磨石头到现代的石雕工艺和艺术的完美结合,离不开一代代石匠们默默的贡献。诗人车延高从石匠的职业特点出发,发掘的却是石匠精神层面的价值。全诗共有18行,没有分节,但围绕石匠的性子和品格,可以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层,前面七行,石匠的性子是厚道实在的。他们了解石头,“能从一块石头的沉默,读出/大山的心思”;他们如石头一样,“习惯了被埋在底层”,总是用“铁锤和凿子寻找坚硬”,去战胜坚硬;他们不畏艰辛,“凿出柱墩、基石、门当、石狮和街石”等各种各样的产品,以满足市场需求,“手上茧就是LOGO”,就是他们辛苦一生的见证。这一层,简洁勾画了石匠的劳动和性情,为下文叙写石匠的品格做好扎实的铺垫。
第二层,中间六行,石匠的品格是爱憎分明的。刻碑是他们的工作,但他们有着自己的价值取向和鲜明立场:“石匠看重的人/会用青石为他凿一块碑/用一座山的重量去刻,像刻一座山”,他们倾注心血和情感为那些“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人刻碑纪念;而另外一种人,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要石匠为他凿世上最高的碑”,妄图永垂青史,而“石匠在凿的时候/把这个人视为凿去的部分”,无情地唾弃了他。这一层运用对比,艺术地表现了石匠的精神世界,提升了品格力量,开拓了诗意空间。
第三层,后面五行,石匠的一生是默默无闻的。石匠的劳动是忙碌而艰辛的,石匠的人生是普通而平凡的,他们为别人“刻了很多碑/却来不及刻自己的墓志銘”,来不及为自己留下一点什么;他们默默无闻地告别人世,就连那些曾经陪伴一生的“铁锤和凿子”都累倒了,“靠在墙边/不说话”。这里运用拟人,将工具人格化,以物写人,以物衬人,生动形象地展现了石匠平凡的一生。
石匠是社会底层劳动者中的一个群体,诗人车延高眼光向下,聚焦他们的劳动生活和精神世界,拿起手中的笔,从石头里凿出坚硬的诗意,表达自己的价值追求和爱憎情怀。孔子在《论语·宪问》中说:“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也。”作为积极入世的诗人,“车延高的作品不仅承载了强烈的个人修炼意识,而且还通过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和对底层人群的观照渗透出明显的担当意识。”(熊辉语)当前一些诗人消极遁世,漠视大众生存境况,视野被自我所遮蔽,一些诗歌人文精神萎缩匮乏,精神迷离,价值混乱,这必然会导致大众精神的贫乏和诗歌精神的消解。而诗人车延高关注现实、关注底层,以严肃的创作态度和浓郁的人文情怀观照生活,呈现出诸多精美的诗歌文本,应该得到读者的尊重。
[作者通联:湖北应城市教育局]